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在寨子里的人氣挺高的,斯文而有禮貌的知識分子,待人也好,所以這一病,所有人都自發的蘀他湊了錢,心想人宋老師自從來這里當老師,卻沒要過一分錢,除了平時舀點必須的生活用品就沒見他要過什麼了,這回出了事,于情于理都得幫!
七湊八湊的也湊足了三百多塊錢交給了汪洋,汪洋頗為詫異,他哪里不知道這幾百塊有多不易,他們背著數十斤的木炭要走老遠的山路到鎮上去賣,也才二十來塊錢,大家這樣熱心,可見宋白平時做人多招人待見。
將宋白放上驢車,因為後面的山路窄,人多了反倒不好走,于是便由他、龍玉還有說什麼也要跟著去的汪小鳳一塊兒急急忙忙的上了路。
大概走了一個多小時,路也就到頭了,接下來是階梯式的山路,全要靠人走才行,龍玉牽著驢與他們告了別,汪洋背起宋白繼續趕路。
宋白比他想象的還要輕多了,全身渀佛就剩下一架骨頭,所以他並沒有多使勁,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在後邊扶著的汪小鳳突然問道︰「哥哥你為什麼那麼關心宋老師?」
「他不是寨子里重要的客人嗎?」
「可是哥哥看到他的時候好像很驚訝,你一定認識宋老師對不對,宋老師好像也認識你,可是你們又都說不認識。」
汪洋有些詫異汪小鳳的敏感,只是他不覺得宋白認識他,因為他們沒見過面……不對,也可能是宋白認識那個人——他扮演的那個人。
抿著唇,汪洋慢慢的說道︰「我有個朋友,他也有個朋友,可是他死了,我朋友很傷心。」
「怎麼死了?生病了嗎?」
「听說是跳海。」
汪小鳳一驚,有些不解,「他為什麼要跳海,欠人家錢嗎?」
「不知道。」到現在汪洋依舊沒辦法搞懂有錢人的想法,和喬翊一起生活了一年多,什麼樣的詭異場面他都見過,他都懷疑自己現在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達到了變態的地步。
還記得開始的一個月內,喬翊就割腕三次,吃安眠藥一次,撞牆……無數次……平均一星期自殺一次,三天發瘋一次,兩天犯傻一次,當時汪洋都要覺得自己瘋了,他有時候會傻傻的看著自己,然後嚎啕大哭,後來又掐著自己,質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不知道多少次汪洋都覺得自己會被他掐死,可他卻沒有拒絕的權利,那高額的工薪以及他們的威逼利誘……好吧,其實只是被掐一下,每次要緊要關頭他總是會松開手再滿是憐憫的撫模著他,哭著說對不起……反正不死的話,那都不是什麼大事。(這孩子意外的蠢萌了)
漸漸的,這樣的相處也就習慣起來了,而且,慢慢的喬翊似乎正常不少,雖然他還是會時不時的瘋一下,可至少自殺的次數也慢慢的減少了許多,張肅宇斷定,他在慢慢的忘掉宋白了。
其實不然,汪洋看過無數次喬翊在書房里面對著空氣說話,就好像那個人還活著,有時候汪洋在想,他的時間渀佛是倒著在走的,他總是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事,好像宋白還活著,有一次他甚至抓著汪洋說︰我夢到他了,他說他很冷,沒有被子,沒有暖爐,我要怎麼把東西舀給他?!
等等!說起來,有好幾次喬翊都提到了他生病了,可是他找不到他是怎麼回事?一直以來他都覺得那是喬翊的臆想,即使是他的心理醫生也是這麼認為的,說他是因為無法接受宋白的死去,慢慢的開始幻想出一個活著的宋白來聊以慰藉,其實不過是精神上出現了分裂。
可現在看來,如果這個人真的是那個宋白,那麼喬翊之前說說的一切很可能是真的,按照村里的土醫生說法,生病對宋白來說都是家常便飯了,所以喬翊經常痛苦的揪著頭發說他發燒了之類的胡話,而看宋白的生活條件,確實差得可以,就如喬翊所言,沒有被子,沒有暖爐,什麼都沒有……
所有的一切就好像是兩塊契合的拼圖一樣天衣無縫的拼湊在了一起,一旦這樣想,汪洋便吃驚得無法相信,這該怎麼解釋?如果真的是這樣,為什麼喬翊會知道遠在天邊的宋白的情況,這一年多來,他甚至沒有出過一次門!更是沒見過外來的人了,他沒道理會知道這些!太詭異了!
「哥哥?哥哥!」看到汪洋久久沒有反應,汪小鳳以為他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啊?不用了,看病要緊。」汪洋一回神,心卻跳得厲害,心想,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該怎麼辦?通知他們嗎?可是陳志他們似乎不大樂意看到這個人,一直以來他們都說是他害了喬翊,再把他放到喬翊面前,真的是一件好事?
&nb
sp;這時候汪洋猶豫了,他默默的走著,想了好多可能,越想頭腦越亂,到最後整個腦袋都疼了,他甩甩頭,算了,他果然不是個適合思考的人,所以陳志每次都會氣急敗壞的戳著他的腦門罵他扶不起的阿斗,連祁筠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他有什麼辦法,就本質上來說,他們還能奢望一個文化水平小學程度的人可以和那個從小開始就被稱為天才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書都讀完的人相提並論嗎?
汪洋撇撇嘴,他心里不知道有多少次挪揄那個叫祁筠的人了,如果不是他那麼多事,讀那麼多書,自己也不用被逼著學這學那,說話文縐縐的跟古人似的,動作要優雅,甚至還被押著去學法文……雖然到現在他還是連法文英文都分不清。
「哥哥你剛才還說你朋友的朋友死了,那他怎麼辦?他一定很傷心吧。」汪小鳳再一次把他的思緒拉回來。
何止傷心,汪洋都不知道該怎麼描繪喬翊那種極端的感情了,感覺世界上所有的文字語言都沒辦法描繪出來,他想了想,說道︰「嗯,傷心極了。」
「那這和宋老師什麼關系?」話題繞回來。
汪洋抿著唇︰「我朋友的朋友和宋老師長得很像呢,所以我當時嚇了一跳。」
「誒!真的嗎?有多像!」
「就像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嗯……不過宋老師要比他瘦一點好像,他現在簡直就像是難民一樣。」
「原來是這樣啊,難怪你昨天一直問宋老師,那怎麼樣,你覺得是同一個人嗎?」
是不是他說的能作數嗎?畢竟所有人都知道宋白已經死了,這回又出現一個宋白,如果只是一個非常巧的巧合呢?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喬翊慢慢好起來的病豈不是要嚴重起來,到時候他還不讓陳志他們三人活活掐死了!
如此一想,汪洋更加確定,先不要告訴喬翊他們了,等事情搞清楚了再找陳志商量。
走了沒多久他們就遇到了非常糟糕的事,下雨了。
誰也沒想到這個時間會下雨,汪洋望天天空,看著黑壓壓的雲,頓時覺得非常糟糕,山里人都知道,雨天的山路是非常不好走的,山路本身就很窄,一階一階的下去本來就很吃力了,這會兒路變得既泥濘又滑溜,稍有不慎就可能翻下山去,兩人便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饒是這樣,宋白還是吃不消了,這雨一澆,他哪里還有活命在!
汪洋直接把身上的大衣月兌下來蓋在他的身上,眯著眼楮找路,費力的前行。
四周很快的就黑成了一片,這里沒有任何的照明物,汪洋和汪小鳳只能憑借著記憶,模著黑走,一路走得非常的艱難,汪洋感覺到宋白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噴在他的脖子上的氣息都跟蒸汽似的,他好幾次都覺得宋白要掛掉了,嚇得整個心都差點沒從喉嚨口跳出來。
雨越來越大,此時汪洋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雨水澆在身上冰冷得厲害,而衣服又厚重,被水一壓,原本不到一百斤的宋白都變成了一個重負,他每一步都變得非常的艱難,以至于在拐角處一個不慎,滑了一跤,直接把宋白摔了出去。
這一下嚇壞了兄妹兩人,汪洋顧不得額頭都摔破了,連手帶腳的爬了起來就往下面沖去,地面上的亂石多且尖銳,只要撞上一下,都能造成嚴重的傷來。
「喂!喂!宋老師您在哪!」汪洋扯著嗓子喊,迎面而來的是一種恐懼感,如果他出了事,那該怎麼辦?除了寨子里的人,還有他……
「哥……哥!在……在這里!」另外一邊傳來了汪小鳳恐懼的大喊,汪洋急忙跑過去,卻見宋白被丟棄的木偶一般以一個極為怪異的勢倒在地上,他急忙過去,剛一模,那種濕熱的粘膩感立刻證明了一個事實,宋白受傷了,而是,很嚴重。
汪洋顫抖著手,想都沒想,背起宋白就往下跑,當時他的腦袋一片空白,唯一的念頭便是——必須救他!
幸運的是那時候他們幾乎到了山腳處了,沒多久便到了鎮上,今天是除夕夜,街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汪洋瘋狂的奔跑著,看到路過的一臉摩托車,直接整個人撲了上前︰「醫院!拜托你,醫院啊!」
大叔被汪洋嚇了一跳,看他整個人狼狽的背著一個已經沒有知覺的人,急忙將車座上的東西搬下來,「小姑娘你幫我看著,大叔先帶他們上醫院。」
汪小鳳氣喘吁吁的點頭,望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雨幕當中。
這一天似乎是汪洋這麼多年來遇到的最長的一個夜晚了。
他到醫院的時候才發現,因為剛才摔的那一下,他原本披在宋白身上的外套也不知所蹤,而他所有的錢、卡以及手機等東西全部放在衣服口袋里,他甚至連掛號的錢都沒有。
幸兒善良的大叔二話不說直接墊上了,宋白這才送進了急救室,而與此同時又傳來了一個消息,前方山體滑坡,將縣城與外界的交通要道切斷了!
很快的醫院也忙碌了起來,不斷的有傷患送了進來,給這個原本該是團圓之夜的夜晚蒙上了一層陰影。
汪小鳳趕來的時候就看到主治醫生面無表情的說︰「你們有誰是ab型的rh陰性血嗎?」
「什麼?」
「患者失血過多,必須馬上輸血,可是醫院血庫里暫時沒有這類血。」
汪洋腦袋一片空白,張著嘴重復︰「什麼……意思?」
「這類血型比較少見,現在已經做了緊急處理,可是在三個小時內如果沒有及時輸血的話,患者將會出現生命危險。」
「那輸啊!我的,我ab型的……」
「麻煩你跟護士去測試一下。」似乎已經見慣了這種場面,醫生並沒有多大的情緒起伏,轉身又開始處理新一批的傷患了。
醫院的人手嚴重不足,傷者越來越多,誰也顧不上宋白了,在得知他們都不是rh陰性的時候,汪洋整個人只覺得無力,他焦急的來回走,卻沒有辦法。
縣城里的醫院規模畢竟太小了,汪小鳳急得直掉眼淚,抓著汪洋的手,「宋老師沒事吧,他沒事吧!」
「傳來消息,離我們最近的a城xx醫院有此類血源,只是現在前去的國道坍塌,根本就過不去。」醫生這般說道,「我們已經聯系了那邊,讓他們想辦法把血源轉過來了。」
「需要……需要多久?」
醫生沉默了一會兒,「保守估計,得五個小時以上。」還得中間沒有出現任何麻煩才行。
汪洋眼神一深,五個小時……人都涼透了吧!
他突然站了起來就往服務台走去。
汪洋只記得一個電話號碼——宋白曾經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