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你心里,我是這樣的。殢獍曉」她輕輕笑起來,那眸光極淡、極冷,竟恍惚穿透一切隔膜,仿佛看著什麼沒有生命的東西一樣,穿透他。
他心里一冷,蓋頂的酒意霎時被夜風吹涼,嘴里塞了一把糟糠,吐不出半個字。
她忽地動了動,在他的手圍成的這片小天地里,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睨著他。
「司馬昱,你發勞什子酒瘋。」她眉眼平靜,連惱怒都沒了。「我愛慕虛榮是我的事,用不著你辛辛苦苦來教訓。」
頓了頓,嘴角浮起一抹譏誚的笑︰「更甚至你口中說的是誰,其實你比我更明白。如今我在皇陵守著先皇的棺槨,你心心念念的可人兒成了太子妃,即將封後……實在是太可喜可賀的事,你應當為她開心,這麼惆悵做什麼呢?嬪」
腳尖一動,踢得腳邊的酒壺滴溜溜轉了幾圈,發出輕微聲響。
他手一松,直直垂落在身側。英俊的側臉消退了些酒染上的紅暈,微微泛白。
她姿態端莊地走出來,頭也不曾回︰「司馬昱,過去一段日子,我自問無愧于你。至于阿祉……他對我有多好,你也並不是不明白,再說這樣的話,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漏」
她順著水榭,一直往回走。
初春的夜很冷,身上起了細密的小疙瘩。到轉角時眼角掃過那片,他還坐在那里,頭埋在雙臂之間,不知在想什麼。
在皇陵呆了將近半個月,宸王攜著親衛走了,她們繼續留下來。
後山有一片菜地,交給她們打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時光緩慢得好像山間溪流,潺潺冰涼。直到進了五月,方德言親自帶人來接,她才知相國上書,求懲傅氏余孽。
因方德言來得安靜,她也沒驚動任何人,僅與珠兒說了一聲,便與他們走了。
回到長安時天色將明,她一夜未眠也並不覺得困。方德言撩開簾子探首進來說了聲︰「姑娘,快到了。」
她將車里準備的輕便斗篷穿上,端坐著等候,過了將近一刻,馬車停下,方德言在車外低聲︰「到了。」
踩著腳踏落地,抬頭一看,心中有些微發痛。
天色尚早,街上並沒有什麼人。他們在獄卒的帶領下從小門進去,一直往里走,幾乎到了盡頭,才瞧見哥哥。
想來是阿祉的緣故,那牢房很是干淨。桌上擺了幾本書,另有紙墨筆硯,除了不得自由身,其他倒都是好的。
哥哥還在睡著,手卷著書冊搭在胸口。
她忽地就不忍再進去。
方德言壓低聲音︰「姑娘?」
她擺擺手,就這麼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攏著襟口披風的系帶,轉頭往回走。
方德言沒有多問,又趕回了皇城。
到太極殿時,不過卯時剛過,阿祉尚未下朝回來。她原想著要避嫌的,可大約是阿祉吩咐過,方德言直接讓她進了後殿歇息。
側躺在美人榻上閉目小憩,鼻尖是安息香的氣味,心緒平靜下來。不過一會兒,有了睡意,便干脆闔目睡去。
待到醒來,天都已經黑了。
身後一陣溫暖,呼吸噴灑在她後頸,熨帖安心。
她一怔,收回起身的動作,繼續躺著。身下早不是硬實的烏木榻,而是溫軟高床。錦被香軟,他體溫灼熱。
「醒了?」耳後沙啞男音。
她道︰「我吵醒你了?」
摟著她腰的手又緊了幾分,額頭抵住她頸窩蹭了蹭︰「沒有……我沒睡。」
小樓皺眉,撐起半邊身子偏頭看他,見他眼圈下邊有隱約的青黑,「你……」
他眼楮墨黑,笑著拉住她的手,一用力,又將人重新帶進懷里︰「好些日子沒見你了,想好好看看。」
小樓一怔,臉上「騰」地紅了,暗啐一聲「不正經」。
他也不惱,歡歡喜喜地抱著她。
有些日子沒見,她本來還害怕會生疏。沒想到僅僅是他的一個擁抱,就化解了擔憂。
「見過阿意了?」
她垂下眼,「嗯。」
「方德言說你沒和他說話——好不容易有機會,怎麼什麼都不說呢。」
她笑笑︰「哥哥在睡覺,我不忍心吵醒他。再說了,等他出來以後,我們兄妹自然多的是日子在一起,還怕沒時間麼。」
他附和︰「說的也是。」
她因著這四個字略略放寬了心,這才想起三月孝期過後,他連著又是登基大典。她遠在皇陵,倒是置身事外,可他不定多疲憊,難怪臉色那麼不好。
于是沒有纏著他多說,默默任他抱著,等他睡著了,才輕手輕腳爬起來,去了小廚房。
那里的食材都是一應俱全的,她是方公公帶著來的,自然沒人敢攔。自個兒挑了要用的東西,做了兩菜一湯,仔細裝在食盒里。也不讓別人幫忙,自己提著回去。
走到寢殿門後,發現那兒不知何時多了好些人,個個面生,不像是太極殿的。她要進去,攔在外邊的宮婢不讓,小樓只好說︰「奴婢方才奉了皇上的旨意去取吃食,姐姐莫是要餓壞了皇上?」
那宮婢一怔,低頭瞧了瞧她手上提著的食盒,又與身邊的人對視一眼,隨後哼了聲,讓開了身子。
小樓對她笑笑,繼續往前走。離房門還有幾步時,听見里頭傳來嬌媚女聲。
她一滯,下意識頓住了腳步。
「真的?」阿祉聲音生冷,平靜無波。可小樓分明听出其下隱忍的怒氣。
「自是真的,」南宮琉璃似乎很是歡喜,「我讓王太醫看了三四遍,一定不會有錯的。」
「方德言,去傳李宗來。」
「是。」
方德言應聲退出來,一轉身就瞧見小樓俏生生地立在門口,頓時嚇了一跳。幸得他見多各種情況,當下控制著音量︰「姑娘,你……」
「怎麼了?」她沒動,淡然自若地問著。
方德言臉色不大好,想叫她先走又不知怎麼開口。稍有躊躇,殿內又傳來南宮琉璃的不滿︰「方公公,你在那兒做什麼?」
他無法,只得朝小樓露出個苦笑,連忙去喚李宗。
小樓立在那兒,南宮琉璃帶來的宮婢瞧見方才方德言對她的態度,一時拿捏不準身份,也不知該不該趕她走開。
屋內女聲盈盈︰「阿祉,過幾日是我生辰,再加上……」她仿佛有幾分羞澀,連話都說不大連貫。
「加上有了孩子,我很想見爹娘……我能不能把他們接進宮來,我們一起過生。」她聲音里是瑩然的笑意,光明正大,透著說不出的驕傲和自得。
小樓手一動,那食盒險些掉在地上。
她呼吸有些粗重,刻意壓制住,可還是被殿內的人听見了。
「誰在外頭?!」一聲蠻呵,那女聲亦是有幾分耳熟。
她不過略想,便記起是扇了書墨一個巴掌的那個婢女,是南宮琉璃從相府帶到宮中貼身照顧的。
小樓抿抿唇,深吸一口氣,抬步走進去。
一直低著頭,直到隔著那幾個人還有兩三步的距離時停下,跪下請安︰「奴婢給皇上、皇後娘娘請安。」
話音落地,隨後是一片安靜。
阿祉淡然︰「你先下去吧。」
小樓應聲「是」,放要起身,又听斜前方南宮琉璃道︰「這奴才在門外听主子說話,難道什麼都不罰便讓她走了?如此,宮中的規矩豈不是形同廢紙?太極殿的宮人都放肆了可如何是好?」
小樓低眉︰「奴婢方才去小廚房取吃食,走到門外時不小心絆了一下,驚擾到娘娘,請娘娘責罰。」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
南宮琉璃冷笑︰「若是本宮沒有記錯,你原是先帝身邊貼身照顧的,前些日子隨著去了皇陵。如今卻莫名在宮中出現,況且分明偷听,還敢欺瞞主子,實在是罪大惡極!」
阿祉皺眉︰「你不是有了身子麼?這麼動氣做什麼。」
「我……」她說著又顧忌到,咬咬牙,壓下了怒氣。
「皇上、娘娘,李太醫到了。」
方德言將人引進來,小樓即刻起身弓著腰退到一旁,讓出道路。
李宗將藥箱子遞給方德言,掏出手枕讓南宮琉璃將手搭在上頭,又覆上薄紗,才敢診脈。
屋子里一時安靜得厲害,小樓感受到阿祉的目光,眼角偷偷掃過去,見他眸色暗沉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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