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01表揚
01表揚
太陽在城市上空投下第一縷金色光暈時，雷奧回到了他離開一天兩晚的巴戎市。早起的市民打開報箱，發現來自南方的幾家報紙連篇累牘地刊登著巴戎警方一位分局副局長帶人摧毀安州毒窩的報道，該報道刊發了大量的現場照片，槍林彈雨的場面驚心動魄。雷奧並不知道報紙的報道，他同樣不知道自己在安州的事跡還上了昨晚的央視晚間新聞，本省綜合頻道新聞聯播。一夜奔波，他累得腦海里一片空白，只想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睡一覺。但他沒機會睡覺，他得先交了手頭的差事，——盧卡的這個差事，別人去交他不放心。
他先給分局長刁頓打了個電話。刁局長在電話那頭很興奮，聲音像剛從蜂箱里濾過似的︰「不錯，雷奧，在哪里都有刑警本色，你給巴戎長臉了。」
雷奧听得一頭霧水。「我不過是完成了領導交付的任務，局長太抬愛了。」
「你與安州警方配合破獲特大武裝販毒案件的事央視報道了，昨晚我跟市局雷局長在一起吃飯，正好看到央視的報道，雷局長很高興，當場表揚你呢。」
「謝謝領導的鼓勵。不過，那起案子也只是踫巧而已，毒販瞎撞上了我的槍口。」
「哈哈，你能如此謙遜，說明你越來越成熟了。這起案子是安州警方報道的，報道的主角卻是你，說明這起案子的主要功勞是你的，不然，他們只會突出自己。」
雷奧沒有看到報道，但從分局長的說法里，他理會到那應該全是老畢的謙遜，是老畢在拼命幫他啊。按常理，誰做的報道，就報道就誰的工作，突出誰的功績，別人做的事往往忽略不計。有些黑心一點的，還張冠李戴，把別人的功績寫成自己人做的，完全抹殺別人的成績。原來就有幾起多地協作的重大案件，在呈報公安部、省公安廳記功時引起爭議，各地都說重大線索是自己獲取的，重要嫌犯是自己人抓獲的，上級部門只得派出工作組反復核實認定。這次在安州破獲的這起武裝販毒案件，雷奧明白里面有很大的機緣巧合成分，自己的作用其實微乎其微，安州警方才是主破單位。如果報道突出了自己，只能說明老畢的良苦用心。
電話里一時難以詳細說明，雷奧只得轉移話題，告訴刁局長，盧卡已經找回，暫時沒有發現盧卡有什麼犯罪嫌疑，請示刁局長如何處理。
刁頓在興致頭上，說︰「你們是連夜趕回來的，先找個地方休息，下午再說匯報的事。」
「盧卡呢？」雷奧說得小心翼翼。
「你帶著一起休息嘛。你不是說他沒有嫌疑嗎？那他至少還是協助你們辦案的民警。」
掛了刁局長的電話，雷奧讓其他民警回去休息，自己帶著盧卡回到出租屋里。出租屋幾天不住，布滿了灰塵，雷奧找來掃把、拖把一番打掃，盧卡則認真整理著碎尸案的那些資料。
「听說夏茜死了？有什麼線索嗎？」盧卡終于開口了。從安州回來的路上，他不是听歌就是睡覺，從沒與雷奧搭過腔。
「目前還沒找到什麼線索？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她是被綁架到公園山上的，死因有待進一步查證。」雷奧看著盧卡，誠懇地說，「你有什麼想法沒有？」
「我沒有。」盧卡埋下頭去，「我是听你們議論時才听說。」
「我們議一議，好不好？就像開一個諸葛亮會。」雷奧想套出盧卡的所思所想，「我心里有很多疑問，想找人探討一下。有些問題擊需要討論的，越議越明嘛。」
盧卡卻不再理睬，也沒有再抬起頭來。雷奧知道，引盧卡說話只是自己的一廂一情願。盧卡願不願意說話，主動權在他自己的手里。他的勸導或生氣無異于對牛彈琴。
雷奧不喜歡這種感覺，一點都不喜歡。不論是人還是事，他習慣于控制在一個相對的範圍之內，以便自己能夠把握。比如人吧，他願意平等交流，或針鋒相對，不論是動之以情，還是耍手段用心機，要能夠你來我往，能見真招，分高下，那他就能夠做出選擇，控制或放棄。做事情也一樣，必須對事態的進展有一個正確評價，當然包括任何變化的因素，如果事態的發展是沿著自己的預想進行的，那就說明自己仍然控制著一切；反之，一旦發現事態沿著自己並未預想的方向發展，且愈滑愈遠，那就表明自己已經失去了對事態的控制，必須毫不猶豫地給予放棄。
放棄並非壞事。取舍本身就充滿了哲學意義，放棄你無法控制的事物，預示著你沒有陷進去，擁有迎接更好更新事物的機會。
但面對盧卡，他能放棄嗎？他放得下嗎？不放棄，死鑽牛角尖，不解決問題；放棄，盧卡心里肯定有很多珍貴的信息，既要管住他，又要保護他，自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也許只有放任，有時放任也是一種放棄。
站在盧卡的立場考慮一下，如果是他，遭遇了這麼多挫折顛覆，身敗名裂，內心的灰暗頹敗可想而知，自卑和膽怯是交流最大的障礙。他也許掌握了一些信息，也許掌握了一些線索，但無法肯定，又沒法證實，只得窩在心里。
連日勞累，又兼枯想犯困，雷奧熬不住了，躺在盧卡的床上睡著了。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手機突然響起，已是中午時分。雷奧迷蒙地摁了接听鍵，剛「喂」一聲，他就听出是分局長刁頓的聲音。刁頓在電話里說，刑偵的兄弟們听說雷奧回來了，中午要給他開個熱鬧的慶功宴，順便給他補給一下營養。
「案子沒破，有什麼功可慶？」雷奧對著話筒說。
「一事了一事，不要灰心喪氣。有事我頂著，但你得給下面的兄弟們信心。」刁頓那邊說，「他們就是怕你不參加，才讓我出面，你還較什麼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