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香爐中冒出的煙霧裊裊,香氣濃重,竟到讓人胸口發悶的程度。殢獍曉
小樓站得直直的,抬著臉,看著李宗。
李宗凝眉感受著指尖的脈動,不過片刻,也不用另換只手,直接對阿祉道︰「恭喜皇上,娘娘有喜了。」
阿祉面上說不出是什麼表情,嘴角有些僵硬,直愣愣看著小樓。
南宮琉璃歡喜得很,連忙命人打賞太極殿的宮人,末了模著肚子,頗為得意地沖小樓揚起下頜,目中大有得色嬪。
小樓一笑,福身道︰「恭喜娘娘,為昊澤孕育皇嗣,福澤綿延。」
南宮琉璃一笑,理也不理她,轉頭對著阿祉道︰「阿祉,我們成親數月了,爹爹一直想著我能為皇室開枝散葉。這下,他定是很開心的。」
听她提到南宮相國,阿祉目中一沉,勾了勾唇角,笑道︰「說的是,你既有了身子,往後再不能莽莽撞撞了。」偏頭囑咐她的婢女,「娘娘平日里有些什麼,你們都注意些,若是皇子出了事,朕定饒不了你們。窿」
南宮琉璃笑容更大,托住他的手臂抱在懷里,嬌俏可人︰「阿祉,那我生辰,可以讓娘進宮陪我麼?」
他眼角掃過小樓,落在南宮琉璃臉上,笑了笑。拉下她的手,雙手扶住她的肩,笑道︰「你若想,便請進來吧。」頓了頓,道︰「皇祖母知道了麼?你不去告訴她?」
南宮琉璃恍然大悟,笑著︰「我只顧著來告訴你了……這就去找皇祖母。」說完轉身往外走,眼角瞥到小樓,腳步一頓。斂眉一想,又繼續往前走,轉瞬出了門。
她來時帶來了一大堆宮人,這一走,門外呼啦啦,立時消了個一干二淨。
阿祉抬眉掃向李宗︰「多久了?」
李宗道︰「一月有余。」
他低頭想了想,臉色有些難看。
小樓默默站在那兒,不說不動。
方德言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對李宗笑道︰「李大人,奴婢送您出去吧。」
李宗在小樓與阿祉間來回瞧了瞧,嘆了聲氣,跟著方德言走了。
一月有余?
那便是還在喪期時了。
她覺著有些冷,跺了跺腳,往外走。
「小樓!」
手臂一緊,下一瞬,被他拉進懷中。
「對不起……我……」他說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句連貫的話,怔了怔,低低道︰「對不起。可你不要走。」
小樓撐著他胸口,將人推離自己一些,仰臉嫣然一笑︰「你在說些什麼?我不過覺著有些冷,想去添件衣裳罷了。」
他一怔,低下頭仔細打量她的神情,除了略顯蒼白的臉色,似乎沒有什麼不妥。
心里涌上失落,轉瞬暗啐,她不生氣,他應當高興才是,為何要失落。
又見小樓眉頭一蹙,他心中一緊。
「你明明知道……」她仿佛有些無奈,「這個時候,南宮琉璃懷上皇嗣……她不應該懷上的。」
他明白她的話,臉色沉了沉。
小樓嘆了聲氣,抬手捧住他的臉,笑了笑︰「阿祉,你高興些……一切都會有辦法的。這是你第一個孩子,而且你與她……畢竟是青梅竹馬,我明白的。」
轉身走到桌邊,將食盒里的碟子抬出來擺上,回頭沖他一笑︰「先吃點東西吧。」
他擠出一絲笑,勉強吃了些,又趕去御書房了。
小樓將碗筷收好,讓人拿下去,想了想,沖外間道︰「來人。」
那些人雖不清楚她的身份,可瞧著方德言的態度和阿祉的親昵,也分得了輕重。當即從外頭走進個小太監,恭恭敬敬地彎著身子︰「姑娘?」
小樓問他︰「方公公在何處?」
「公公隨皇上去了御書房。」
她想了想,道︰「你去一趟,告訴方公公我有事找他。」頓了頓,「隱秘些,別讓旁人知道。」
小太監立時領命去了,等了將近半個時辰,方德言才來。
小樓已備下清茶,有禮地請他坐下。
方德言臉上有些奇怪,似乎從未想到她會如此。
小樓笑道︰「方公公,我進宮許久,我們也沒有好好說過話……以往小樓多有不懂事的地方,還請公公海涵。」
方德言回笑︰「姑娘客氣了。」
小樓低頭執著茶壺,緩緩將清茶注入杯中。霧氣騰起,繚繞在她睫毛,朦朧而渺遠。
「先帝在世,對公公很是倚重,從無事避諱。是以公公也知道,小樓身世坎坷,如今與哥哥分離,只能仰仗阿祉有一日為傅家平反,還族人一個公道。」
方德言似乎也陷入回憶中,笑了笑︰「說來奴婢與傅家也有淵源。」
「哦?」
他笑道︰「那年我初初進宮,不慎沖撞了傅大人,幸得大人有度量,不僅沒有追究,反而告訴奴婢許多處世良言,實在受益良多。」
小樓笑道︰「原來公公也是故人。」她將茶盞放到方德言面前,「小樓是女子,不懂什麼大是大非,只明白,阿祉好了,我和公公才能安好。」
方德言眼中光亮一閃,頓了頓,抬起茶杯呷了一口。擱下後直直看向她,目中清澈,沒有絲毫隱瞞。
「先帝去的那日,命奴婢將《秋水寒江圖》後的東西交給姑娘,便已是將姑娘當做可以信重的人。奴婢服侍先帝半生,自然遵照先帝遺民,今後姑娘但凡是為了皇上好,即便要了奴婢的命,奴婢也會全力相助。」
小樓心中一動,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敬意。頓了頓,道︰「既然如此,小樓也不拐彎抹角了……阿祉與南宮小姐,是……」
她有些說不出口,方德言自然明了。
「是三月二十七,那日皇上在崇明殿忙到深夜,後來太後派人來請,便去了章華殿。」他說的緩慢,小樓听得仔細。
「當時皇後意在章華殿中,稍坐了坐,帝後一同向太後請安離開了。出來後,皇上腳步有些不穩,便由皇後扶著,帶回了鳳儀宮。」
他頓了頓,道︰「奴婢是閹人,哪里有說話的余地。但如今回想起來,那日皇上很是不妥……奴婢懷疑……」
小樓眉頭一跳︰「被下了藥?」這猜測雖然大膽,卻並非沒有可能。方德言點了點頭。
她低下頭,縴白玉手揪著襟口。
方德言道︰「姑娘是擔心這個孩子會將皇上置于險境?」
小樓擠出一抹苦笑,道︰「你我都明白,局勢未穩之前,這宮中誰人都可以替阿祉生孩子……唯獨南宮琉璃不行。」頓了頓,雖覺不妥,但還是道︰「若照公公所說,不過一夜而已,這孩子……」
方德言一驚︰「你是說……」
小樓連忙抬手止住,抿了抿唇,低聲道︰「許是我多心了,公公不必放在心上。」
方德言眉頭緊蹙︰「是不是也無人能夠證實,若是這一胎誕下皇子,奴婢只怕……」
小樓僵笑︰「公公放心……時日尚久,誰能肯定呢。」
方德言面色一白,隱約覺出她的意思,沒有多言。
小樓又與他說了幾句,怕阿祉找他,沒多時便將人送走了。
方德言走後,她一直站在窗邊,心思雜亂如麻。阿祉的心性她雖不能拿捏十分,可總是差不了的。
他雖對相國、宸王有分寸,可南宮琉璃到底只是一個女子,並且與他相識多年,如今又懷了孩子……他無論如何,是下不了手。
但這樣的局面,若是南宮琉璃誕下皇長子,那就是昊澤太子。南宮一族權勢必定大盛,更甚者相國反心未滅,干脆廢帝立新,挾天子以令諸侯,這都並非沒有可能。
八年前傅家因為此事被滅,八年後只怕又要舊事重演。
她心中亂糟糟一團,想得頭都痛了,等回過神,才發現天已黑了。
宮婢擺好膳食,她等了一會兒,阿祉派人來說他在章華殿用膳。
她怔忡半晌,問了一句︰「皇後可在?」
小太監答︰「皇後娘娘也在。」
她方揮了揮手,將人打發下去。
自個兒將一桌子菜吃了大半,最後撐著肚子站不起來,心里才舒坦幾分。
又等到晚間,阿祉還是沒回來。她派人去問,許久才來回復,說是去了棲鳳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