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說你這丫頭機靈,沒想到還真給你猜著了!」劉嬸嘖嘖稱奇,道︰「可不是?你爺那人吶,俺也就不說他了。這都一把年紀了,還不揣摩些好的,淨在這些事情上頭打歪主意了。他也不知道是從那個嘴上沒把門兒的那兒听說了你們家要招人的事情,就在村里頭到處吹噓,說只要有他一句話,想讓誰進你家鋪子幫工,誰就能進!這話一出口,原本那些沒有門路又想來你們家鋪子賺幾個零花的,可不逮上他了?那幾個媳婦原本也來找過俺和你娘,讓咱們招她們,俺們沒同意,她們就找你爺去了。你爺問她們每人要了五十文錢,說保準能把事情給辦成!」劉嬸就道。
雖是早就猜到的,可從劉嬸嘴里親自證實,何蓮兒還是有些乍舌。這何老頭兒真是,一把年紀了還為老不尊。或許該這麼說,他以為自己時至如今還能牢牢拿捏住何老大一家子,並且十分確信自己有這個能力。只是這回踫上的不再是過去那個唯唯諾諾毫無主見的李氏,而是覺醒後勇于捍衛自己利益的李氏。
「那後來你跟俺娘沒答應,俺爺在俺家門口那麼鬧,是咋收場的?」何蓮兒的好奇心越發重了起來,就問到。以何瑞仁的性格,自來是拿這個爹沒法子的,那麼這次的事情,必然還是李氏出了大力。
劉嬸一听,就噗哧一聲笑出來,指著李氏道︰「你問你娘唄!你是不知道,你娘這人,自打嫁進了咱們小山莊子,俺就認識她了。這麼些年,她是啥性子的人,俺看得真真的,誰能想到,你娘也有那被逼急了的時候。可見這欺負老實人也不能欺負得狠了,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吶!你爺撒潑打滾的,招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他咋罵你爹和你娘,你娘都沒說啥,後來你爺不知好歹,居然還罵起你們姐兒仨來!這下可觸著了你娘的逆鱗。你娘就當著大家伙兒的面,把你爺當年對你們家做的那些個缺德事兒一一數落了出來,偏心二兒子就算了,還幫著二兒子霸佔大兒子一手置辦的房地,又虐待你們家梅兒、差點將你賣給了吳家,害你差點沒命!大冬天你娘翻進了溝子里,你爺不肯借錢,生生瞧著你娘肚子里的小孫子夭折……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你娘說得聲淚俱下,也說得你爺心虛惶恐。你娘最後直接掄起大掃帚把人打了出去,周圍鄉親們沒一個說你娘不是的,都是一片叫好聲兒吶!」
何蓮兒眼楮一亮,直問李氏︰「娘,劉嬸兒說的是真的?你真拿大掃帚把俺爺打出去了?」
「你劉嬸那張嘴啊,說啥話都只能听三成!」李氏神色有些扭捏,就嗔道。她跟劉嬸要好,那話里玩笑的意味大,誰也不會當成一回事。不過她也沒否認剛才劉嬸說的,何蓮兒就知道劉嬸說的話**不離十了。
李氏頓了頓,又道︰「你爺罵俺跟你爹也就算了,可說到你們姐兒仨頭上,俺要再忍,難道由著他大庭廣眾之下敗壞俺仨閨女的名聲?你姐是馬上要出門子的閨女,你又眼瞅著到了可以議親的年紀。小梅雖說還小,可也是個閨女家,俺就是豁出這副臉面不要,俺也不能讓他這麼著!」
劉嬸瞧她說的斬釘截鐵,就道︰「你這麼做就對了!也是從前你那性子太綿,才由著那欺軟怕硬的欺負到你頭上。現下你這一強硬起來,你就瞧著吧,蓮兒她爺下回要再做那些個沒譜的事,他也得掂量掂量後果!」
何蓮兒對劉嬸這話深表同意。自己是包子,就別怪狗惦記著。現在李氏能奮起反抗,以後誰也不能再欺負她。
劉嬸又問起羅翠兒在鋪子里活兒干得咋樣,何蓮兒就道︰「都挺好的。翠兒姨平日里話雖不多,可人勤快、手腳又麻利,俺怕她應付不了客人,就讓她在廚房幫忙。自打離開了小山莊,她的精神頭就好多了,人也不愛犯迷糊。丁郎中上回給開的藥確實好,這幾日喝得差不多了,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應該沒啥大礙。」
「那也得是你們家伙食好。俺今兒瞧見她那臉色,都不是從前在俺家那樣兒了。說到底啊,還是你們給照顧得殷勤。俺家那條件,俺就是有心,也沒那本事。她能踫著你們家,那真是她自己個兒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劉嬸就感慨道。她這回來鎮上,除了想為家里掙倆錢,也是放心不下羅翠兒,總想著來瞧她一眼,看她過得好不好。如今見她不僅氣色好了,連原先弱不禁風的身子都豐腴了一圈,自然知道是何蓮兒一家子照顧得好,心里的一塊石頭也就落了地了。
娘兒幾個說了會子話,將手邊上的事情收拾收拾,太陽也就落山了。這一日晚間,照樣是擺了燒烤攤子,生意卻比前一日更好了。許多食客慕名而來,直把個何家的小小攤子擠得水泄不通。何蓮兒將剛從小山莊子上運來的啤酒也推銷了不少出去。啤酒里頭有氣泡,與這個時代的人們慣常喝的酒類不同,便也有個別喝不慣那味道的,大體卻是好評居多。
老趙帶了鄒大德和幾個工頭從山上下了工,來給何家的攤子捧場。何蓮兒熱情地招呼人坐下,就親自給烤了一盆葷素搭配的燒烤上來,又用琉璃杯子裝了幾大杯加了冰塊的啤酒,招呼道︰「趙大叔,這是咱家新釀的酒,滋味可跟你們慣常喝的不大一樣,你們先喝著。要喜歡,咱家鋪子里頭還有、管夠;要喝不慣,這些就當俺請你們的了!」
那老趙往日里並沒有其他愛好,就是嗜酒,家又在天子腳下的京城,平日里總少不得小酌幾杯。今日居然听何蓮兒說還有自己從沒喝過的酒,這倒有些稀罕了,就呵呵笑了兩聲,道︰「高粱酒、燒刀子、黃酒、花雕、竹葉青、杜康……哪怕是西域的葡萄酒,只要你能說得出,就沒有我不曾喝過的。我今日倒是要瞧瞧,你們尋常農家釀的是啥稀罕酒,居然敢這麼吹大!」
何蓮兒听他的語氣里很有不服氣的意味,也不說其他,干脆笑著將一大杯冰啤酒放在他面前,做了個請的手勢。
那老趙也不客氣,端起杯子就往肚子里灌。才灌了兩口,他的神色就有些變了,放下杯子仔細回味了一番,神色間頗有些奇異,這才端起酒杯,將剩下的大半杯啤酒一飲而盡。
「呼……」啤酒的冰爽和甘醇在唇齒間打了個轉,暢快的滋味順著舌頭一路向月復中蔓延,他舒服地重重嘆出一口氣來,卻是久久說不出話。
「趙頭,這還真有你沒喝過的酒啊?」身邊一個四十出頭、穿著棉麻灰褂的男子就打趣道,「往日里說起酒來,你都頭頭是道的,有些咱連名兒都沒听說過。這回倒讓一個鄉下小丫頭給你嘗了新鮮,你倒是說說,滋味咋樣啊?」
那老趙剛才喝得急,這是肚子里一陣翻滾,就打了個酒嗝,黝黑的面上也不知是喝了酒還是因為興奮,泛著微微的紅,道︰「你就別拿我打趣了成不?我這回可是心甘情願認慫!這酒,別說我活這麼大從來沒喝過,就是見都沒見過。不過滋味確實好,比那京城大酒樓出來的珍藏也差不離!」
何蓮兒听他這麼說,不由在一邊抿著嘴偷偷笑起來。其實這個年代的釀酒技術並不是特別發達,大多數酒類的純度並不是特別高。便如高粱酒、燒刀子這種度數較高的白酒類,也存在著許多酒渣和浮沫,在口感上自然也大打折扣。可自己釀的啤酒卻不同,因為自己在釀造的時候格外注意原料的品質,又將啤酒的酒渣仔細過濾干淨了,才敢上桌給客人飲用,那酒的口感自然比尋常酒類要更加醇厚可口。況且啤酒中的氣泡能給人帶來清爽的口感,更加加分了。也難怪像老趙這樣喝慣了好酒的,也對啤酒的口味贊不絕口。
眾人听他這麼說,自然對這啤酒越發好奇起來,也端起何蓮兒送來的琉璃杯子,嘗起滋味來。這一嘗,自然又是一陣贊嘆不絕。
因啤酒度數低、不易醉,佐以香噴噴熱騰騰的燒烤絕對是絕佳伴侶,這一晚上下去,何蓮兒家釀造的幾十壇啤酒居然也賣掉了近十壇!
原本備著要賣兩日的食材早早被搶空了,何家鋪子只得收攤了。誰知後頭又來了不少人,何家少不得跟人一一道歉,允諾明日再多準備些食材拿來賣,這才將大家伙兒都勸散了。
遣散了眾人,何蓮兒一家子就在燈下坐了,算起賬來。
送上山的綠豆每日可得一千文錢,老趙預付了十兩銀子,便是山上工人十天的綠豆湯錢。按照契書約定,往後的銀錢十日一結,預計這買賣做到八月底,自家便可得五十兩銀子。扣除人工費、材料費,可得淨收入三十八兩銀子。
除此之外,今日的燒烤賣了有六百三十四文錢;啤酒賣了有一百零五大杯,按何蓮兒定的價兩文錢一杯,一共可得兩百一十文錢。扣除成本,光燒烤和啤酒這二上的收入便是四百八十文錢!這不過是一日的收入,居然能有這麼多!
何瑞仁和李氏瞧見自家閨女將算盤撥得滴答作響,驚得合不攏嘴,不敢相信光這些吃食就能給自家帶來這麼多收入。直到何蓮兒反復確認,他們才開始有些相信。
第二日一大早,何家鋪子里的幫工媳婦姑娘們早早起了床,在何蓮兒的分派下各自忙起了活計。雖然大家伙兒都是干淨利落的人,可何蓮兒認為入口的吃食衛生最重要,況且又是給山上為皇家建造寺廟的工人們吃用的,自然要比尋常更加仔細些,就一人派發了一個口罩、頭巾、一副手套。
那些棉口罩、頭巾和棉手套還是前幾日何蓮兒和何花兒、顧彩鳳一塊兒,乘著鋪子里有空閑時,拿自家留下的一些碎布做的,就為著今日能派上用場。
篩豆、洗豆、配料、烹煮……一環環工序下來,因著大家伙兒配合默契、人手又足,不多時,何家鋪子的煙囪口就冒出了裊裊炊煙。幾口大鍋里的豆子還在翻滾著、熬煮著,何瑞仁早已拿出了幾口由他親自箍好的大木桶,用來裝熬煮出鍋的綠豆湯。
如此忙碌了一上午,還未至晌午,那些熬得爛爛的綠豆就都出鍋了,干干淨淨晾在何家鋪子的小後院。一早制好的冰塊這時也派上了用場,用來冰鎮綠豆湯。
李氏和劉嬸準備了點心和茶水,來給幫工們墊墊肚子。大家伙兒在家里都是做慣活計的,也並不覺得十分累。不過到底忙碌了一早上,離開飯有還有一會子,確實有些餓了,也就高高興興在屋檐下歇坐著,喝水吃起了點心。
下晌,鄒大德帶了十幾個工人,從何瑞仁手中清點過綠豆湯後,就將一大桶一大桶的綠豆湯扛上了山。
鋪子里幫忙的人多了,何蓮兒姐兒幾個得空,打算上菜場采買些日常用品。她們自從何記開張以後,一直耽于瑣事,忙地連軸轉,還沒有好好休息過一刻。李氏就讓她們順便在外頭多逛些時候,不必急著回來。又叮囑了幾句,這才自顧自忙活去了。
姐兒幾個先去幾家相熟的店鋪采買了一應的物什兒,都是熟客,掌櫃的就說好讓活計打包好了,將東西送到何記鋪子門口去,何蓮兒跟人道了謝,姐兒幾個就轉身朝門外走出來。
鋪子門外是一條青石鋪就的大路,正巧一輛牛車馱著些海貨從姐兒幾個眼前行駛而過。那趕車的是個精壯的漢子,光果的背脊在陽光下,被海邊的太陽曬得黝黑黝黑,還掛著汗水。一邊揮舞著手中的鞭子,一邊大聲叫賣。
雲浮鎮靠近東面的大海,雖然海上常有倭寇作祟,在海中乘著大船來去自如地騷擾著沿海住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導致雲浮鎮和小山莊子上以打漁為生的百姓甚少。但還是有一些更靠近大海的住民,以自己的勤勞和勇敢世世代代在海邊扎下根來,大風大浪里捕魚、撈蝦,過著靠海吃海的漁民生活。
這些漁民為了抗擊倭寇,甚至還成立了自己的民間武裝組織,連朝廷都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采取縱容的姿勢。因而一見到這種從海邊撈了海貨來叫賣的漁民,雲浮鎮上的百姓往往會不由自主敬重一二。況且他們拉來的海貨大多新鮮美味,拿清水一滾,也不用油鹽,海鮮類天然的咸鮮也能透過白水煮出來,除了改善自家的餐桌,更是孩子們的最愛。不過因為這些海貨補來不易,價格上就比尋常菜蔬稍微貴些,人們往常也不過買個幾文錢嘗嘗鮮。
何蓮兒一眼瞥過去,只見那牛車上裝滿了生蠔、海瓜子、花蛤、蟶子、海螺等的貝殼類海鮮,甚至還有近乎兩只手掌大小的螃蟹、粗長的竹節蝦等等。她在前世就是極愛吃海鮮的,只是來到這個時代,雖然也靠海,這些漁民們卻並不往小山莊子這種小地方運海貨。便是來雲浮鎮上叫賣,也不過一個月一兩次,並不常見,因而還未正經吃過。如今看到這一大車活蹦亂跳的美味,差點當場留下口水來。
「大哥,慢走!」幾乎沒想其他的,何蓮兒就月兌口而出地朝那漁夫招呼道。
那漢子回過頭來,將牛車倒退了幾步,就沖何蓮兒道︰「你要買海貨不?我這貨是今日天沒亮就從海里撈上來的,緊趕慢趕地趕了十幾里地兒拉來。這不,生意不大好,你要願意買,我算便宜些賣給你。」
何蓮兒忙點點頭,「俺要買的。就是不知道這價兒?」
「貝殼貨二十文錢一斤,螃蟹和蝦三十文錢一斤。你要是買得多,價錢還能再商量!」那漢子豪爽道。
何蓮兒左右看了看,這個價已經是頂公道的了,就道︰「成!就給俺十簍子貝類、十簍子蝦蟹!」她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拿這些海鮮做燒烤,那滋味並不比白水煮的差,或者可以說更加鮮美。
「啥?」那漢子吃了一驚,「這大熱的天兒,你買這麼老些,吃不完要壞了!」
「你別擔心,俺們家人多,吃得完。」何蓮兒就笑道。這漢子不擔心自己的東西賣不完會發臭,倒擔心自己東西買多了吃虧,可見人品不錯。
何蓮兒又想了想,就朝他的牛車又看了一眼,就道︰「這樣吧,你剩下的這些海貨,要是拉回去了,怕半道上就腌壞了,不如俺全買了下來,你開個價兒。」
「這怎麼成?我這兒有上百斤的貨,你家人再多,那也吃不完吶!」那漢子連連擺手道。
「俺們家是開鋪子的,客人往來多,再多海貨也賣得出去。」何蓮兒就道。
那漢子想了想,就道︰「成,我這一車海貨,估模著能賣個三兩銀子,你要是都能吃下去,那我就算你個兩文五錢得了。」
何蓮兒估模著算了算,就笑著道︰「俺瞧著成!不過你得幫俺拉回俺家的鋪子去,待俺爹那兒過了秤,咱再算錢。這樣誰也不吃虧。」
那漢子點點頭。
何蓮兒在前面帶路,領著那漢子就往自家的鋪子走。
------題外話------
大家不用擔心太子棄坑,太子的文在起稿前就打了提綱,按著提綱寫下去問題不大。現在太子忙著結婚的事,有些時候顧不上更新,是太子的不是。我會盡量調整過來,盡量日更。如果不能更新,也會上來跟大家說一聲。請大家原諒。謝謝親們的一路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