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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咱家來客人啦!」何蓮兒姐兒幾個帶著那賣海貨的漢子回了何記鋪子,何蓮兒就朝在鋪子里忙活的李氏道。又讓那漢子將牛車趕到自家門前的篷子底下,外面日頭大,免得將那車活蹦亂跳的海貨曬壞了。

李氏「誒」地應了一聲,就穿著圍裙從屋里頭迎出來。瞧見了那一大車海貨,就將何蓮兒拉到一邊,問︰「這是干啥?」

「娘,俺跟俺姐俺妹和彩鳳姐在外頭逛,就瞧見這大叔在賣海貨,還剩下這老些沒賣出去。俺就想著咱家鋪子里正好可以拿來賣,就讓這大叔跟了咱們回鋪子來,讓俺爹給過過秤,給人家算個實在價兒!」何蓮兒就答道。

「這老些,咱家鋪子在咋地怕也賣不完吶。況且這天兒熱,海貨容易發臭腐壞,都不是便宜的東西,你們姐兒幾個要愛吃,買上幾簍子晚上加菜也就是了,這全給買了,就怕到時候要損失不少。」李氏就擔憂地道。

「娘,這您甭擔心了,俺買下這些,除了留著自家吃和鋪子里賣意外,還有其他用處,保管一點不浪費!」何蓮兒就拍著胸脯保證道。四顧了一番,沒瞧見何瑞仁,又問︰「俺爹人吶?」

「你爹啊,幫著你大德叔往山上送綠豆湯去了。不過這都去了好一陣子了,應該立馬就能回。」李氏道。

何蓮兒點點頭,正巧那漢子安置好了牛車,李氏就將他往屋里頭迎。

何梅兒送了茶上來,那漢子剛喝下一口,就見何瑞仁正巧舉步往鋪子里頭跨。他一下呆住了,那茶杯端在手里也不喝了,「 」一聲扣在桌上,「蹭」地站起來,就快步朝何瑞仁走過去,叫了聲︰「可是李大哥?!」

何瑞仁原本低著頭往鋪子里搬運木桶,听著聲音似是愣了一下,抬起頭來,正巧與那漢子四目相對。

何瑞仁手中的一個木桶「 」一聲跌落在地,兩眼淚花地瞧著那漢子,顫著聲兒問道︰「是不是善財兄弟?」

「誒,就是我,我是胡善財!就是那胡公島上的胡善財呀!十年前咱倆在一條船上跑船,我那時年輕不懂事,還多虧李大哥你照應著,兄弟我這一直感激在心。你後來一金盆洗手啊,咱們兄弟幾個就再沒了你的消息,我前幾日還跟沈老大念叨,想著啥時候才能再見李大哥你,沒想到今日趕巧就給踫上了!這可是天賜的緣分吶!」那漢子道。

「爹、胡大叔,你們不管有啥話,都先進屋里坐下再說!這外邊日頭大,別給曬著了!」何蓮兒瞧見兩人神色間俱是得見舊故的激動,只站在大門口,連腳步都忘記挪動了,就在一邊提醒道。

「哦,對對!善財兄弟,你看俺這高興的,都糊涂了!快!快進屋里頭坐!咱兄弟倆這都多少年沒見了。今兒晚上不許走,就跟你老哥哥一塊兒喝幾杯,咱得好好嘮嘮!」何瑞仁仿佛如夢初醒,忙道。

「誒……」胡善財爽快地答應道。

兩人相攜落了座,何花兒、何蓮兒和顧彩鳳又另送上好茶和點心,讓他倆邊吃邊聊。

那胡善財左右看了看何家的鋪子,就道︰「李大哥,你這日子可算是過起來了。這麼大的鋪子經營著,可是不愁吃穿了,比咱兄弟風里來雨里去地在刀劍兒上討生活強多了!可你這日子過好了,是怕兄弟們粘連你還是咋的?這胡公島雖說跟你們小山莊子之間隔了有二十幾里路,也不至于就遠得千山萬水了。你這十年愣是沒跟大家伙兒聯系聯系,更別說來島上瞧瞧咱們,這是看不起兄弟幾個還是咋地?」

「唉……」何瑞仁老實、不善為自己辯駁。听他這樣說,囁喏了半晌,卻不知道怎樣將這十年間發生的事情一一跟他說清楚,只得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李氏在一邊有些心疼地瞧著他,卻也不知道該怎樣為他說話。

何蓮兒瞧瞧李氏,又瞧見何瑞仁滿臉無奈,她是知道何瑞仁的為人的,哪里不知道他的苦衷和理由?就對胡善財道︰「善財叔,你可不能冤枉俺爹。俺爹啥樣兒的為人,你還能不清楚?不跟你們大家伙兒聯系,那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咱家這鋪子,也是最近才開起來,可不是你說的啥看不起你們之類的話兒!」何蓮兒說著,看了何瑞仁一眼。畢竟曾經賭錢輸得一塌糊涂的事是很傷自尊的,他未必願意在舊故面前坦誠出來。這個心結說到底還是要他自己親自動手去解開,別人誰說都不合適。

這話音一落,胡善財卻不干了,直言道︰「要真遇上啥困難,咱們兄弟是啥樣的交情?那還不是李大哥一句話的事兒?咱能撂下手去不幫忙?想當年在海上,遇著那劫船的倭寇,咱兄弟都是一人一把刀,搶著去跟人拼命!誰怕過還是躲過來著?!」

「兄弟啊,都是你老大哥自己個兒不爭氣。」何瑞仁垂著頭,神色沮喪地道,「俺自己耳根子軟,被人攛掇著迷上了賭博,輸得傾家蕩產不說,還差點把俺這二閨女也給賣了。俺哪兒有臉去找你們?兄弟們一個個的都不容易,豁出命去才能養活一家老小、混口飯吃。你們是啥樣的人,俺能不清楚?到時候讓你們瞧出了啥,你們那兒給俺砸鍋賣鐵地湊錢,俺哪里對得起你們!」

「老哥哥,你呀…你咋能這麼想?!你讓我說你啥好?」那胡善財唉了一聲,站起來指著何瑞仁說不出話來。

「善財叔,你別急,現下可不都好了?你瞧,俺爹也好好的,還跟你又遇著了,咱好好說話,先坐下。」何蓮兒就忙勸道。

胡善財神色復雜地盯著何瑞仁看了好一會兒,這才坐下。

兄弟兩個又將別來的情由互相傾訴了一番,漸漸又說起當年一塊兒跑船的兄弟們的情形。

「旺子、慶勇、有金哥兒幾個都娶妻生子,回鄉下種地去了,就我跟沈老大還在跑船。說到底干這行太凶險,他們拖家帶口的,確實不方便。」胡善財道。

「俺記得你那時候不也托人捎話兒來,說你成親了嗎?」何瑞仁就問道。

其實他們幾個在何瑞仁剛剛金盆洗手回小山莊子的前兩年還有些聯系,時不時讓人捎個口信啥的。後來是何瑞仁自己出了事,怕牽連他們,才跟他們主動斷了聯系的。

「唉……」胡善財面色一黯,重重嘆了口氣,紅著眼道︰「成親第二年,我在外頭跑船,海上起了大風,差點兒將船淹了。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回家,才知道我那娘子在生產當日听說我出事了,六神無主之下就難產死了。可憐她跟著我這沒用的男人,沒享過一天福不說,臨死還遭了那些罪。還有我那孩子,還沒睜眼看過這人世一眼……」

話音未落,眾人也是一陣唏噓,久久說不出話來。

何蓮兒知道因為醫療條件和衛生條件的限制,這個年代生孩子是件異常凶險的事,常常都有孕婦因為難產跟月復中之子一塊兒沒了的事情,心里也很替胡善財難過。

李氏是經歷過生產之苦的,也不忍心地紅了眼眶,拿手絹擦了擦眼角。就連何花兒、何蓮兒、何梅兒、顧彩鳳幾個沒經歷過人事的小姑娘听了,也陪著在一邊偷偷抹眼淚。

何瑞仁安慰了他一陣子,他才漸漸好起來。

兩人久別重逢,要說的話很多,何蓮兒怕他們忘了正事,就插嘴道︰「爹,今日俺們姐兒幾個請了善財叔來家里,是要跟他做買賣的。你們倆且慢慢聊,咱先把門外那車海貨解決了,不然放到晚上,怕就不新鮮了。」何蓮兒說著,就將自己打算跟胡善財買海貨的事情一一說給何瑞仁听。

能幫到從前的兄弟,何瑞仁心里也很願意,就點了點頭,道︰「成!那咱就先將那些海貨過秤。等買賣做完了,咱哥兒倆再好好嘮嘮!」

「李大哥,這還過啥秤?我不放心誰,那也不能不放心你哪?你看著隨便給個價兒就得了。這車貨是我跟其他兄弟一塊兒撈的,要不地,我也不能問你們要這倆錢!」胡善財頗為豪爽地道。

「那哪兒成?你們風里來浪里去的,混口飽飯不容易。你要送俺一簍子魚蝦,俺也就不跟你客氣了。那麼大車海貨,哪里能白要你的?這不是讓俺虧心嗎?況且你正經做買賣,俺家鋪子又用得上,這可不正好?哪里來那些個廢話,跟俺去過秤!這樣誰誰都放心!」何瑞仁斬釘截鐵道。

胡善財拗不過他,只得跟著他去門外篷子下給那車海貨打秤。

何瑞仁是曾經做慣買賣的,朝一戶雜貨店借了大秤,就手腳麻利地給那些海貨先分了類,然後一一過秤。眼瞧著他秤打得平實,生怕佔了人家一點便宜,那胡善財就看不過去了,一把奪過他手里的秤,嘴里道︰「我來我來!李大哥,不是我說你,你這十年沒做買賣了,這秤打的,讓別個買家看著了,不得罵死你?」何蓮兒在一邊偷笑。

何瑞仁正要說啥,那胡善財就阻止道︰「啥也甭說了。我知道李大哥你是怕佔我便宜,兄弟難道不是一樣的意思?難道讓我佔你便宜我就開心了?這不上趕著讓我這心里不痛快嘛!」

何瑞仁無法,只得作罷。

那胡善財拿起秤,果然將秤打得高高的。

何蓮兒在一邊拿著帳冊幫忙記賬,不一會兒,那一車海貨就被一一過完秤了。

「貝類統共有七十三斤,魚蝦和螃蟹是五十六斤。」何蓮兒就道,「俺咱們原先說好的價兒,貝類是二十文錢一斤、魚蝦蟹是三十文錢一斤,咱家統共要付三兩一錢四分銀子。」

「你們買的多,又幫了我這大忙,那價兒是給別人單買的,像你們這樣的,肯定不能按這個價來!」胡善財說什麼也不肯佔何蓮兒一家子的便宜。

相互又推讓了一番,最後還是何瑞仁拍了板,就按二兩五錢銀子的整價算,何家就將這一大車海貨全部吃下來。

雙方約定好,如果何蓮兒家的鋪子往後海貨銷路好,還要問胡善財訂貨。胡善財當下拍著胸脯保證,何蓮兒一家如果有需要,只消找人捎個口信過去,他一定給何家鋪子提供最優的價格和最新鮮的貨源。胡公島上常有漁民往來于雲浮鎮上,定期采買生活用品,幫忙傳個話兒是頂方便的,這件事情也就這樣商議定了。

何蓮兒當下就將二兩五錢銀子支付給了胡善財,胡善財推讓了一番,才在眾人的勸說下收下了。

何瑞仁就從自家鋪子的地窖里拿出兩大桶今天新制的冰塊,倒在海貨上,用來保持海鮮的鮮女敕,又拿出兩個特大的大木桶子,將魚蝦蟹和貝類分開倒進水桶里養著,這樣一來,這些海貨怕是還能再活上幾天。一切收拾妥當,眾人才往屋里頭回轉。

忙了一個中午,這時候天色也不早了,李氏就帶著何家姐兒三個去廚房準備晚飯,顧彩鳳也跟著去幫忙了。

娘兒幾個都是手腳麻利的人,不多時,菜肴就做得了。因今日買了許多海貨,餐桌上自然多了好幾道海鮮。何蓮兒一家子又邀請了景把頭一家、裴東籬一家和老趙、鄒大德等幾個與何家相好的人家,一塊兒來嘗嘗鮮。

依舊男女分開坐,男人們坐了一桌,女人們這邊就熱鬧得多了,加上來幫忙的劉嬸和九個大姑娘、小媳婦,一共坐了有兩桌。每桌各有一大盆切成塊兒的清蒸螃蟹、一大盆熗炒海瓜子、一條足有兩斤重的清蒸海鰻,另外又炒了幾個特色下酒小菜,有魚有肉、葷素搭配,還有一大盆花蛤牡蠣清湯,這樣也就夠吃了。

從沒見幫工的能跟主家一模一樣吃喝的,看著滿桌的飯菜,竟是比昨日頭一日來時更加豐盛了,那九個大姑娘、小媳婦站著面面相覷了一陣子,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就有些不大自在。

「大家伙兒快上桌吃飯呀!」隔壁屋子里頭男人們已經吃喝開了,酒香和著飯菜的香味飄過來,讓何蓮兒餓得不得了,就招呼了一聲。

同樣嘴饞的還有何梅兒這個小吃貨,從剛才將海味下鍋烹煮開始,這小丫頭已經問了何蓮兒八百遍啥時候能吃螃蟹的話。自打她出生,何瑞仁就不跑船了,家里難得見一頓海味,必然是跟何瑞仁交好的漁夫送來的。那些好吃的大部分進了何老頭兒和何瑞旺一家的肚子,剩下些殘羹冷炙才輪得到她家。還是爹媽和兩個姐姐不舍得吃,她才能分得小半塊螃蟹,嘗出了一點滋味。後來何瑞仁跟人斷了聯絡,何家餐桌上就再也不見了海貨。今日瞧見這麼些美味,一雙大眼楮就滴溜溜在一大桌子菜肴前打了個轉,不由暗暗吞了好幾口唾沫。

眾人還是不肯動彈。

「何家妹子,是不是俺們今兒干得不好……」一個稍微膽大些的媳婦就小心翼翼問了一句。

何蓮兒一愣,旋即明白過來。想必這些姑娘媳婦是覺著自家這頓晚飯的伙食太好,有些不安起來。以為吃完這一頓,自家就要打發她們回去,不要她們幫忙了,因而笑著道︰「當然不是!自然是因為今兒大家伙都干得不錯,咱們又趕巧買了這許多海貨,所以跟大家伙兒一塊好好吃一頓!不過咱家鋪子也是剛開起來,不能跟大家伙兒保證頓頓都有這樣的吃食。總而言之,咱家吃啥,大家伙兒都一樣跟著吃啥,在咱家,沒誰搞特殊的,都一視同仁。大家別擔心,安心坐下吃吧。累了一天了,千萬別客氣!」

何蓮兒這樣一說,原本躊躇的幾個人瞬間就有些松動了。劉嬸和李氏又幫著勸了幾句,大家才好歹坐下了。

這一餐的鮮美可口自不必說,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女人們不喝酒,又兼之忙了一天,大家伙兒都有些餓了,因而吃得就快些。一大桌子菜肴一掃而空,大家伙兒的味蕾和肚子都得到了極大滿足。

吃飽喝足了,幾個媳婦手腳麻利地開始收拾。晚上還要擺攤子賣燒烤,吃下晌飯的食客們很快也要來了,因而又要忙個不停地準備開門營業。

男人們那邊,因為有遠客,何蓮兒就安排他們坐了樓上的雅間,可以慢慢喝酒嘮嗑,不必著急。

這一日晚間,何家的燒烤攤上便多了幾味海貨,有烤生蠔、烤扇貝、烤串蝦、烤海魚……何蓮兒還另炒了五斤海瓜子拿來裝碟子賣。

因是海貨,價格上自然就比尋常吃食高些。何蓮兒在吃飯時已經仔細盤算過定啥樣的價位比較好賣又能賺錢,飯後又跟自家幾個姐妹一塊兒商量了一番,最後決定生蠔和扇貝賣五文錢一個,烤蝦三文錢一串,烤海魚八文錢一條,海瓜子四文錢一碟子。今日第一日開始賣,若消費滿二十文錢,何記還令送一碟子海瓜子給食客下酒。

海鮮原本就獨有一股鮮香,再加上何蓮兒自己調配的佐料、撒上蒜泥和香蔥,當扇貝和生蠔在烤架上滋滋作響時,濃郁的香味順著何家的燒烤攤飄出去很遠。就有那尋香而來的食客問何蓮兒︰「今日又賣啥好吃的了?」

何蓮兒一瞧來人是熟客,自然盡心介紹起自家的新鮮吃食來,「是今日剛撈上來的海貨,活蹦亂跳的,現烤的,滋味好著吶!大叔要不要來一串?咱家現在搞優惠,買二十文錢的吃食,另送一碟海瓜子給您下酒!」

「成啊,那給我來幾份兒!」那人爽快地道。

「誒……!」何蓮兒甜甜地應了聲,就忙著張羅開了。

天色大暗之前,何記燒烤攤子依舊圍滿了人,將個小小的攤子擠個水泄不通。何蓮兒一家子麻利而井井有條地忙碌著。也有那幫工的姑娘媳婦也來幫把手。

越到晚間,食客就越多,人群來來往往,幾乎沒有斷絕過。桌椅被坐得滿滿當當的,還好何蓮兒白日里已經朝祠堂借了些桌椅過來,饒是如此,還是架不住一些後來的食客沒了位置。

何蓮兒只好拿出自家姐兒幾個編的藤墊子出來,鋪在自家鋪子前的一大塊草地里給食客歇息、應應急。

那些食客倒也真的就愜意地席地而坐,一點不惱不鬧。

何蓮兒靈機一動,干脆讓人在那草地里鋪了一大塊草席,又點上蠟燭,安在小瓷杯里頭,就成了一個個別致的小燭台,放在草地四周給客人照明。如此一來,竟還多了幾分別樣的情致。有那附庸風雅的客人極喜歡這調調,干脆問何家要了一堆吃食,席地而坐,跟三五好友就著涼風、燭光吃喝開了。

何蓮兒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暗暗吁出一口氣。

顧彩鳳正蹲在地上拿剪子剪生蠔的殼,這時瞧見何蓮兒抽出空來給自己幫忙,便悄悄湊到她耳邊問道︰「往日里來你家鋪子吃喝的人也不少,可今日是怎麼了?人來了一波又一波,比前幾日加起來都多!要不是今日虎子、根苗和鐵柱又送了一大車菜蔬來,你又朝善財叔買了這一大車的海貨,還真不夠賣的!」

何蓮兒左右瞧了瞧,就對顧彩鳳道︰「彩鳳姐,你瞧,今兒來的客人跟咱雲浮鎮上的是不是有些不大一樣?」

顧彩鳳一皺眉,就道︰「你要不說,我還真沒瞧出啥來,你這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這些人大多口音都不是咱這地界的,听著像是更北邊兒來的。」

「不止吶!」何蓮兒略帶神秘地沖她眨眨眼,「你瞧他們這一個個兒穿的戴的,都是貴氣的模樣。雖然都是從山上下工了來的,可舉手投足間也不像是一般的工人……」

「對對!」顧彩鳳想起了什麼,忙道︰「就剛剛在那邊坐席子上的一個中年人,我剛才還瞧見他喝了兩杯啤酒,就對月吟起了詩來。這些是啥人,你知道不?」

「俺瞧著呀,像是從京城來的人。」何蓮兒就道,「山上的工程開工有一陣子了,怕是皇上不放心,就派了些當官兒的下來監督工期的!」

顧彩鳳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難怪一個個的出手不凡,就剛才小梅去給一個穿白綢戴玉冠的年輕人送吃喝,那人還賞了她一塊碎銀子吶!我還說這哪兒來的富家子弟,出手這麼闊綽,嘖嘖……」她似是想起了什麼,就對何蓮兒道︰「你是不是早就算著了這些個當官兒的會來咱鎮上,因此才花大價錢買了這些海貨來?」

「有一部分原因吧。」何蓮兒想了想,就道。她確實不久前才從老趙那里得到口風,知道這陣子會有不少達官顯貴來雲浮鎮上監督工期,不過何家原本的那些老熟客們也都算鎮上的富戶,只要東西好吃,他們便不會吝嗇這幾個錢。

現如今國泰民安,鎮上的百姓大多過得富足。這個時代的富戶,大概相當于何蓮兒前世的中產階級吧。她早就仔細調查過鎮上各個階層的消費水平。比如說尋常人家,要是嘴饞來自家鋪子或燒烤攤買吃食,那必然會以平價且實惠的為主。而稍微有錢一點的人家,便更多追求口味好,而不在乎多花幾文錢。

樓上雅座上,何家的客人們吃飽喝足了,就由何瑞仁領到自家鋪子的後門口,一一送別。那胡善財的家離得有些遠,他又喝了不少酒,何瑞仁就盛情挽留他在自家鋪子里頭歇一晚,明兒一早再走。他倒是也沒異議,就同意了下來。李氏就安排他跟何瑞仁歇一個房間,自己個兒就跟何蓮兒姐兒幾個擠一晚,這便算定下了。

這一夜何家直忙到大半夜,客人們才漸漸散盡。有大家伙兒幫著收拾,不多時也就都收拾干淨了。

收了攤子,何蓮兒依照承諾給來自家幫工的十個大姑娘小媳婦們發工錢,按每人八文錢一天的酬勞,人人有份。劉嬸因跟她們家相熟,就連連擺手,道︰「咱們關系跟旁人又不同,到時候一並結算便罷,不必費神一日日結了給俺。」

何蓮兒就笑著道︰「這是哪兒的話?既然嬸子大老遠來咱們家幫忙,那跟大家伙兒都是一樣的,哪兒有發了別人工錢,卻單單拖欠著嬸子一人的道理?還有翠兒姨,也是一樣的。只是她現下自己個兒不大方便,俺就將她的工錢一日一日存了起來,哪一天她要是尋著親人了,要離開咱家,俺還是將錢結給她的。」

李氏听了,知道劉嬸慣常給自家幫忙慣了,這是有些不好意思來拿自家工錢,才推月兌的,也來勸說她。劉嬸又推月兌了一番,總算是收下了。

一日地活計雖然不輕松,可看著手中亮  的銅板,人人眼里都是笑意和雀躍。

遣走了眾人,依舊是何蓮兒撥著算盤給一家人算賬。這一日下來,因為海味帶動的銷路,自家的收入比之昨日竟然又整整翻了一番多,足足有一兩三錢銀子。

「二姐,今兒晚上有個文秀的大哥哥還給了俺一塊銀子吶!」何梅兒將那一塊銀子托在手掌心,朝何蓮兒炫耀地說道,就交到了自家二姐手里。

「還是咱家小梅最能干,賺得最多!」何蓮兒笑著捏捏她女敕呼呼的小臉,贊道。

何梅兒笑得如同年畫上的童子,肉粉粉的臉蛋紅撲撲的,格外有光彩。

「這筆錢呀,不算在公中里頭,二姐給你另外存著,以後要想買啥,就來二姐這兒支取。要是往後數目大了,還能給咱家小梅添嫁妝吶!」

話音一落,一家子就都笑了起來。

一晌無話,第二日,何蓮兒忙完手頭上的活計,就將自家木桶里頭存放著的海味挑了些快死的、不大有生氣的出來,足足裝了有一大臉盆。首先將貝殼里頭的貝肉剔出來,一遍遍沖洗干淨,知道貝肉里不再殘存一點砂礫,這才拿了塊干淨的布,將那些貝肉一一鋪排開,晾曬在陽光下。

「蓮兒,你這忙啥吶?」何花兒瞧見了,就問道。

「這些海味留到晚上也不能賣了,只怕還會發臭,乘著這時候還新鮮俺干脆將貝肉挖出來,曬曬干,另有用處吶!」何蓮兒就答道。

何花兒忙著手頭的活計無暇他顧,想著自家二妹不知道又要搗鼓啥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也就笑著走開了。

下晌依舊是鄒大德帶了人來取綠豆湯,卻比往日里約定好的時辰早了三刻。正巧何瑞仁趕著去送胡善財去了,不在鋪子里。

「大德叔,今兒咋這麼早就來了?是不是有啥急事?」何蓮兒招呼人坐下,就問道。

「今兒京城的大人都到山上了,有幾位大人耐不住高溫,身子就有些不大爽快。趙頭怕他們熬不住,就讓俺早點下山來,多帶些冷飲上去給他們降降溫。畢竟是奉旨來督工的,要出點啥事兒,咱這誰也不好交代!」鄒大德就道。

「原來是這樣。」何蓮兒若有所思地道。

正巧自家的綠豆湯都做得了,何蓮兒就帶鄒大德和一同跟來的人一塊兒去後院搬。

「大德叔,俺這兒另做些酸梅湯,一道給你們帶上山去,降暑也是極好的。還有,你們等會兒多帶一桶冰塊上山,怕是用得上!」何蓮兒就道,「要是真遇上有哪位大人中了暑氣,就按俺上回給你兄弟做的那樣,給人灌藥、刮痧,休息一陣子應該就沒啥事兒了。」

鄒大德就點點頭,道︰「成!還是你想得周到,俺這就讓弟兄們去藥鋪抓藥,先備著。上回你交俺的手法俺也都還記著,到時候真要出啥事兒,俺也應付得過來!」

何蓮兒這才放下心來。

因山上督工的官員催促得緊,老趙就撥不出更多人手來跟鄒大德一塊兒拿綠豆湯,仍舊是慣常來的那十幾個人,如今又多了一桶酸梅湯,就有些調撥不開人手。

何蓮兒瞧鄒大德犯難,就道︰「大德叔,這一桶酸梅湯就由俺跟俺家幾個姐妹一塊給你們抬山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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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空,就多更了一點,大家先看著。久等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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