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師讓瞎子代為問上一句，你還記不記得你下山之前的誓言？」「大醫精誠、利讓德渡、醫者仁心、止于至善。子，此去不求功名利祿，但求問心……無愧。」老太醫說著，聲音越來越低，最後根本連他自己都听不到了。小孩依舊輕揚著唇角，對老太醫的窘態似乎絲毫未察覺。「扣心自問你當真是問心無愧？執著于醫道固然是好，但受困于醫道做出，」
「我只是一時糊涂，真的只是一時糊涂……」老太醫喃喃自語︰「從不曾忘記。」老太醫忙讓人攙扶著下了馬車，這小孩說是‘令師’並且沒有用‘晚輩’這個詞，那定然是師傅讓給帶話，只是為何師傅會認識這個小孩子就不得而知了。「既然你還記得我便好回去與你師傅說上一句，至于禍福，瞎子不強求你。」小孩雙臂環胸，一副我知道你會求著我來幫你斷禍福的表情。「還請小師傅明示。」老太醫此時已經隱約猜到面前小孩的身份了，這些年他雖然沒有回山里，但與師傅偶有書信來往，師傅曾經對此子提及過幾次，每次都是贊不絕口。
「呵呵，您這是欺負瞎子看不見呢？面像還真是瞎子的弱項。」小孩低頭一笑，話語間盡是諷刺，他抬手輕輕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耳垂，然後慢慢的說道︰「其實就您這面相不相也罷，大老遠就讓人不舒服煞氣，奉勸一句，若是想平安就少沾惹是非，少造點孽，心懷善念才可常健。」
小孩說完低頭一笑，轉身就要離開，才走了幾步，又一次被叫住被迫停下了腳步。「小師傅留步，我師傅他老人家是否安好？」「生祭醫道過于陰損，折損了壽命不說，也玷污了你的師門。你師傅對此耿耿于懷，認為是他讓你下山歷練害了你，上個月郁郁而終了。」小孩听著老太醫的話，不由諷刺的說道，說完腳步不停。大老遠的飄來一句︰「此次是應了令師的遺囑給你個提醒，若是下次再犯，侯睿廉藥簍子里的刀定然染你喉嚨之血。」听到前半句的時候老太醫本能的抬手護住了自己的頸項，隨即听到了侯睿廉後半句話的時候，雖然早就有了心理準備，還是讓他覺得天旋地轉，步伐不穩的後退了一步，被站在一旁的趙太醫給扶著了。會如此悲重中來一是因為侯睿廉後的話，一是想明白了前面話中的意思，他知道的，師傅他老人家年紀一天天的大了，早晚要走上那一步，但突然有人告訴他這個想法變成了現實，對他來說還是一個不小的打擊的。趙太醫扶著他，輕聲的問道︰「師傅，那孩子是？」「他？那孩子是無量大師唯一的徒弟，提刀公子侯睿廉。」老太醫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幾十年的努力，居然比不上這麼一個黃口小兒，想著那書信件一次次的夸贊，他就忍不住懷疑這侯睿廉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卻不曾想，居然是這麼一個黃口小兒，讓他如何甘心！！！
趙太醫猛的一愣，侯睿廉是誰他不清楚，但無量大師卻是響當當的人物，眾人只知道無量大師有一徒弟，但卻沒有人見過，想來過上幾年應該也是一青年才俊，揚名是早晚的事情，可不曾想居然是這麼一個孩子！更沒有想到，無量大師的徒弟居然是個……有眼疾的孩子。既然選擇了這個孩子，定然是有他過人之處吧。趙太醫這麼想著，就扶著老太醫回到了馬車里，老太醫一直沉默的思考著事情，生祭醫道，過于陰損，他又何嘗不知道，但入世俗後，被人奉承慣了，也習慣了手到病除，遇到那麼一件棘手的病例，他也是魔障了。最後居然還累得師傅他老人家跟著內疚至此。「師傅，你還好吧？」趙太醫听著老太醫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臉色也難看了些許，不由上前要為他診脈，卻被老太醫枯黃干瘦的手指抓住，老太醫的手雖然干瘦，但卻很有力氣，而且還很冷。捏的趙太醫不禁打了個冷顫，抬頭看去，發現老太醫正用黯淡的瞳孔盯著他，說不出的詭異。「你還記得你當年拜入師門的時候我讓你所立下的誓言嗎？」。
「醫乃仁術，行醫者奉行︰大醫精誠，止于至善，良醫處世，不傲慢于自己的名聲，不計自己的利益，才是樹立自己品德形象的方式；能挽救生命，妙手回春，這就建立了別人所不能的功勞；行醫者要存心端正，勿起厭心，醫道無私，醫忌邪念，慎勿失道，我趙……。」「行了，就這些吧。」老太醫微微一揮手，打斷了趙太醫的話，然後閉目靠在一旁，車輪咯吱咯吱的轉動著……。因為沒有，從不擔心失去；因為想要，才患得患失。權勢，財富，名聲……為了博得這些，他所作所為，終究是偏離了醫道。
侯睿廉慢慢的走到了轉角，然後慢慢的褪下青衫換上藥簍中粗布衣衫，把藥簍子藏好。然後幾個飛身跳過一層層的牆頭，散發著胭脂香味，透著紙醉金迷的巷子才停了下來，慢慢的模索著往前走，越往前，人越多。多是嬌笑的女子討好的跟隨在男人身邊出局，縱然看不見，他也能猜到那些女子是如何的小心翼翼的伺候著，生怕說錯話做錯事而得罪了權貴之人。侯睿廉微微皺眉，不由的抬手用袖口掩住了口鼻。
聞到這股特別濃烈的香氣後，他知道自己已經回到了北里坊。這里是被貶入ji籍的女子的住處，進了這里，想出去比奴隸月兌離奴籍還要來得難些，其實在這里時間長了，也就絕了出去的心思了，畢竟名聲壞了，人也髒了，出去了也是給人鄙視甚至找個理由給逼死。倒不如在這里還能落得一口飯吃，一件衣穿，一個牌位和一座孤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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