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蓮兒這麼想著,就在心里頭盤算出一整套的計劃來。
晚上,照例是何蓮兒和何花兒姐兒倆在一個炕頭睡。何梅兒則被何蓮兒打發了去跟李氏和何瑞仁睡。李氏因今日下晌的事被何瑞玉氣到了,有小閨女陪著,也好開解開解。
「姐,你睡了沒?」何蓮兒見何花兒背朝里睡著,一直不出聲,便問。
半晌,在何蓮兒以為她已經睡熟了的時候,才傳來她悶悶的回答︰「還沒呢,天兒悶,睡不著。」
何蓮兒听她說話的聲音帶了絲鼻音,就問︰「姐,你是不是哭鼻子了?」
「沒有的事兒。」何花兒就道。
「那你轉過身兒來給俺瞧瞧!」何蓮兒不依不饒。
何花兒翻了個身,臉頰上干干的,只是眼眶有點泛紅。
「姐,你是不是還在想著白天的事兒吶?」何蓮兒跟她面對面躺著,就拿手指點點她紅通通的鼻尖,「你就安心吧,那樣的事兒它就不會發生。別說現在咱家日子慢慢好過起來了,就算是擱從前,咱們還吃不飽飯時,咱爹娘也狠不下心讓你嫁給錢大毛那樣兒的人,那不是害了你一輩子嗎?」
何花兒抿著嘴不說話,面色卻越發蒼白了。
何蓮兒狐疑道︰「姐,你是不是還有啥事兒瞞著俺?咱是親姐妹,有啥話不能說?你要一個人憋在心里,那可要憋出病來的。」
何花兒躊躇了許久,什麼都不肯說,在何蓮兒一再逼問下,才道出實情。
原來從前何家欠了錢阿福家高利貸無力償還時,錢大毛她娘尤氏就提起過要何家將何花兒抵押給錢家,給錢大毛做媳婦這個茬。錢家自打做了放高利貸的買賣,銀錢上倒是沒啥短缺的,可那一家子行事狠毒潑辣、不留余地的做法也讓他家的名聲在十里八村兒的都臭了。錢大毛眼瞅著就到了說親的年紀,無奈沒人肯把好好的閨女嫁進錢家這個大狼窩,他娘尤氏拖媒人說了足足半年,也沒尋著一戶合心的人家,這才把主意打到了何花兒頭上。
何花兒老實、能干,話還不多,最重要是死心眼、又極容易操控駕馭,娘家還都是老實人,沒人給她出頭,要真嫁過去,那可不是愛咋磋磨就咋磋磨?
那時候家里窮得沒了活路,何花兒為了不讓父母為難,也打算認命嫁給錢大毛算了,李氏為這差點哭瞎了眼。後來吳家看上了何蓮兒,要何蓮兒替吳大小姐去庵子里出家,雖然這出路也並不比何花兒嫁給錢家好多少,可至少閨女去了庵子里,不會給人糟蹋、不會朝不保夕。李氏兩害相權取其輕,只得咬咬牙答應了。何花兒為此一直覺著是自己害了自家二妹,對她心存愧疚,可勁兒地對她好來彌補。
今日尤氏遣了何瑞玉來她家,再次提起這個茬,何花兒是真心的害怕。
「你不知道,錢家那是啥樣的人家。當初就是錢大毛他爹攛掇著咱爹去賭坊賭錢,又一次次借錢給咱爹,才害咱家變成現在這樣。他就是看上了咱家那幾塊宅基地,想佔了去。咱爹不肯賣,他才想出這陰損的法子來。俺也知道咱爹娘不會把俺嫁給他,就是怕不知道他們又想出啥壞主意來……」何花兒說著說著,眼淚再憋不住掉了下來。
何蓮兒若有所思。又問︰「姐,你現在怕這些,除了錢家一家子品行不良,是不是還因為你心里頭如今有了人?」
何花兒冷不丁听她這麼說,臉立刻就紅了。
何蓮兒瞧她這樣,哪里還不明白,就道︰「是不是裴大哥?姐,你別不說話,咱是親姐妹,有啥不能嘮的,難道還有秘密不成?裴大哥是好人,又正直又穩重,待咱們也好,還救過你。要是你跟他在一塊兒,他肯定會一輩子護著你、對你好。你又是這樣和氣的性子,找著了你,也是他的福氣吶!」
何花兒垂著頭,連耳根子都紅了,聲如蚊訥道︰「俺…俺是感激裴大哥救了俺,可俺不敢這麼想。裴大哥這麼出色,將來定能找到個比俺好上千倍百倍的姑娘。俺只是個鄉下姑娘,哪里能痴心妄想啥……」
何花兒這麼說,就是承認自己喜歡裴東籬了。只是她生性靦腆,又有些自卑,所以即使在何蓮兒這個親妹子跟前,都一直不肯宣之于口。
何蓮兒就給她打氣,「姐,話可不能這麼說。論樣貌,你也不比鎮上的姑娘們差,只是咱們莊戶人家的閨女,自來勤儉慣了,不愛打扮;論人品,你更是數一數二的好,啥事兒都肯為別人著想,從來只知道付出、不奢求回報。你還手巧心細,做得女紅手工個頂個的好。你說,你哪里配不上裴大哥了?就說那曾經跟裴大哥定過親的方六,俺瞧著她要是不打扮,還沒姐你好看吶!又是那樣的人品,把裴大哥害成那樣,難道他倆就般配了?再者,咱莊戶人家講求高嫁低娶,自古以來就是這樣的,自有它的理,你可別胡思亂想,把自己個兒給看輕了。」
何蓮兒說了這麼多,句句都說中了何花兒的心事。她明亮的眸子就閃過一絲希冀的光芒,半晌,卻又黯淡下去︰「即使如此,也不知道裴大哥……」她說著,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恍如夢囈。最後幾個字更是幾不可聞。
何蓮兒還是听見了,就認真道︰「姐,這你就甭擔心了。俺今日只問你一句話,若拋開一切束縛,你是不是願意跟裴大哥永遠在一塊兒,不離不棄?姐,你怎麼回答俺都成,只是不要蒙蔽了自己的真心。」
何花兒怔怔看著她,似是陷入了沉思。那神色忽喜忽悲,終于還是堅定而緩慢地點了下頭。
何蓮兒便笑了,「這樣就成了,只要你有這心思,這些時日裴大哥是咋樣對你的,俺也瞧在眼里,這往後的事情啊,自然就水到渠成了。」
第二日,何蓮兒拿起紙筆,認真思索了片刻,就提起筆,給鎮上的朱氏寫了封信。
景把頭跟她說過,若家中發生啥事兒,都可以去林場找牛七、任大貴或其他弟兄,去鎮上給他捎個話兒,他鐵定會給她們家撐腰。
何蓮兒找去時,牛七套好了馬車,正要往鎮上送新鮮木材。何蓮兒趕著跑過去,上氣不接下氣地將那封信遞給他︰「牛七叔,俺有重要的事兒,麻煩您將這信捎到俺干爹干娘那兒,務必交到他們手里,拜托了!」
牛氣笑道︰「成啊。大哥早就吩咐過,不論啥事兒都不及你的口信重要,我一到鎮上,就先把你的信送到,別擔心。」
何蓮兒很感動,忙朝他道謝。
何蓮兒回到家,就瞧見何瑞玉不死心地在自家門前張望。原來她昨日來提親,發現跟何家姐兒仨和李氏說不通,不得已才走了。今日就想乘著何瑞仁在家時好好跟他說說,從他那兒找突破口,將事情定下來。
何瑞玉想,何瑞仁跟李氏不同,他是個爺們兒,沒有娘們兒那樣彎彎繞繞的心腸,自己是他親妹子,又親自開口給他閨女說親,他不看僧面看佛面,少不得要賣自己幾分面子。況且自打她嫁了鎮上的陸家以後,這麼多年何老頭兒就再不曾打罵過她,甚至還有些巴結她,將她在何家的地位捧得高高的,僅在何瑞旺之下。何瑞仁又甚怕何老頭兒,自己親自朝他開了口,諒他也說不出拒絕的話兒來。
何蓮兒一早猜到了她的打算,因而一大早就借故讓李氏和何瑞仁去顧家坳子種地,將他們支開。何瑞玉果然來了,可惜注定又是撲了個空。
何蓮兒就走上前,大聲在她耳邊道︰「三姑,您這是往咱家張望啥呢?」
何瑞玉原本專心致志盯著何家院子,只待確認了何瑞仁在家,就要進去,沒想到冷不丁被何蓮兒叫了聲,就嚇了一跳,整個人大幅度一震。待看清是何蓮兒,神色就有些不自在,勉強擠著笑道︰「是蓮兒啊,你爹吶?我來找他嘮嘮嗑。」
「俺爹去鎮上商量俺姐的婚事去了。」何蓮兒就心情愉悅地咧開笑著道,「三姑可來得不巧,俺爹著急俺姐的事兒,一大早就出發了,讓你撲了個空,真不好意思了。」
「啥?」何瑞玉听了她的話,越發驚詫莫名,一疊聲問︰「花兒丫頭定親了?定得還是鎮上的人家?」
見何蓮兒似笑非笑地瞧著她,卻並不回答,就酸溜溜打听道︰「到底是哪戶人家這麼慧眼識珠,竟把咱老何家最出色的丫頭給挑揀走了?蓮兒,你知道不?」
何蓮兒就搖搖頭,「不知道呢,俺爹娘說這是大人的事兒,不讓俺一個小姑娘跟著瞎摻和,還說那不是俺該插嘴的事兒。小小年紀別整得跟個三姑六婆長舌婦似的,一天到晚不干正經事兒,光顧著打探別人家閨女的**了。」
她這話听來很怪,何瑞玉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她這是在話里有話地諷刺自己。她昨日本以為事情能成,因而跟尤氏打了包票,尤氏也同意給她豐厚的媒人紅包,她才肯舌忝著臉來何家求親,誰知給踫了個大釘子,心里已是萬分不快,現在又被何蓮兒一個小丫頭諷刺,面上就越發掛不住了,那臉色就沉下來。
「你個小丫頭家家的,你爹娘咋教你做人吶?你這樣出言諷刺自家長輩,還真是有娘生沒娘教的種。咱老何家就沒你這樣伶牙俐齒又刁鑽的,真是隨了你那不成器娘了!」
何蓮兒氣急反笑,反唇相譏道︰「三姑這話說得可邪乎,俺說了啥話出言諷刺俺家長輩了?俺是罵那胡亂打听別家私隱的三姑六婆,可沒一句是指著咱老何家的長輩來的。難不成三姑的意思是咱家長輩里頭有那不務正業光顧著亂嚼舌根子的東西?你這是諷刺俺爺還是諷刺俺女乃吶?」
「你……。」何瑞玉被她一陣搶白,頓時啞口無言。
何蓮兒露齒一笑,看來和煦而無害︰「三姑,你今日這話說得,可是大大的不敬。咱家三代的長輩,在這村子里頭的可就剩下俺爺俺女乃了,你自己個兒詆毀自家爹娘,就算你嫁出去是陸家的人了,傳出去那也是不孝的名聲。三姑,你說若我爺知道你這麼編排他……」何蓮兒故意頓了頓,不再說下去。
何瑞玉急了,忙道︰「你瞎咧咧胡說啥吶!我啥時候說我爹我娘不務正業了?你別攀誣人。」
「既然這樣,俺罵那游手好閑光顧說嘴的大嘴巴,三姑你為啥非往咱家親戚長輩上頭套吶?」
何瑞玉被她說得面色一陣鐵青,眼瞅著何瑞仁是不會出來了,猜測他八成不在家,便怏怏地道︰「我不跟你這不講理的小丫頭說話,等我大哥來了再說!」說罷,扭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何蓮兒朝著她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下晌狗蛋來找何梅兒玩,何蓮兒就塞給他倆饅頭給他當點心。
「謝謝蓮兒姐!」狗蛋就忙歡天喜地地道謝。他每回來,何蓮兒都會塞給他一些好吃的打打牙祭,還不忘幫他另包一份給他娘和羅翠兒帶過去。
「狗蛋,跟你打听個事兒。」何蓮兒就道,「你知道俺三姑這回來,都住在哪里不?」何瑞玉因為上回何大郎和錢大毛打架的事被何老頭兒狠狠扇了巴掌,丟了體面,已經許久沒回過莊上了,這回來,何蓮兒就好奇她是不是還住在老宅里。
依照何瑞玉愛面子的性格,何蓮兒原本猜測她或許還沒跟何老頭兒和好。
誰知狗蛋卻說︰「你說這事兒啊,蓮兒姐,別人或許不清楚,可你問我,那真真是問對人了。俺娘今兒去你家老宅那邊割豬草,就瞧見你三姑從老宅里頭走出來吶!肯定就是借住在你爺女乃家的。」
何蓮兒微微有些驚訝。可一想何桂兒也在老宅,何瑞玉一直與何瑞旺家走動得近,關系頗為親厚,陪著何桂兒一塊回來躲躲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這麼一想,也就釋然了。
「蓮兒姐,你不知道,還有一件事兒,俺正想跟你說吶!」狗蛋忽然神秘兮兮地道︰「俺方才還瞧見錢大毛的娘尤氏也往老宅方向去了。這兩家人前陣子鬧翻了,還鬧得十里八村兒人盡皆知,居然還有走動!俺覺著奇怪,就偷偷跟去瞧了瞧,你猜俺瞧見了啥?」狗蛋說到這兒,就頓了頓。其實他會跟過去瞧,這只是原因之一,還因為何蓮兒一家給了他不少好處,他就處處替何蓮兒家留意著,以免別人欺負她們,打她們家主意。當然,每次有了情報通風報信後,何蓮兒給的豐厚打賞也是一大原因。
「你听見啥了,快說!」何蓮兒就急道。
「俺听見尤氏跟你爺商量,要把花兒姐娶過去給錢大毛那小子當媳婦兒,你爺還開口朝她要了五兩銀子。說給了銀子,這事兒他就能給做主!」
何蓮兒的秀眉就擰成了一股,饒是她好脾氣,也氣得臉微微發紅。
狗蛋就道︰「俺還听見桂兒姐在一邊揣掇吶,拉了錢大毛他娘在院子里說悄悄話兒,說你們家這樣的條件,若他們錢家主動上門求親還被推拒,那恐怕往後人人都會瞧不起他們家、瞧不起錢大毛。那錢大毛還想再說別家,可就難上加難了。」
「她還給錢大毛他娘出主意,說女孩子家家的,最怕名聲不好。再好的姑娘,一旦壞了名聲,別說嫁個好人家,就算是想找個破落戶,那也是難上加難。俺听她的意思,是讓錢家到處放風聲出去,說你們家收了他錢家的禮,說好了要把花兒姐嫁給錢大毛,事到臨頭卻翻臉不認人,要將自家閨女賣兩遍之類的。反正都是極難听的話兒,有些話俺也實在學不來。蓮兒姐,你可得想想法子,別讓她們得逞,再害了花兒姐!」
何蓮兒听了,氣得幾乎咬碎銀牙,真是好毒的計謀!何桂兒說得沒錯,未出閣的姑娘家最忌壞了名聲,若名聲沒了,那何花兒這輩子也就毀了!
難怪昨日何瑞玉來時,會大咧咧帶了這麼多好東西來,她還當她這次是下了血本的,沒成想卻是這樣的一條毒。
她昨日來時,何蓮兒一家正巧不在家,都去村口送景把頭一家去了。她也不嫌天兒熱,就在大太陽下站了這許久,恐怕路過的鄉親都瞧見了。而以她的性子,就算別人不搭理她,她都會沒話找話,可勁兒地宣傳她替錢家送來了多豐厚的大禮吶。
狗蛋想了想,又道︰「對了,錢大毛他娘還說,說花兒姐不檢點。大姑娘家家的,也不怕避諱,光天化日之下跟個大男人結伴而行,還是往家里頭來。說要是你們家不答應他們家的求親,她就將這件丑事也給捅出去,讓花兒姐今後沒法做人!」
何蓮兒自然知道尤氏嘴里說得「大男人」是誰。那日她們姐兒仨請了裴東籬往家里來,可不正巧就給尤氏撞見了?
何蓮兒就盤算起自己往鎮上捎去的信,最遲明後日也該有回音了。她想著,不由握緊了拳頭。何桂兒、尤氏、何瑞玉、何老頭兒,她一定要讓他們知道厲害,知道她家不再是任人挫圓捏扁的大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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