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說的果然沒錯,這個鎮子的條件果然還可以,鎮子上竟然還可以找到一個像樣的大酒店,叫作四季美大酒店。我感覺這個名字好有感覺,至于什麼感覺,倒還真的說不出。可這個酒店不是我們該去的地方,它不在我們的計劃里面,它注定也只是我的過客。
望著酒店上面那幾個漂亮的招牌大字,我骯髒地思考著這里面是不是一個地下妓院,說不定,政府的某位高官正在里面體恤民情呢。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思想變得越來越齷齪,越來越骯髒。可我一直堅信自己的感情還是純潔無瑕的,尤其是對張夢琪。
說到妓女,又讓我想起初中時的那個嫖客哥哥。當初……
我正要陷入回憶,韓葉拉住我說,哎,我們到底去哪,你別光看,如果想進去,我們還是有錢進的去的。
我看著四季美,又環顧四周,我們還是去旁邊那個四季梅飯館吧。四季梅就在四季美的不遠處,我在思考為什麼一個條件那麼差的小飯館敢在一個大酒店的旁邊立足,它又是如何在夾縫中生存的。最終我得出一個答案,因為這條國道上來來往往的還有像我們這樣不敢踏進大酒店的同行們。
四季梅還可以讓人接受,起碼這里的衛生工作做得非常好,讓我心情變得格外開朗。我們剛坐下,就有一個年紀不大的小伙子又瘸又拐的向我們走來,放下菜譜,在一旁等候著。韓葉點菜的期間,我偷偷地注意著小伙子,我想他應該還沒有我大,可在他的眼楮里卻流露出更加滄桑的歲月給他留下的斑痕。我猜想著他有著怎樣一個命運,為什麼會瘸,為什麼在這條破舊的國道旁如此艱難又這般堅強的生存著,我猜那是被生活壓迫下的自強不息,被社會所容忍的奢求一點點溫飽,再奢求一點就是瘸著也可以娶上一個老婆,那他這輩子也就足夠了。
我想起小時候有一次從高處跌落下來,頓時雙腿失去知覺,片刻,便是一股鑽心的疼痛。我驚慌起來,恐怕這次要成瘸子了,我還記得那時候我們附近有個鄰居叔叔就是個瘸子,我和一幫小朋友們經常嘲笑他,可讓我至今未能想通的是他居然能每天都帶一個不同的女孩進出他的家,比起我的嫖客哥哥,他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再後來,鄰居叔叔死于一場車禍,可車禍現場令人費解,因為他的死狀特別像最近發生的那個新中國最偉大的村長的情形。據說,他染指了市長的女兒。不管如何,從此以後,我們再也沒有取以為樂的對象。這下可好,我摔斷了腿,那我豈不是成為有一個供人娛樂的玩具。此時此刻,我才知道自己當初是多麼的不應該,我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能嘲笑弱勢群體,因為說不定以後我就會是被嘲笑的對象。不但不能嘲笑,我還要盡可能的幫助他們,因為說不定我還要別人幫助。
我很慶幸那次跌落並未給我造成終生的傷害,不過卻在我幼小的心靈上埋下一絲陰影,所以從此以後我堅持遇到一些無法自力更生的乞者我會很不情願地施舍幾毛錢。我對「自力更生」有著嚴格的規定,少一條胳膊或腿都不算的,因為他們不能因為比別人少了一點東西就如此自甘墮落,他們應該用剩余的身體去創造屬于他們的價值。除非幾乎不能動彈的人,我才會不舍地大方的施舍出幾毛錢。直到近來,我認為我當初的這個決定是非常的正確,因為我從側面激勵了部分人,他們因為我的影響找到了他們自身的價值所在。其中最讓我看好的一個就是我的徒弟,我的徒弟是••••
我被韓葉打斷,她問我想要些什麼,我對她把我美好的回憶打斷極為不滿,我沒好氣地回答隨便,她看我一眼翻了一個白眼就又自己看著菜譜緊鎖眉頭。旁邊那個瘸腿的小伙子依然耐心地站在桌旁等待。我終于忍不住開始勾起這個小伙子傷心地回憶,我情不自禁地問他是如何瘸了腿的。我很期待他告訴我的答案是他小時候曾經從高出跌落,頓時雙腿麻木,片刻便是一股刺心的痛。因為我很期待別人會有和我相似的經歷,這樣我才能在大千世界中找尋出聊以自慰的東西來,不然我就會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孤兒,我被遺棄在一個封閉的小房間里,里面沒有光芒,沒有溫暖,沒有伙伴,有的只是不知盡頭的黑暗。頓時,我才發現自己是這麼的封閉,或許,我已經加入自閉癥大家庭了。如此這樣,以後若我能做出一番事業,我是不是要成立自閉癥基金會,為那些像我這樣的人提供幫助。
也許期望越大失望越大,我對小伙子救死扶傷留下的終身殘疾這個答案不是很高興。我沒有繼續問他是如何救死扶傷的留下的,因為我的心里很不平衡,我還是希望他回答是小時候跌落致殘的,因為這樣我心里才能平衡,不然我會對面前這個小伙子心存愧疚之感的。我看不得別人比我優越,尤其在做好人這方面,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好人。此時,我發現自己的嫉妒心是這麼的強烈,這也是一種病。
此時收銀台一位婦女說道,他的腿傷是在汶川地震留下的,他當時不听勸告一個人偷偷跑去做了志願者。我頓時對這個小伙子更加嫉妒已經到了恨的地步,我不相信我在幫銀河追張夢琪的同時,這個小伙子卻在當時全中國的中心地帶做著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業。我恨他,想痛扁他一頓,把他另一條腿也弄斷。突然,我發現自己的心理這麼變態,人格這麼分裂。一種心理疾病。
我頓然發現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悲的人,集百病于一身,我將要在世界留給我的黑暗的小房子里孤獨地死去。我知道一個故事,有一個人總覺得自己有病,時日無多,看過許多醫生都確認沒事,可他覺得醫生也是在騙自己,于是他也不再相信醫生,每天不吃不喝,坐等著死亡來臨,後來,他日漸消瘦,也最終用自己的死亡驗證了自己確實有病。我現在很害怕自己會重蹈他的覆轍,我要堅信自己是沒有病的,然後一天一天的拒醫生于千里之外,他們說我有病都是假的,他們和那些人一樣都在騙我,直到有一天我看著家人們把我抬進棺材內我才知道還有一個故事叫做諱疾忌醫。
韓葉打點好一切,小伙子又一瘸一拐離去,只隱約听到小伙子對後廚說了幾句︰「爸,弄幾個••••」
韓葉趴在桌子上,湊過來,唉,你今天怎麼回事啊,怎麼跟換了個人似的,平常也沒見過你這樣啊。
我看著韓葉,我實在想不出該怎麼回答她,是回答我有點人格分裂呢,還是回答我心理有點問題。我笑笑,然後模著額頭說,可能還是發燒的事吧。
韓葉恍然大悟般,哎呀呀,哎呀呀,把這給忘了,你等著,我弄杯水來,你趕緊把藥吃了。
片刻之後,韓葉從後廚端來一杯水,從包里掏出一包那座小鎮上的那個獸醫開出來的藥遞到我嘴邊,說,來,乖,張開嘴巴,這藥不苦的哈,乖,听媽媽的話。
我看著眼前這個孩子,笑笑說,白痴,我吃了半輩子藥了,我又不是經不起吃苦藥。我接過藥,放到嘴里,喝了一小口水,一仰而盡。韓葉在旁邊鼓掌高興地夸贊說,你真厲害,我最害怕吃藥了,我寧願扎針也不願吃藥,太苦了。我說,那當然,你不能跟我比,我小時候體弱多病,這些藥還算是少的,也還不算苦,有時候我能一口咽下這麼一大把藥。說著我伸出手比劃一番。我接著說,這點藥在我看來還不夠佔據胃部空間呢;對了,更別說針劑了,我小時候,扎針那真是的,估計真正的獸醫把我當做畜生對待都不忍再下手了,有一次,我媽帶我又去看醫生,醫生扒開我的褲子,我閉上眼等待著,可一直沒有動靜,我睜開眼,醫生看著我媽對我媽說‘要不然停針幾天吧,這上全是針孔,再扎這就不能要了’。
韓葉咧著嘴盯著我,感覺就好像是她的不能要了呢。韓葉說,不會吧,有這麼夸張嗎。我說,這一點都不夸張。韓葉說,那後來呢。我听後沉思片刻,望著收銀台旁邊的那個小伙子,我說,我挺過來了,我活過來了,他們想要我的命,可我命不該絕,我還有很多大事要去做,我還不能死。韓葉更加驚異,問,誰想要你的命,你說的怪嚇人的。我說,沒什麼,當然是閻王爺想要我的命了,不過很好,我幾度在生死邊緣,但我媽都把我拉回來了,所以我媽不止生了我一次,我要好好對我媽。
韓葉說,你媽把你拉回來的,不是醫生嗎。
我說,是我媽,沒錯,就是她。
韓葉略有所思的點點頭不再追問。我望著她緊鎖的眉頭心里暗暗偷笑,不會她真的把我當做人格分裂了吧。雖然我沒告訴她,其實,我媽就是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