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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為啥會被退親吶?」何蓮兒忍不住插嘴問道。

這個年代大多民風保守,一般人家家里頭的閨女若定了親,那就是許了終身了,除非身死或出了極大的丑聞,輕易是不能退親的。這不僅關系到姑娘家的名聲,甚至對于女方的整個家族都是毀滅性打擊。因為不管出于什麼原因,一旦被人退了親,社會輿論普遍會認為姑娘家不檢點,才會被被男方講究、嫌棄。那她即使自身條件再好,想要再找個條件相當的人家嫁了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就算能下嫁到一戶一般點的人家,那也是要靠運氣的。嫁了過去,難免還要被男方家講究一輩子,女方家也會跟著名譽掃地。所以即使有這樣的例子,姑娘的娘家人也多會選擇將閨女遠遠嫁到消息閉塞的深山里去,甚至肯多添賠點嫁妝,還要跟自家閨女說好老死不相往來,以保全全家人的顏面。

然而同樣的道理,男方也不可能無緣無故與已經定了親的姑娘解除婚約,因為他們在挑揀下一戶人家時,如果不能拿出充分的理由說明為什麼會將上一門婚事擱置,人家也不放心跟他們打交道。

李氏就道︰「俺那時候還沒進你們老何家的門子,具體情況也說不上來,只偶爾幾次听你爹說起過。你二嬸自小家境不錯,又是家里頭的老生閨女,被她爹娘捧在手心兒里嬌養著長大的,性子難免就刁蠻跋扈些,為這得罪了不少人,在鎮上的口碑就不大好。又做不來一般閨女家慣常該做的活計,就被男方家嫌棄,這才退了婚。」

李氏老實、不願輕易說人是非。可依何蓮兒對錢氏的了解,恐怕不止刁蠻跋扈那麼簡單。一個好好的閨女家,又是自小養在深閨里的,那得多極品才能讓全鎮的人都厭惡?她那根本就不是做不來一般活計那麼簡單,而是完全的十指不沾陽春水,啥啥都不干,人也憊懶愛耍滑。

單就看她自己給自己收拾都收拾不干淨,那身上的衣服材質雖不錯,卻常常弄得髒兮兮的,又幾天不換,邋里邋遢。還有何大郎和何二郎,身上的衣服都是自家現成鋪子里的裁縫做的,卻也弄得髒乎乎的,就可見一斑。

莊戶人家娶媳婦,不就圖個會過日子嗎?擱著她這樣的,還真沒人敢要!

錢氏的長相也不出色,身材說好听些是豐腴,難听點是略胖。老何家一門子人,不說人品任何,個個也算是長得儀表堂堂,那何瑞旺跟錢氏站在一起,確實不大相配,跟羅翠兒更是沒法比。看來當年何瑞旺肯下定決心娶她,一定也遇到了極大的誘惑。何蓮兒暗暗在心底猜測。

李氏繼續道︰「也不知怎的,你二叔就踫上了她,她就瞧上了你二叔。讓她爹跟你二叔放出話兒來,要租下那間鋪子也成,就是得娶了他家閨女,結秦晉之好。你二叔剛開始倒是不同意,後來你爺找人一打听,才知道那老錢家是戶殷實人家,家里頭的鋪面少說也有幾十間,還都是佔著城里的好地兒、旺地兒!光是收租,也能一輩子不愁吃不愁喝的。他就動了歪心思,過來找你二叔說道。」

「你爺家那時候真是,除了兩間茅草屋就啥也沒了,你爺又從小慣著你二叔,性子就給養浮了,啥苦都不肯吃。家里頭又出了給羅家的那五兩銀子,越發身無分文。那盤鋪子的銀錢還是你爹找船老大借的,不夠的地方,你爺又以老何家的名義借了一部分高利貸,這才給湊齊了。你二叔听說了老錢家的家世,就有些心動,後來老錢家又不依不饒,找了媒人來說和,還開下條件說能不收他聘禮、再另陪兩間店面和十畝上等田地給他閨女做陪嫁,只要能說成了這門親事,將來幫扶自家閨女也是少不了的。你爺還在一旁勸,說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那羅翠兒是他們家買來了的人,還怕她跑了不成?本來就是窮地方出來的,給她口飯吃,好好養在家里也就是了。到時候老錢家的閨女自然是要當大的,就讓羅翠兒做妾,你二叔就能錢財佳人兼得,咋地也不虧。家里頭又欠了高利貸,要不盡早還上,那高利貸就能盤剝死人。放高利貸的各個凶神惡煞,殺人放火啥事兒不干做?到時候真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所以俺二叔就動心了?」何蓮兒就問。

李氏點點頭,嘆了口氣。

「那咋後來翠兒姨還給人趕了出去吶?」何蓮兒不解道。

「你那二嬸,哪里是個眼里能容下人的人吶?」李氏就道,「羅家妹子老實,被你二叔拿幾句話一嚇唬,你二叔又在她面前裝著可憐,說要不是為了還不上高利貸這個家遲早得讓那幫二流子一把火燒了,也不會被逼無奈去娶那錢氏,羅家妹子自己個兒難受,也只能答應。後來你二嬸進了門,對羅翠兒吆五喝六的,沒一天消停。你二叔受著錢家的好,也不敢替她說句話。羅翠兒那時懷了身孕,你二嬸越發容不下她了,可勁兒作踐她,大冬天的讓她去河溝子里頭撈魚,生生把孩子給凍沒了,還差點賠上一條命。病中又被你二嬸聯合她娘家人趕出了何家門,說她沒用、保不住何家種,要休她出門。你二叔為了自己,愣是沒幫她說半句話。她心灰意冷,就自己個兒走了,連件像樣的衣裳都沒帶。再後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這麼些年,你爹和俺都以為她已經死了,哪里想到會是今天這番處境吶?這羅家妹子啊,真真是命苦…」李氏說著,就濕潤了眼眶,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何蓮兒知道她這是說起了羅翠兒掉過一個孩子,聯想起自己個兒的肚子里也曾沒了一個,同命相連了起來,才會傷心成這樣,心下也很黯然,只能不停寬慰她。

「娘,所以你跟俺爹一早就認出了翠兒姨,才待她這麼好?」何蓮兒問道。

「是啊。她那第一回來咱家,俺和你爹就給認出來了,都是他老何家造的孽,那羅家妹子又實在可憐,能幫襯著些就幫襯著些。」李氏道。

「那就這麼著說定了,咱們明兒就跟劉嬸商量商量,把翠兒姨接到咱家來住!」何蓮兒就道。听李氏說了羅翠兒的往事,她心里就很替她難過,一面又想著何瑞旺、錢氏和何老頭兒的假仁假義、自私涼薄,越發替羅翠兒不值、厭憎起這一大家子人來。況且何瑞旺已經知道了羅翠兒現在就在狗蛋家,不知道還要做出啥事兒來。以他的性子,當年可以為了銀錢權勢辜負了羅翠兒,這些年他屈服在錢氏的威勢下,只怕對錢氏也沒有多少真心,還要回頭來撩撥羅翠兒,真真是下賤到了極致。何蓮兒咬牙切齒地想,再不能讓他有機會傷害羅翠兒一根頭發,還是盡早接來自己家安全些。

娘兒倆商量定了,何蓮兒這才回屋躺下歇了。

西屋炕上顧彩鳳、何花兒和何梅兒在等她,見她終于回來了,少不得問她神神秘秘地跟李氏在嘟囔些啥悄悄話。

自家姐妹,也沒啥好隱瞞的,況且姐兒幾個又都是最緊的人,斷斷不會出去亂嚼舌根子,何蓮兒就將羅翠兒與何瑞旺的事一一說給她們听。

眾人听了,也皆是一陣黯然,對何瑞旺的為人越發不恥起來。

「咱往後可得好好待翠兒姨,把她當成咱親姨來照顧!」何花兒就道。姐兒仨都點頭應了。

這一晚上卻睡得極不踏實,夢里一直是羅翠兒一雙明亮的大眼,時而憂傷時而麻木,在虛空里若隱若現。

第二日一大早,一家人起了個大早,姐兒四個留在家里頭收拾屋子、做飯,何瑞仁和李氏就出門去劉嬸家接羅翠兒去了。

何花兒、何梅兒和顧彩鳳就打算她們姐兒幾個住的西屋收拾收拾,騰出一塊地兒來給羅翠兒住。

何瑞仁早就給她另打好了一副床榻,安在角落里。何花兒又拿出上回從復盛綢緞莊得來的一匹毛青布,縫了一個簾子,打算掛在羅翠兒的床榻前,好將屋子隔開來,給她一個相對獨立的空間。

何蓮兒則從井里打了水上來,準備燒晌午飯。羅翠兒這陣子經過好幾番折騰,可瘦了不少,得給她做些好吃的補補身子。

自家的小雞小鴨還沒長成,何蓮兒就想去隔壁的王麻子家抓只雞來,炖湯給羅翠兒吃。

那王麻子家里頭養了不老少雞鴨,長成的也有好幾只。母雞要拿來下蛋,另有幾只公雞就打算賣出去。他婆娘張氏早就給莊子上的各家大姑娘、小媳婦那里傳了口信下去,讓有要買的人家去她家頭相看。

何蓮兒一腳踏進王麻子家,他婆娘張氏正巧在院子里喂雞,瞧見了她,就沖她招呼道︰「喲…是何老大家的二閨女呀,你咋來了?天兒熱,快進屋里坐!」

王麻子一家子都帶有尋常莊稼人慣有的熱情和質樸,張氏說著話兒,就將手里的活計放下,將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親切的過來拉起何蓮兒的手,就要將她引進屋。

「嬸子,別忙了,俺今兒來,是打算來你們家抓只雞回去炖湯的。」何蓮兒就笑著道。

「這…可不巧了,咱家的雞今兒一大早就讓人都買了。」張氏听了,卻沒有絲毫喜色,反而面露為難道。

「啥?」何蓮兒就一驚。小山莊子上的人家大多節儉,若不是逢年過節,往常也難得吃一頓肉的,這是誰家這麼大的排場,居然就一口氣買了好幾只雞?何蓮兒這麼想著,也將心里的疑問問出了聲兒。

「就是你爺和你二叔唄?怎麼你們不知道?你爺說家里要來貴客吶!說是城里來的大官人、你二叔家大閨女未來的夫婿!」張氏就答道。

何蓮兒心下一陣納罕,若說何桂兒未來的夫婿,除了那位吳家大少爺還能有誰?只是吳家大少爺要來小山莊子?是來下聘還是咋的?何蓮兒心里存了疑問,就想著找機會去老宅打听打听。

「你要不嫌棄,咱家還有只不下蛋了的老母雞,拿來炖湯可鮮節呢,還大補。俺就給你算個公道價兒得了。」張氏又道。

「成啊!」何蓮兒痛快地應道。能有只老母雞那是更好了。

「就這只,你瞧瞧!肥著吶!」張氏一听她答應了,忙一腳踏進雞圈里,就下手朝那雞堆里抓了只毛羽油亮順滑的老母雞上來。「少說也有個四五斤,鄉里鄉親的,也不能多要你錢況且上回你們家喊大家伙兒給你們摘青梅子,還算工錢,俺們家也跟著沾光,掙了好幾擺十個錢吶!干脆就給個十文錢得了!」張氏就豪爽地道。

這個價兒確實公道,況且那老母雞也肥,何蓮兒就沒啥好挑剔的,點了點頭,從衣兜里數了十文錢給張氏。

張氏收了錢,就忙拿草繩把老母雞的兩只腳捆起來,這才遞給何蓮兒,還沖她道謝︰「可多虧了你們老何家,俺還以為這麼多雞啊,不知道得賣多少天才能全賣光,沒想到才一日的功夫,一只都不留了。」張氏就爽朗地笑道。

何蓮兒笑著不置可否,跟張氏道了謝,這才提著老母雞蹦蹦跳跳往家里趕。

回到家,殺雞炖湯,足足忙了有一個時辰,才算忙完。那雞湯剛上火爐子炖著,那邊廂李氏、何瑞仁就帶著羅翠兒回家來了,身後還跟著劉嬸和狗蛋。劉嬸手里是一個藍皮的包裹,裝了羅翠兒的所有東西。

何蓮兒就喊了何花兒、何梅兒和顧彩鳳一聲,通知她們人已經接回來了,這才相攜迎了出去。

羅翠兒的精神頭仍舊不大好,人就有些懨懨的。一家子幫著將羅翠兒帶來的行禮收整好,又忙活了好一陣,才搞定。

劉嬸不放心,依舊親自給羅翠兒煎了藥,先給她喝下。幾日不見,她人雖然瘦得厲害,可吃了藥,精神頭還是比原來好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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