小樓一笑︰「什麼姑娘家?」頓了頓,「我去看看。殢獍曉」
越過他,徑直走向亭子。
里頭一盞燈籠,光暈淺淡,一身桃花色紗裙的少女依著圍欄而坐,長發鋪散,美人面如夢似幻。唯有左臉顴骨下方一道紅絲,在微弱光下,反而更是我見猶憐。
她眸中閃過一抹情緒,卻是極快地站了起來,仿佛受了驚的小鹿︰「瑜嬪娘娘?!」
小樓頷首一笑︰「原來是你。嬗」
她目中泫然欲泣,如同受了極大的驚嚇,帶著哭意道︰「母親曾說過女兒家最重要便是容貌,今日……今日受了傷,雖有娘娘寬慰,可幽兒心里始終難受,夜里睡不著,這才出來走走,還請娘娘不要怪罪。」
小樓淡笑︰「你受了委屈,本宮心疼還來不及,如何會怪罪你呢?」嘴角微微勾起,「只是天色不早了,你臉上有傷,更需好好養著,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身後阿祉朗聲吩咐宮人︰「你送那位姑娘回儲秀宮,」走上前來牽住小樓,「我們也回去吧。離」
鄭幽雙眸圓睜,「這……」瞧著他們相握的手,既驚且疑,轉目去看阿祉︰「你是……」
阿祉一笑,正要說話,身前的人兒忽地揚聲道︰「你們還愣著干什麼?!」
祿升連忙應「是」,上前沖鄭幽行禮︰「鄭小主,奴婢送您回去吧。」
鄭幽一愣,抬起頭去看阿祉,卻見他目中光斑閃閃,只看著小樓。而那女人一雙冷目,別有深意地瞧著自己。
心頭發怵,忙福身,跟著祿升去了。
「怎麼了?」他笑問,「生氣了?」
小樓別過臉看了他一眼,那微紫的琉璃光滲著些冷意,忽地拂袖往前走。
方德言幾個立時將頭埋得低得不能再低,假裝沒有看見。
他眸中更是黑沉,彎了彎唇,趕忙追上去。
她越走越快,可饒是再快,又如何能快過他去。
不過一會兒,就已經被他從後頭抱住,牢牢束在懷里。
「真生氣了?」他有幾分歡喜,又有幾分委屈,「我是見著大晚上的,她一個人在那兒哭,實在有些慎人,所以才去問問的。」
連忙舉手發誓︰「絕沒有旁的心思。」
她冷笑︰「我管你有沒有別的心思,你若是喜歡,直接將人帶回太極殿便是了,何苦向我解釋。」一想著今兒晚上心思幾回翻轉,她心里酸得厲害,更是委屈得厲害。
他拉著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那底下「砰砰」跳動著,溫暖有力。
她使勁往回抽,可哪里抵得過他的力氣,做了幾次無用之功後,干脆別過臉,再不看他。
「你不喜歡,我今後絕不會多和她們說話!」湊過去在她臉頰邊蹭了蹭,「我絕不多管閑事了……好不好?」
因著夜風,他鼻尖都有些發涼,蹭在她臉上麻酥酥的。眼楮里亮晶晶,滿滿都是笑意。
她一時氣滯,火氣都像被水撲滅了的火,再發不出來半點。
想想他方才似乎也沒做什麼出格的事,沒說什麼不妥的話,抿了抿唇。
他覺察出她的轉變,一笑,攬住那縴腰素素,慢悠悠地一同走回去。
這夜她睡得很是不安穩,時夢時醒,第一次感覺這樣不踏實。
枕著他手臂,耳邊是他的呼吸,規律沉穩。胸膛炙熱,熨帖著她的肌膚,是連心尖兒都舒坦的溫暖。
可是……
她微微抬眼,看著他輪廓分明的下頜,手心攥著被角,腦中不自覺浮現起鄭幽那副梨花帶雨的模樣,肌膚發涼。
怔忡半晌,伸出手,輕輕地落在他臉頰上。
感受底下的肌膚,緩緩撫過,她眉梢眼角溢出一絲溫柔。
翌日尚早,門外一聲輕響。
「娘娘……」是祿升。
小樓一怔,看了看阿祉,見他並沒有被吵醒,這才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下了床榻,又替他仔細掩合被角。
走到門邊,拉開一條縫走出去。祿升與流彩皆守在門口,瞧見她只著單衣的樣子,流彩忙去尋了衣裳出來伺候她穿上。
「怎麼了?」小樓眉梢微微蹙著,有幾分不悅,走遠了才開口問。
祿升似是斟酌著該如何說,半晌,低聲道︰「娘娘……鄭小主來了。」
她一怔,偏頭看著祿升。
「說是為昨晚的事來賠罪的,娘娘要見麼?」
「賠罪?」她嘴角浮起冷笑,「這個時辰,來賠什麼罪。」
流彩眼角瞄著她的神色,「她說昨夜冒犯了皇上,所以想趁皇上早朝之前……」
小樓眉間冷凝,忽地拂袖︰「讓她等著,本宮與皇上尚在睡著,誰有閑心見她。」
說罷拂袖進了屋子,幾步走到床邊,見他還在睡著,心中滯了滯,又覺得好笑起來。
不過一個鄭幽,她有什麼好生氣的呢。
他的身份,注定要有無數女子飛蛾撲火一般涌上來。如今一個鄭幽,日後千百個鄭幽,她若是一一都要生氣,豈不是要把自己氣死。
緩了緩情緒,又躺上去陪他睡了一會兒,等著時辰到了,伺候著他換衣。
送他出去,路過偏殿的時候,他一頓,揚眉問她︰「這樣早就有人來拜訪?」
小樓轉頭,看見里頭燃著燈,于是笑了笑︰「左右不過是來回稟事宜的宮人,我待會兒去看。」
他一笑,俯首下來親了親她︰「你辛苦了。」
小樓笑笑,看著他走遠了,又站了一會兒,這才去了偏殿。
鄭幽坐在椅子上,手邊連盞茶都沒有。大殿里空落落的,風一吹都能听得見回想,沒有人留下陪著她。
小樓咳了一聲,她打了個激靈,連忙跪下︰「給皇上請安,給瑜嬪娘娘請安。「
小樓笑道︰「起來吧,這兒只有咱們姐妹,不必這樣客氣。」
她一怔,下意識抬起頭,瞧見果然沒有阿祉後面色一滯,僵硬地彎了彎唇角︰「多謝娘娘。」
「流彩,給小主上茶。」小樓在主位坐下,笑道︰「對不住了,平日里管教不當,宮里的下人是越發沒有眼力見兒,對鄭妹妹都這般,怠慢,實在是不該。」
「不礙事的。」鄭幽已經緩了過來,換上盈盈笑意,「昨兒個是我魯莽了,不知皇上身份,驚擾了聖駕,所以一早就過來請罪。」頓了頓,笑道︰「可沒想到娘娘尚在安眠,又更是罪過了。」
她臉上那道疤用脂粉細細蓋住了,粗粗看過去並不覺什麼不妥。一身顏色素淨的衣裳,整個人宛如一朵清麗的百合,連發絲兒都在搖曳。
小樓笑道︰「你日後進了後宮,有的是機會,又何必非要在這個時候。」
鄭幽搖頭笑道︰「娘娘這話可是不對——我受了傷,誰知還能不能繼續留在宮中呢。若是能借此機會與皇上多多相處,說不準皇上憐惜我,收在身邊,那妹妹定是要感激娘娘一輩子的。」
小樓一怔,斂了笑容,眼角掃了祿升一眼。
他會意,將身邊的下人都打發下去,只留下自己守著。
小樓等人都走干淨了,方轉頭冷冷看著她︰「你是什麼意思?」
鄭幽一笑︰「幽兒能有什麼意思。」她站起來,仰臉看著小樓,那目光中似乎有幾分不屑。
小樓與她對視一會兒,忽地勾了勾唇,「本宮生性愚笨,妹妹若是不說清楚,本宮是絕不懂的。」
鄭幽笑道︰「既然娘娘話說得這樣明白,幽兒也就直言了。」她腳下一動,順著那階梯慢慢走上來,長裙逶迤,容色清麗美好。
祿升一動,想擋住,卻被小樓扯住了袖角。
他一僵,又站了回去。
「我原以為娘娘氣憤孟辛月那夜呼喊引來眾人,擾了與皇上的……」她目中閃過嫉恨,接著又忍了下去︰「本想著娘娘飛上枝頭,定是要對她出手的,現在之所以沒有消息,不過是礙著身份,不好太過明顯罷了。」
小樓冷笑︰「所以你就替我動了手?虧得你膽子這般大,竟敢拿自己的臉做賭注。」
她笑道︰「我自然是有完全的把握才敢做的,可是沒想到娘娘不領情,竟然沒有趁機發落了孟辛月,倒叫我一番辛苦白費。」
小樓冷道︰「于是你夜里跑到御花園,轉要皇上去憐惜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