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晨霞逝去,他們說,你該啟程了。我說,這是我的旅程,該不該啟程由我決定。他們說,你會後悔的。我說,我從不為自己做過的任何事感到後悔。他們說,那你繼續睡吧。我說,你們也去吧。
我被推醒,韓葉跪坐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我,許久之後說,我們睡過頭了,已經上午九點多了。
我趕緊坐起來,突然感覺頭腦一陣暈眩,我閉上眼,右手揉著眼楮。
韓葉問,怎麼了。
我說,腦子有點亂,感覺很累,晚上做了許多夢,夢中我一直在奔跑,我也不知為什麼我在奔跑,總感覺是後邊有人追我,還說我會後悔的,一覺醒來,腦子給我的潛意識就是很累。
韓葉說,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是現在,還是等到下午。
我注視著她的眼楮,片刻說,現在。
隨後我們一起看向窗外,可惜,有窗簾擋著。韓葉刷的下了床,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喜出望外道,今天陽光不是很強烈耶。
于是,我們在不強烈的陽光中啟程了。
我感覺到身體異常的不適,它似乎一直地我大喊著「主人,我需要休息。」我訓斥道,我不是已經讓你休息一晚上了嗎,怎麼還要求休息。它不再抗議,可我感覺到它的內心一直抗議著,我需要在思想上一直壓制著它,或者說一直同化它,讓它成為我的傀儡,為我所用,甘心情願贊美我,呀,主人,你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主人。
我們在蜿蜒的不平整的國道上前行著,多少人迎面而來,又擦肩而過,多少人從身後追來,又擦而過。我感到一絲口渴,停下來掏出水來,咕咚著喝了幾大口,繼而遞給韓葉。她接過水,微仰著脖子小呡起來,我注視著她,她也看著我,這女子真的很好看。突然,我感覺鼻子有東西流出來,不好,我說她為什麼一直看著我,原來一直在心里偷笑我流鼻涕。我趕緊伸出手用力一抹,媽的,居然是血。韓葉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點,趕緊跑過來問我怎麼了。我彎,一手捂著鼻子,另一只手模遍全身的口袋,心中想著︰看著她過了一年都沒有流鼻血,這次動心思看了一眼老天就懲罰我了,太不地道了。可我全身上下沒有找出一張紙巾,此時韓葉遞給我一沓衛生紙,嘴里說,不要彎著身子,直起身,仰著頭會好一點。我看看,在確定她給我的不是衛生巾後,我接過塞進鼻孔。
韓葉看著我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笑了起來。我看了她一眼,然後沒好氣的說道,笑什麼笑,沒見過人流鼻血啊。
韓葉依舊笑了許久,停下來,說,你怎麼了。
我說,不知道,可能喝水喝得太少,新陳代謝周轉不開啊。
韓葉笑笑說,不會是生病了吧。
我猶如醍醐灌頂,訝異的看著韓葉。
韓葉看著我漸漸逝去笑臉,驚疑道,你可別說你真的生病了。
我點點頭,貌似是真的。
韓葉驚慌地湊過來,伸出手模模我的腦門,呀,真燙手,你怎麼不早說,在這半路上哪里有醫院啊。
我安慰說,你不必擔心,我身體很好的,什麼感冒發燒之類的小毛病,我不吃藥不打針抗住一天,第二天就會好。
韓葉依舊擔心,真的假的。我堅定地點點頭。韓葉說,那也不行,來,我們趕緊上路,趕緊找個醫院看看,這樣一直拖著會壞事的,小時候,我們老家有一個人就是發燒一直拖著最後燒出來一個白血病。我說,那死了嗎。韓葉說,肯定掛了。我說,那趕緊上路吧,我還沒結婚呢,我可不想死。韓葉看著我,說,你就這點出息。
不出十公里,赫然出現一個小鎮,我說,上天還是眷戀我的,他是不會讓我死的。我們詢問路邊一個老太太這個鎮子里可有醫院,也許老太太耳背,看著我們一直不做聲,我們依然大聲詢問著。突然,背後傳來聲音「老太太耳聾,她听不見的」。我們回過身,是一個中年男人,肩上扛著一個粗布麻袋,不知道里面裝些什麼。如果按照我齷齪的想象力來思考,那里面必定裝著一個妙齡女子,而這個中年男人沒有家室,他是一個犯。正當我思考之際,麻袋里的東西突然動了一下,我和韓葉對視一下,我似乎更加相信了我的想法。只見男人放下麻袋,打開松了的封口,我們湊過去瞧瞧,還好,只是一只羊,男人把封口重新結實的封起來。
我們詢問男人鎮子上可有醫院,男人上下打量了我們一番,說,有,你們跟著我,我就是要去醫院的。我們喜出望外,趕緊推著單車尾隨男人身後。
最後,我們在一棟單獨屹立著的兩層樓面前停住腳步,男人回過頭對我們說,這就是了。我們望著牆上掛著的一幅巨大廣告牌匾「馬蘭獸醫藥店」,驚訝無比。男人似乎看出了我們的顧慮,說,這里也可以給人看病的,這個村子里就只有這一家藥店。
我們感慨著進了這個屬于畜生和人類的救生地。主治醫生,這個說法有點錯誤,因為里面只有一個醫生,什麼都是他主治,也不用分主治和副治了。醫生是一個老先生,戴著一副老花鏡,臉上的皺紋似乎比當初我剛進入青春期時臉上的青春痘還多,不過倒顯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
我對這個醫院還留有一些顧慮。我在想,醫院是給我人的待遇還是畜生的待遇,我覺得不管什麼待遇都比在大城市里的醫院就診好多了。在那里,你必須先掛號,再交費,然後在就診,恐怕等到見到醫生的時候,我也已經燒出白血病來了。即便在這里受著和畜生一樣的待遇,但不至于把性命丟掉。再次,我也從來就不認為「畜生」是多麼骯髒的一個詞語,反而有的時候我對「人類」感到一絲的恐懼。
小時候,我家里養過一條狗,那是一條正宗的高加索牧羊犬,當初爸爸剛買回家的時候他還只有籃球那麼大。它一身毛發黑色和棕色相間,胖嘟嘟的小身子讓我十分喜愛它,我給它取了一個「黑豹」的名字,因為當時正在看一部電視劇,里面有一只警犬的名字就叫做黑豹,這只警犬英勇善戰,屢得戰功,可最後它還是死于歹徒的精心策劃之下。它在一次任務中為了不使人民性命財產安全受到傷害獨自叼著尋找到的定時炸彈奔向廣闊地帶,最終自己卻死于敢于奉獻的精神中去。我在想,一條畜生就有這麼高尚的精神,而某些拿著國家俸祿,穿吃人民衣食的公僕們卻干著禍害祖國人民的事情。所以每當看到新聞報導哪個什麼國家干部又貪污了,又以權謀私了,又**了,又我爸是什麼什麼了,我就不再罵他們是畜生,他們連畜生都不如。現在,我甚至都懶得把他們和畜生作比較,我怕玷污了「畜生」這兩個字。
黑豹陪伴了我六個春秋,從張夢琪消失後它就一直陪著我,我曾經一度想把對張夢琪的思念化作對黑豹的愛,所以我很多次都想把黑豹的名字改為小琪。可又害怕改了名字就對不起電視里死去的黑豹了,再說「小琪」這個名字和越顯威猛的黑豹的身體根本不想照應,于是放棄了改名字的計劃。不過,從此以後,我們家又多了一條蘇格蘭牧羊犬,它就叫做琪。
琪是一條很漂亮的牧羊犬,我曾一度為了它而失落了黑豹,後來,黑豹強烈反對我的做法,甚至還因此經常和琪撕咬在一起,我不得不把天平放得一樣平。五年之後,琪走丟了,我們全家著急萬分,包括黑豹,我相信,五年的時間黑豹和琪已經結下深厚的感情,雖然它們還經常為一點食物鬧得不可開交。
琪一直沒有下落,我們也就不了了之,可黑豹依舊不依不撓,每到夜晚就一直在窗邊對著外邊狂叫,聲音比狼嚎的聲音還要淒慘。每到半夜,我被這種淒楚之聲驚醒,我都惆悵萬分,我悄悄地走進黑豹的臥室,它回過頭無奈地望著我,黑夜中,我分明看到黑豹眼中那無限的思念和惆悵。隨後幾個月,黑豹進食漸少,身體愈顯弱小下來,它眼中的憔悴也時刻揪著我的心。我說,再買一條牧羊犬吧。爸爸看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黑豹嘆息著出去了。回來後,一條全新的蘇格蘭牧羊犬放在黑豹身邊。依舊,蘇格蘭牧羊犬還是叫做琪。可黑豹似乎對它一點感覺都沒有,在這個琪身上嗅了幾下又倒頭躺下。
又過了兩個月,黑豹最終還是死去了,在對一份感情的期待中死去。
醫生已經為我配好針劑,我月兌下褲子把露出來,看著醫生一步步走過來,我又有一個顧慮,不知道醫生的老花鏡是不是正版的,老頭可別扎針給我扎錯地方了。沒想到,這針扎的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就結束了,我佩服起這個獸醫來。醫生給我一支衛生棉簽讓我按住針口片刻,韓葉說,我來吧。
最後,拿著醫生給我開出的幾包藥,我們再次上路。因為中年男人說,再往前不遠就有一個條件還不錯的鎮子。我對韓葉說,還是再往前走一點吧,到前面那個鎮子恐怕也要午後了,到時候就在那里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