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你是咋知道的?」何桂兒就急切地追問何蓮兒。何蓮兒剛才跟她說起江氏算計自家小姑吳小姐,想把吳小姐嫁給個老棺材瓢子,害得她不得已躲進白雲庵的事兒,她心里雖有幾分將信將疑,內心里卻巴不得這些都是真的。吳小姐雖然不被吳老爺重視,可卻是吳老夫人秦氏心尖尖上的肉,若自己能想個法子把吳小姐從庵子里光明正大接出來,那就能又討好了吳老夫人、又討好了吳小姐。吳老夫人和吳小姐是江氏的死敵,自己如果得到了她們的支持,那在吳家就有了兩個堅實的臂膀,江氏再厲害,也是孤掌難鳴,看她還怎麼囂張!
況且就算自己現下還沒啥好法子接吳小姐出來,只要自己見了吳老夫人,表明自己的立場,那麼想必吳老夫人也很願意在自己大兒子身邊安插一個嗝應江氏的人。吳老夫人雖然被奪了管家權,可要給自己兒子另娶一個的本事還是有的。這確實是目前最好的能讓她風風光光嫁進吳家的法子了。
何桂兒這麼想著,雪白的牙齒咬著嫣紅的下唇,看著何蓮兒的眼神就越發熱切了起來。
何蓮兒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水,吊足了對方的胃口,才緩緩道︰「桂兒姐,你忘了,原本是俺要代替吳小姐去白雲庵出家的,後來吳家臨時改了主意,你不覺得這事蹊蹺?俺那日正好去吳家送菜蔬,無意間听見了吳大女乃女乃和趙家婆娘的對話,這才知曉這些。桂兒姐,你要不信,親自去跟吳老夫人證實一下不就行了?或是想法子找出被江氏收買了的那個算命先生。對你來說百利而無一害的事,俺又何必騙你?桂兒姐,你是天生的貴相,跟咱莊戶人家可不一樣,俺們也不求跟著你沾光,只盼你往後飛黃騰達了,不要再回莊子上就好。你知道,俺不喜歡你,俺只求大家伙兒相忘于江湖吧。從此後你過你的富貴日子,俺一家子過俺們粗茶淡飯的生活,誰也礙不著誰。」
何桂兒就笑了,笑得春風拂面,格外甜美,「成交!何蓮兒,別忘記咱倆的約定,若是誰違約了,那往後這人可就沒啥好日子過了。」
何蓮兒冷冷一笑,起身離開。
第二日,狗蛋就興沖沖跑過來找何蓮兒,對她說︰「蓮兒姐,你知道不?老宅昨兒晚上大鬧起來啦!」
「哦?你快說說,是咋回事兒!」何蓮兒就問。
「就是你三姑,好像偷了你爺的銀錢還是啥的,被你爺抓了個現行兒,你爺就惱了,打了她一個耳光,還罵她吃里扒外來著。你三姑昨日哭鬧了一宿,今兒一大早就往村口去吶,嚷嚷著你爺冤枉她,說啥往後再也不回莊子上來了!這還是根苗哥跟俺說的。根苗哥家就在老宅後頭,兩家挨得近,就給听見了。他說你爺昨兒罵得可凶了,直罵到後半夜,把幾家鄰里都吵吵得沒咋睡好。俺這一听到消息,就趕著來告訴你!」
何蓮兒想了想,就大概猜出來肯定是何桂兒搞的鬼,使了計把何瑞玉趕走。
「那俺三姑現下到哪里了?」她又問。
「這會子大約才走到村口吶!」
「俺去瞧瞧。」何蓮兒就道,穿戴齊整了就往外頭走。又對狗蛋道︰「今兒下晌咱家吃餃子,你帶了翠兒姨一塊兒過來!」
「誒…!」狗蛋歡天喜地答應了。
何蓮兒一路小跑到村口,遠遠看見何瑞玉在前頭走,就忙追上去。
「三姑!」何蓮兒喊了她一聲。
何瑞玉回頭,瞧見了她,不甚自在道︰「咋是你?有啥事兒?」
何蓮兒拉了她到一邊的樹下休息,從挎著的籃子里拿出好幾樣兒新鮮蔬菜,塞到她手里,嬉笑著說︰「三姑,俺听說你今兒一早急慌慌地要走,就給你送些土產來。你好容易來一回,要空手回去了,那俺三姑父他們家該咋看你呀!」
何瑞玉面色鐵青,忍不住哼了聲。
何蓮兒瞧她眼圈紅紅的,眼楮也腫著,一看就是哭過的模樣,就道︰「三姑,你咋這麼快就走?昨兒桂兒姐還跟俺說你今兒走,俺還不信來著,沒听你說起過這茬兒,可她說得很肯定,俺就想著,過來瞧瞧,沒想到桂兒姐還真沒騙俺。」
何瑞玉一听,臉色就變了,問︰「桂兒那丫頭是啥時候跟你說我今日回鎮上去的?」
「就昨兒俺去找你們嘮嗑那會兒,咋了?」何蓮兒故意道,她一撩袖子,不經意間露出手腕上那只成色極好的玉帶彩,在何瑞玉眼前晃了晃。
「這是啥?」何瑞玉眼前一亮,就抓住了何蓮兒的手腕問道。
「是俺桂兒姐昨兒送的。」何蓮兒脆生生道︰「說是極好的翡翠,俺也不懂這些,三姑你識貨,你給俺看看,這東西值錢不?」
「至少得一百兩銀子才能拿下。」何瑞玉就喃喃自語,「我這是哪兒得罪了她,她要用這樣的法子趕我回去。我給她辦了這麼久的事兒,也沒見她送我這樣的好東西……」那語氣里頗多怨懟,臉色也氣得通紅。
何蓮兒故作听不見,問︰「三姑,你剛才說啥?」
「沒啥。」何瑞玉忙收斂了神色,皺眉道。拿起何蓮兒給的東西,頭也不回地走了。
何蓮兒暗笑。何瑞玉是個聰明人,疑心又重,自己方才說那些話,她哪里還會不知道是誰栽贓了她?她又是個心胸狹隘的,只怕回了鎮上,往後有的是機會給何桂兒使絆子吶!
何蓮兒心情頗好地往家里走,半路踫上裴東籬站在田埂里跟一戶人家交談。
何蓮兒就走上去,朝他打了聲招呼。
「是蓮兒啊?」裴東籬瞧見了她很高興,就道︰「我這兒事情快辦完了,你等等,我跟你一塊兒走。」
何蓮兒正好有事要找他說,就答應了。
裴東籬辦完了事兒,倆人一塊兒往村里走。
裴東籬就問︰「你姐吶?這幾日事情忙,也沒啥空去看看你們。」
何蓮兒就低著頭,怏怏地說︰「俺跟俺爹俺娘還有小梅都挺好的。」
裴東籬問她何花兒咋樣,她卻說她一家子都挺好,單單漏下了何花兒,裴東籬就有些急了,「你姐是出啥事兒了?你別瞞著我,快跟我說說!」
何蓮兒瞧他急成那樣,心里就很高興,面上卻一絲不露,只苦著臉道︰「東籬哥,不是俺不告訴你,是俺姐不讓俺說。俺已經答應了她,不能說。」
裴東籬的面色就有些變了,他知道何花兒的為人,如果不是出了大事,斷不會瞞得滴水如此滴水不漏。況且這陣子何桂兒在莊子上的事兒他也知道,只是自己這幾日忙,一直不得空去瞧瞧她。何桂兒那樣的性子,只怕又欺負了何花兒去也未可知。想著,就越發心急如焚了,道︰「成,你不能說,那我就去你家親自問問她去。」
「東籬哥!」何蓮兒就忙拉住他,「好了好了,俺都告訴你還不成嗎?」就將前幾日錢家來給何花兒提親,要強迫何花兒嫁給錢大毛的事兒跟裴東籬說了。
「東籬哥,你不知道錢家都是啥樣的人!上回他們誣賴俺爹欠了他們家錢,那錢大毛就能把俺姐和小梅打得下不了床!俺姐要真嫁給了他,那這輩子就毀了!」
「那伯父伯母同意了沒?」裴東籬就緊張地問。
「俺爹俺娘心里自然是不同意的。可……」何蓮兒就頓了頓。
「可是啥?你快告訴我!」裴東籬急得不得了。
「可錢大毛他娘尤氏耍混,說要是俺們家不答應這門婚事,就要去外頭說俺姐壞話!上回俺們姐兒仨請你上俺們家,半道上就給錢大毛他娘瞧見了,她娘就誣陷俺姐在外頭勾搭男人。那何桂兒還說俺姐跟你一直就不清不楚的,在鎮上時你救俺姐,倆人肌膚相親過,說俺姐不正經啥的。說得可難听了。」何蓮兒如此這般地添油加醋說了一番。
她說完,就仔細瞧裴東籬的臉色。
裴東籬自來穩重和氣,這時卻鐵青著臉,咬緊牙,連拳頭都捏得咯咯作響。何蓮兒原本只是想試試他對自家大姐的心意,現在瞧見他這樣緊張何花兒,哪里還不明白?心里就很熨帖。月復黑地再添一把柴火,「東籬哥,俺姐不讓俺告訴你,就是怕牽連了你。她知道你心地好,生怕你為了她的名聲著想,就勉強自己要娶她,那她真的就愧對你了。她寧肯委屈自己嫁給錢大毛,也不能讓你為難!」
「若是我不為難呢?」裴東籬忽然道,他清亮的眸子格外堅決,︰「我是真的喜歡你姐、願意娶她。就是不知道她……」他這樣說著,臉就莫名紅了,不自在地將頭撇到一邊,卻還是繼續道︰「你姐是個好姑娘,能認識她是我的福氣。我絕不會讓別人肆意污蔑她、欺負她。我…我這就去跟你爹你娘提親!」
他說完,真就打算上何蓮兒家跟李氏和何瑞仁商量婚事。
何蓮兒看他心急成那樣,暗暗覺得好笑,忙拉住他︰「東籬哥,你等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真喜歡俺姐,就不能讓她受一點委屈。不如你先回家,去跟裴伯母商量一下,若裴伯母答應,你再帶著她來俺家提親,豈不是更加名正言順?」
裴東籬被何蓮兒這一提醒,才醒過神兒來,嘴里直道︰「對、對!我這就回家去!蓮兒,好好看著你姐,別讓她出啥事兒!」
「誒……!」何蓮兒就應道。
何蓮兒回到家,見何花兒和何梅兒一塊在院子里喂豬崽和雞鴨,李氏則在自家的菜圃里施肥,就對李氏招招手,道︰「娘,俺有話跟你說!你來!」
「你這丫頭,啥事兒?咋神神秘秘的?」李氏被自家二閨女一路拉進屋子里,還小心翼翼關上了門,又好氣又好笑,就問道。
「娘,俺要跟你說說俺姐的婚事兒!」何蓮兒道。
李氏一點她額頭,「你個小丫頭家家的,咋倒說起你姐的婚事來了?那是大人的事兒,可不是你該操心的。」
何蓮兒嘟著嘴揉揉自己額頭,委委屈屈道︰「娘,可不是俺要說這些,是俺干娘讓俺找你商量的。」
「啥!你干娘來信兒了?她咋說的?」李氏一听說是朱氏的主意,就激動起來,忙問。
「俺干娘昨日讓牛七叔帶了口信兒來,說是給俺姐找著了一戶鎮上的人家,問問你和俺爹的意思。」何蓮兒道。其實是她先給朱氏捎的信,讓朱氏幫忙去裴夫人那兒探探口風,看裴夫人對她姐何花兒是否滿意。
朱氏跟裴夫人交好,說幾句話不過舉手之勞,剛收到何蓮兒的口信她就去了裴家。誰知道才剛到,還沒說啥,那裴夫人就先朝朱氏打听起了何花兒和何家的情況。朱氏一一跟她說了,裴夫人听後很滿意,跟朱氏說看上了何花兒,想說給裴東籬做媳婦兒。這可真真是一拍即合的好事兒,朱氏就忙打發牛七回來,跟何蓮兒通通氣兒。
何蓮兒方才又試探出了裴東籬本人的心意,萬事俱全,這才找李氏來商量。左右裴東籬今日回鎮上,沒準明日就來自家提親了。自家得先心里有個底才行。
「男方是啥樣兒的人?家里頭都有誰?年齡相貌啥的咋樣?干啥的?你干娘說沒說?」李氏就急著一疊聲地問。
「年齡嘛,比俺姐大兩歲,今年十七了;樣貌也是儀表堂堂的,還念過書;現今在鎮上做知客,日子過得還不錯;家里頭就一個娘親,人也直爽,不是啥難伺候的主兒。跟俺干娘還是手帕交,彼此知根知底的。」何蓮兒就笑著一一答道,「娘,其實你也見過他,就上回給咱家介紹租地的那個裴大哥!」
「啥?原來是他!」李氏听了,就驚訝道,漸漸的,一絲喜色就泛上了她的臉龐,連說︰「好、好!那小伙子是不錯,人也和氣。你大姐老實,沒啥脾氣,要能找著個這樣的,兩口子和和氣氣過日子,不紅臉不吵鬧,那真是極好的。況且俺看那小伙子雖然機靈,卻不是個油滑的,心底也好。你姐跟他呀,也般配。是門好親事!」李氏連連點頭。
「娘,這麼說你是答應了?」何蓮兒就喜道。
「俺能不答應嗎?事關你姐的終身幸福,那錢家又虎視眈眈的,俺這心里頭啊,落著一大塊心病。要能把這門親事定下來,那俺也能睡個踏實覺、安心啦!」
何蓮兒就抿嘴笑道︰「那成!干娘說了,要是您同意,那這媒人她可做定了,明兒就帶著裴大哥和裴伯母來咱家提親吶!」
「好!」李氏笑得合不攏嘴,「你爹那兒,俺去說!保準同意!」
晚上,何蓮兒就將這事兒跟何花兒說了。
何花兒羞紅了臉,久久不說話。
「姐,你咋不說話了?」何蓮兒就取笑她。
何花兒拿被子蒙著臉,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他…他真這麼說的?」
何蓮兒就將手伸進被窩里,去搔她胳肢窩,「姐,你蒙著臉,俺咋跟你說話呀?你要不出來,俺就不告訴你。」
何花兒被她搔得咯咯直笑,上氣不接下氣地求饒︰「別…別…俺出來還不成嗎?」
何蓮兒這才停手。
何花兒探出腦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就期待地看著自家二妹。
「是真的,東籬哥真就這麼說的。他可緊張你了,生怕你受啥委屈。急慌慌就回家去,要接他娘來咱家提親吶!姐,東籬哥是個好人,你倆在一塊兒,往後有他護著你,再沒人能給你氣受了!」
何花兒的眼圈就紅了,「俺…俺沒啥好的,俺能踫上他,是幾輩子修來的。」
「姐,話可不能這麼說,往後你們成了親,你幫他照顧裴伯母、操持家里,裴大哥也不用這麼辛苦。你們啊,就是天生的一對,誰也拆不了!」
第二日一大早,何家門口車馬聲響,朱氏果然帶著裴東籬和裴夫人來何家提親了。
「何大哥、李家妹子!可在家不?來客啦!」朱氏隔了大老遠就在門外喊。
何瑞仁和李氏听到了動靜,都忙穿戴一新地迎了出去。
何蓮兒和何梅兒就忙東忙西地張羅開了,又是倒水,又是切果子。因今天是來給何花兒提親的,她就得依照規矩避嫌,只能呆在里屋不出來。
「干娘好!裴夫人好!裴大哥好!」何蓮兒和何梅兒就脆生生朝進門的三人招呼。
裴氏就笑著模了模姐兒倆的腦袋,從衣袖里掏出兩個紅封遞給她們。
依照小山莊子的規矩,親家第一回上門提親,是要給女方家里孩子紅包的,何蓮兒和何梅兒也就不客氣,嘻嘻笑著,朝裴氏道了謝,就收下了。
裴氏四下里一打量,見何家雖然地方簡陋,卻收拾得干干淨淨、一塵不染。何氏兩口子和倆小閨女也都穿得利落大方,這很符合她對何家姐兒仨的印象︰勤勞、能干、整潔。心內復又多了幾分好感。
一行人落了座,李氏就打發何蓮兒和何梅兒姐兒倆出去,大人有事情談,小孩子是不方便在場的。何蓮兒雖然很想听听他們談些啥,可也沒法子,只能領著何梅兒就出去了。
「我今天冒昧來,就是為著犬子的婚事……」背後傳來裴氏帶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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