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的兩個人,彼此之間有著一種略顯奇怪的氣息。不像朋友,不像夫妻,不像兄妹……這些關系都不是,那又為何會這麼晚了還在臥室里說話?地板上還有碎玻璃,星星點點的血跡在玻璃上,是先前那個無辜的佣人留下的。這看似平靜的空間里隱約透著絲絲嗜血的詭異。
那主人懶洋洋地躺在床上,修長的手指捏著枕頭,很用力,仿佛在發泄著什麼︰「大費周折卻還是功虧一簣了,真是可惜。」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聞言,臉上露出一絲嘲弄的笑︰「這次的計劃是你提出的,當時我就說過你很可能不會成功。論計謀,你還女敕了點,用心多學學吧。想要學到精湛,不是那麼容易的是。」
方奇山走出了臥室,鬧鬧摟著他的脖子,小臉窩在他頸脖,剛好能看到林雲芝的表情……好凶好狠毒的目光,嚇到鬧鬧了,他連忙將頭低下,緊緊摟著爸爸,只是小身子還在顫抖。他不想和媽媽在一起,他不想再被媽媽打罵,他害怕……他要和爸爸在一起,要和姐姐在一起。
方奇山這句話是說給鬧鬧听,更是說給林雲芝听的。
主人臉色一僵,有點不服氣地說︰「這次雖然沒成功,但要論原因,你也有責任的。計劃中,方惋被警方抓走之後,你不是應該出面保釋她嗎?結果你就慢吞吞的,邱樟派去的律師比你先一步保釋了方惋。如果你能動作快點,抓住這次機會,就算我們的計劃不能完全成功,至少你能讓方惋欠你一個天大的人情,她會視你為大恩人。以她的性格,她會報恩。這一點,你比我清楚!」
林雲芝將保險櫃打開,里邊放著的東西除了美金英鎊和人民幣之外,還有一個小小的U盤……
方奇山有個預感,林雲芝一定是在暗中策劃著什麼重要的事情,說不定她是要釜底抽薪做最後的掙扎。他要離婚,但他也要鬧鬧。這兩者他必須要同時兼顧,他會拼盡全力,為了自己和鬧鬧能離開紫金華庭!
懸崖……林雲芝想起了自己在貴州山區里遇險,為了不落在別人手里,她從懸崖跳進河里,大難不死,可她的背上留下了一個傷疤,是子彈的痕跡。她本來可以做手術修復這個疤痕,可她沒有。她就是要留著,每一次看到都提醒自己,曾經有過那樣的生死經歷。
方奇山一進門就聞到一股濃濃的煙味兒,暗暗搖頭,眼里有著絲絲厭惡之色。
「是。」方奇山簡單有力的一個字,道盡了自己的決心。
她雖然很多地方都惹人厭,但她對香域集團是真的有感情,不想公司垮掉,所以才會想要將實權轉移到方奇山手里,可沒想到方奇山居然舍得拒絕這種天上掉餡餅的事。
HZ賦予你越多,你就必須回報更多。林雲芝這些年來一直都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為HZ尋找一份名單。可是她直到現在都沒有完成,不但如此,她還再一次偶然的機會里偷偷錄下了BOSS的聲音,想要借此做為自己將來危險時保命的籌碼。但她失敗了。BOSS知道這件事之後派人拿走了錄音,並對她嚴重警告。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還有點利用價值,BOSS說不定已經下令讓她消失了。BOSS交給的新任務就是要她在付金水一事上出力。而她也確實做出了重要貢獻,只是,最終的結果卻是付金水沒死。她的任務也算失敗。加上名單的任務她也沒完成,那麼,自己還有利用價值嗎?
林雲芝急忙將保險櫃關上,然後若無其事地沖著門口說︰「進來。」
床上的人出奇的沒有發火,呆呆地在出神,回想著別人剛才的那一番話,再對照一下自己的行為……若有所悟,確實,自己的計劃不夠完美,不夠縝密,算漏的地方有好幾處。這人一邊思忖著一邊咬牙,暗暗對自己說,下一次絕不會再疏忽大意了!
「老婆……老婆!」文焱猛地沖上去,將方惋摟在懷里。
「爸爸……我要跟爸爸一起。」鬧鬧稚女敕的聲音有點抖,純淨的眸子微微泛紅,可憐巴巴的樣子讓方奇山的心都揪緊了。鬧鬧這麼小都能听懂剛才大人吵架是說的什麼意思嗎?
一雙縴細的手環上了他的腰肢,隨著一個溫熱的身子鑽進他懷里……
付金水沒死的事,不只是讓那位主人郁悶,還有其他相關的人更是如同大禍臨頭一樣。沒有完成上頭交代的任務,自己的下場會是怎樣?
林雲芝狠狠吸著煙,卻還是不能壓下心頭的恐慌。她對于HZ辦事的手段是知道的。她這些年來一直都是HZ的傀儡,從黑道一個不起眼的家族變成今天商界富甲,外界都很佩服林家的精明能干,殊不知,這香域房地產公司之所以能成為本市首屈一指的房地產大亨,主要是因為HZ暗中使出的諸多手段。在一些重要項目的競爭中,香域集團的競爭對手不管最初多麼出色,最後都會莫名其妙地失去與香域集團競爭的資格。這是HZ的功勞。威逼,恐嚇,甚至綁架殺人,是他們的家常便飯。而外人哪里會知道香域集團坐大的背後隱藏了那麼多的黑暗與血腥。
剛才那恐怖血腥的一幕,是夢。是夢,可這夢境也太過真實了,他甚至覺得自己能聞到一股血腥味兒。那刺目的紅遍及他的視線……
「老公,你醒了。」方惋細膩動听的聲音讓文焱心里一暖,情不自禁地伸手摟著她。這麼緊貼著,聞著她的發香,感受著她的體溫,他才能感覺自己是真的在現實里活著,那可怕的夢境,那股恐懼,正在逐漸離他而去。
文焱兩手捂著臉,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平息下來。
「是,我不願意。我是人,不是傀儡。這些年,我對你百依百順,你讓我做什麼我都做,就是因為我想報你當年救我一命之恩。8年了,我還得也差不多了。」方奇山剛毅沉靜的面容上露出幾分決絕,他很少這麼直接地向林雲芝曝露他的真實想法,但現在他認為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最近林雲芝的行為怪怪的,他猜測她是想要抽身了,而他對于香域集團根本沒興趣,他只想能過安寧的生活。
「惋惋……你在哪里?惋惋……老婆……你回答我啊……」
「不行!」方奇山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他現在是沒什麼顧忌了,都到這份兒上,再遮遮掩掩的也沒有意義,他不會再刻意收斂自己的態度。
「不……不……不——!!」文焱仰天嘶吼,憤怒而悲傷,還有……絕望。
林雲芝徹夜難眠,從來沒像現在這麼慌張過。有種被逼到懸崖的感覺。
本來文焱是該留院再觀察幾天,可他說自己沒事了,急著回警局去復職。方惋也攔不住,知道警局還有事等著他處理,而他也是需要馬上返回警局去的。付金水雖然沒死,但是行動泄密確實事實,文焱必須趁現在大家都以為他會在家里休息的時候立刻殺回警局!他要為方惋洗月兌嫌疑,還要揪出內鬼,這些都是刻不容緩的事,他還不能停下來,不能休息。
睡眠能夠補充一個人的體力,是最好的休息方式了。文焱一夜都睡得挺好了,可是卻在剛才做了個噩夢,攪得他心煩意亂。夢見方惋失蹤,夢見孩子流產……不,這些都不是真的,他絕不會讓這些事發生!絕不!!
兩個大人開始爭吵起來,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一個小小的身影,懵懂的大眼楮望著爸爸媽媽,他好像听懂了一半,似乎爸爸媽媽要分開了,而他將來跟著誰生活呢?
文焱在不停地呼喚著,充滿了焦慮聲音,驚慌失措的神情……直到他發現一個女人的背影。
男人眸色一狠,瞥了主人一眼,冷冷地說︰「你知道什麼,我派去的律師只比邱家派去的人晚了兩分鐘。你在策劃計謀的時候就應該預料到有可能會發生的種種情況。如果你的計劃是周密的,可以避免各種意外發生,就不會是現在的結果。不要跟我說什麼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要怪就怪自己的計劃不夠完美。你跟了我這麼久,這次我讓你掌握主動權去謀策,在你提出計劃的時候我雖然說過你不會成功但是我沒有阻止你,就是要讓你從中吸取教訓。每一次的失敗都憋給自己找借口,只有反省,找出自己計劃中的漏洞,下一次才可能避免,才可能進步。要當一個精明的策劃者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有的人就算幾十年都不一定能領悟。你的悟性入得了我的眼,但是如果你懂得自省,你一樣無法成為一個高級的策劃者。」
不多會兒,文治平夫婦以及邱樟和老伴兒,全都來看文焱了。他們可都是按捺得夠久,要不是想著昨晚讓文焱好好休息,他們昨晚都想來的……
方惋一身雪白的衣服,美麗動人的面容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輕聲說︰「你來了,你終于找到我了。」
男人說完之後,再不看床上的人一眼,徑自起身走出了臥室。
「呵呵……狗急了還會跳牆呢,HZ,你們如果真的要除去我,我就算是死也要狠狠咬你們一口。你們做夢都不會想到,錄音的備份,我並沒有丟失!」又跡前會。
文焱復職了,黃建州知道事情不妙,他在琢磨著自己應該怎樣才能躲過一劫?
在睜開眼的那一瞬間,他的意識還是混沌的,不太清醒,一動不動,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林雲芝盛氣凌人地一拍桌子︰「好,我同意離婚,但是,孩子必須歸我!」
「老婆,我來找你了……老婆……」
「這麼晚了,找我做什麼?」林雲芝的口氣十分不耐。
付金水居然沒死?為什麼會這樣,林雲芝怎麼都想不通。不是說付金水中了數槍渾身是血嗎?真是見鬼了!
「……」
錄音的備份是林雲芝冒險去貴州山區的得到的,這是她唯一能鉗制BOSS的東西,她當然極度重視。當時拿到U盤,她第一時間就裝進一個金屬小盒子,大約有三根手指那麼大的。然後放到自己的文胸里。她的文胸是能加墊的那種,既然能放個小墊子進去當然就能放其他東西。金屬小盒子加上那個U盤都是防水的所以當她跳下河里被救起來之後,U盤還安好無損地藏匿在她的文胸里。
林雲芝將手里的煙頭掐熄,陰狠的目光落在角落的保險櫃上……
以前她不同意離婚,是因為時機未到,可現在她都打算要跑了,再跟方奇山維持婚姻關系確實沒必要。
計劃始終是計劃,只是人腦子里想的東西,但計劃是需要里邊的人去推動發展的。人就是最難琢磨最難把握的生命,一念之間可以為善為惡,一念之間可以天堂地獄。這個世界上本就不存在完美的計劃。男人所說的完美也只是相對而言。在謀略上,他自己就是頂尖的高手,別人能達到他的水準才可能被他稱之為完美。這二十多年來,還沒有一個人的謀略能讓他親口贊一句完美。他對臥室里那個人是有所期待的。這是他一手培養起來的人才,像付金水一事,雖然很重要,只要是他本人親自設計策劃,或許又會是另一番局面,但他就為了讓臥室里那個人磨練磨練,不惜放手讓別人去做,即使失敗,在他眼里也不算什麼。只是讓他看中的人才試煉一下學習成果而已。
林雲芝火冒三丈,陡地一下子拔高了聲音吼道︰「方奇山,你覺得你已經還清了欠我的,所以你要跟我散伙?是這個意思嗎?」
方奇山將門關好,走到林雲芝身後,冷冽的目光盯著她的背影,冷不防說︰「你最近交了不少實權在我手里,我這個總裁也不再是空架子,但是,我想告訴你,公司的事,我不想插手,我也沒興趣再當總裁。」
「你做夢!我不會讓鬧鬧跟著你!」
林雲芝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姣好的面容因為怒意而顯得有些扭曲了,甚至有積分猙獰。
這個人的心思夠狠的。說得沒錯,方惋是不喜歡欠人情的,能讓她覺得欠了個天大的人情而無法還的話,她會心里不舒服不踏實。人情這東西,有時比欠錢還更重要得多。
警局里今天的氣氛有些怪異,小歐和老周他們幾個知道文焱沒事了,還復職,並且付金水沒死,他們都很高興,議論中更是把文焱當神人一般。可是黃建州和另外一名警員就十分郁悶了。他們兩個是去抓文焱的人,方惋也是他們抓的。
林雲芝在心里快速盤算了一下,已有了決定。
文焱沒有告訴方惋自己做的夢,不想讓她擔心,他只希望她能做個快樂的軍嫂,快樂的孕婦。
林雲芝不知道的是,方奇山骨子里也有著一股倔強和堅強,平時他雖然隱藏著,但到了關鍵時刻他絕不會含糊的。鬧鬧是他的心頭肉,就算他不愛林雲芝,可孩子是無辜的。鬧鬧那麼可愛,他怎能忍心看著孩子跟林雲芝過?那不等于是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嗎?且先不提林雲芝背地里都干些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光憑她打罵鬧鬧這一點就不可能讓鬧鬧跟著她。
「你還好有臉說這種話?」方奇山怒極反笑︰「鬧鬧是你生的,可你是怎麼當母親的?經常趁我不在的時候打罵鬧鬧,你就把他當成自己的出氣筒,他才幾歲,卻要忍受自己親生母親的摧殘,他沒有能力反抗,但是他害怕你,他討厭你,他根本就不想跟你生活在一起!鬧鬧也是我的孩子,我不會允許他跟你的!」
黃建州平時話挺多,今天卻沉默寡言,耳邊時不時傳來同事們的歡笑聲,可對于他來說卻是一種折磨。
文焱很開心,緊緊抱著方惋,可是在他看到她雙腿間流出的血跡時,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結了。
血……越來越多的血從她腿間流出來,而她也已經閉上了眼楮。
「叩叩叩……」敲門聲打斷了林雲芝的思緒。
「不——!」文焱嘴里發出一聲低吼,猛地睜開了眼楮,整個人都懵了。
方奇山心里一痛,在鬧鬧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低聲說︰「鬧鬧乖,不用怕,爸爸絕不會丟下你的。」
方奇山眸中閃過一道精光,淡定地說︰「林雲芝,你我心里都清楚,我們的緣份早就盡了。離婚是必然的結果。我提了很多次你都不同意,但是這一次,我希望你考慮一下。我主意已定,如果你不同意離婚,我會向法院起訴,到時候我們只有在法庭上見,你真的願意和我鬧去法庭?要知道,我和你長期都分房睡,已有三年了吧,我們沒有過夫妻生活,就憑這一點,法院判判我們離婚的可能很大。」
林雲芝面對方奇山的指責,一點都不會感到臉紅,冷笑一聲說︰「我的孩子,我想怎麼對待都行,你想要鬧鬧跟著你生活,絕對不行!如果你執意堅持,我不回同意離婚的。我們離婚的條件就是鬧鬧要跟我!」
白茫茫的空間里,分不清天與地,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只見一片混沌。文焱在艱難地前行著,每走一步都特別費勁。
紫金華庭。
林雲芝滿臉怒容地看著方奇山抱著鬧鬧離去,她心里窩火得很,方奇山提出離婚,她都答應了可是在鬧鬧的問題上卻不肯妥協,真是豈有此理!
親人的關心和安慰,還有老婆在身邊,這一切都讓文焱感到生活的美好。雖然是經歷了一場生死,但正因為如此,現在的團聚才會顯得格外珍貴。方惋也很欣慰看到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在一起,就算知道邱淑嫻或許是暫時收斂了自己的態度,但方惋想啊,孩子要半年後才出世,至少這段時間里邱淑嫻是不會找她麻煩和她吵架的……
「什麼?你……」林雲芝驀地轉身,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只是一場夢而已。文焱這麼安慰著自己。可他很清楚自己的心智如何,意志如何。做噩夢的時候實在是太過稀少了,並且是這麼真實的噩夢。他居然會跟隨著夢境而大叫著醒來,可見受到的影響有多大。
方奇山已經習慣了她的態度,早就麻木了。
對于林雲芝來說,這U盤的價值是保險櫃里任何東西都比不上的。
「那我就拖死你,我就偏不離!」
「呸!你算老幾?你說不行就不行?鬧鬧是我生的,必須待在我林家!」
「你……你……」林雲芝一時語塞,方奇山怎麼好像忽然變了一個人,這樣的淡然而凜冽的氣勢,她好多年都沒見到了。
方奇山在發現鬧鬧時,立刻停止了和林雲芝爭吵,心疼地走過來,將鬧鬧抱在懷里。
文焱這一覺可是睡得夠久的。他實在是太疲倦了,太虛弱了,昨夜強撐著跑回家來,之後又和方惋聊到很晚,他也是體力不支,沉沉睡去。
她在這個家里,一向都自詡為女王一樣的人物,她沒想到方奇山居然會這樣對她說話。
一間精致典雅的臥室里,臉色蒼白的女人穿著睡衣走來走去,一臉的焦慮和慌張,夾著煙的手在輕輕顫抖,她的心更是在戰栗。
「你是不願意听從我的安排嗎?」林雲芝慍怒的目光盯著方奇山。
看著枕邊空空的,他的心忽地抽搐了一下,坐了起來,听到浴室里傳來的水聲他才心安了……
如果不到萬不得已,林雲芝不會再把自己這個殺手 暴露出來在HZ的人面前。這是她留給自己的最後一條屏障。現在她要做的就是努力想辦法,希望能順利離開這里,逃月兌HZ的掌控,去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
這話一出,好比是掐住了林雲芝的脖子。她怎麼可能會願意去法庭,她是個極好面子的人,況且,如果法院真的傳喚她,HZ的人肯定會知道的,如果被HZ發現她將公司實權轉移的目的是為了跑路,她可能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zVXC。
嗯,就這麼辦,趁文焱還沒來,趕緊向局里請假,而且,是請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