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這幾年他的心已經變狠了。方澤宇又在心里補充了一句。
沈舒冉吁了一口氣,轉過身來。換了衣服的方澤宇,如果忽視他有點兒邪氣的桃花眼,也可以用玉樹臨風來臨時形容一下。他坐在床邊,長腿一伸,說︰「咱先吃東西去吧。我在亞布力吃了幾頓你們東北菜,口味太重了,現在要吃正常點兒的。」
「什麼是正常的?去餐廳點。」何摧還拽著沈舒冉的胳膊,終于把她拽過來靠自己近點兒。
「現在也不到晚飯時間,帶你去吃點清淡的,先清清口如何?」沈舒冉問。
方澤宇想了想,說︰「也行。沈小姐對這邊很熟?」
「還行。能不叫沈小姐嗎?我叫沈舒冉。」
「舒冉?」
「沈舒冉。」
方澤宇先是一愣,然後哈哈笑起來。這女的——女孩有意思。
何摧也笑了。
起身,拿起放在床上的滑雪服,說︰「帶路,沈舒冉,去吃點東西。」
出了酒店,俊男美女緩緩地走在街上。天沒那麼冷,踩在步行街的石頭上,走過一個又一個街口。何摧問了三遍「你說的是哪兒啊?」沈舒冉都說「我只認識標志性建築。」所以何摧只好拉緊了這個路盲︰「我要是不牽著你,沒準你走丟了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兒。」
「干嘛說牽著,當我是你家小狗呢?」
用腳量石頭的方澤宇听見這句話嗤地一樂。他指著街邊的特產櫥窗,說︰「你看,那面包長得跟地上這石頭似的。」
「鋪路的這石頭,當初還1美元一塊呢。1美元在那時候是尋常人家一個月的飯錢。這條街大概有10萬塊這樣的石頭。哎,何摧,你說這石頭也算古董了吧?能比長城的青磚便宜多少?」
「不知道。你問方澤宇。」
沈舒冉歪頭看了看他。
「青磚啊?那長城上的磚也分年代的,畢竟不是一朝建起來的。我從長城腳下村民手里買過一塊雍正年間的,一千塊錢。不過這地上的石頭,百年都不到,算不得古董。」
「人家都給幾十,他給一千,村民都傻了。弄不好青磚的行情就是他哄抬的。」
「我這是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青磚的價值。」
「那不會促使更多村民盜取長城古青磚牟利嗎?」沈舒冉又問。
方澤宇聳了聳肩,說︰「這可沒我事兒。如果盜取之風日盛,有關部門才能重視長城養護問題。真遺憾,沒帶照相機,這些建築只能匆匆一瞥。」
「就是這條街,往里走就是了。」
「哎呦沈小姐,您這頓飯不是清嘴的,是清腸的。我肚子都餓癟了。」
「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走起來要這麼遠。我覺得不遠來著。」
走到沈舒冉說的小店門前,方澤宇覺得崩潰,他指著「沈家粥鋪」幾個字,說︰「喝粥?‘沈家粥鋪’,你家的店?」
沈舒冉從他跟前繞過去,說︰「湊巧踫上我的姓氏了。」
方澤宇看了看何摧,便認命地跟著進去,總得給他的「新歡」一點兒面子。
還好,這個時間來吃飯的人不多,服務員引著他們三個到里間落座,淡綠色的軟椅,黃色的的長桌,牆上掛著幾幅臨摹的梵高作品,只是手法稚女敕。這里倒也是像模像樣、干干淨淨的一個地方。沈舒冉沒問他們兩個吃什麼,拿過餐單盡管按自己的想法勾勾畫畫,然後交給服務員,笑盈盈地說︰「就這些。」
「晚上吃香格里拉的自助,起碼吃什麼自己做得了主啊。」
沈舒冉知道方澤宇這是怪她了,怪她以粥待客,怪她自作主張地點餐。她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涼白開,方覺得其實自己已經口干舌燥了。
何摧微皺了眉去看沈舒冉的臉色。如常。可是他總算知道,方澤宇對沈舒冉不甚滿意。一向愛鬧騰的他,今日對沈舒冉已經算得上冷淡。真沒想到。
「舒冉,呆會兒去看冰燈嗎?」
「看冰燈就太晚了。你們兩個去好了。」
方澤宇低頭在手機上發短信。
兩個服務員各托著大托盤進來送餐,一一擺在桌子上的時候,方澤宇看了一眼,說︰「比早餐豐盛。」
沈舒冉擺盤子的手一頓。或許自己真的不該自作主張。何摧已經想把方澤宇約出去談談。
「這家店的創始人是偽滿皇宮的御廚之後,听說張羅個滿漢全席也不在話下。但是他秉持家訓‘只以清粥小菜奉人,不入奢華之地’。」說完,沈舒冉拿起勺子,輕舀了一口粥。
何摧和方澤宇這才細細打量御廚之後做的這些清粥小菜。清香的小米南瓜粥黃燦燦的,小碟切得細細的酸黃瓜絲,花生拌紅根菠菜,切了薄片的風干腸,大盤子里是三個棗饅頭,邊上是三只豆沙色的小面魚。
吃了幾天的年飯,何摧見到這些倒是很喜歡,夾了一口酸黃瓜絲,還真是胃口大開。方澤宇也動了筷子。眼見兩人面露滿意的神色出來,沈舒冉暗自松了口氣。
「酸黃瓜是店里自制的,不敢說獨一無二,但是比這好吃的我倒也沒遇見過。听說很多高級西餐廳都想要這家的酸黃瓜,還有食品生產廠家也想要制法,店老板都不給。」沈舒冉還喜愛這里拌的紅根菠菜,尤其是菠菜根。
「沈舒冉,你在哪兒高就啊?」
沈舒冉看了何摧一眼,說︰「今年畢業。J**學院,經濟法,本科。」
方澤宇意外地看了看何摧,這家伙認真地挑著菠菜根夾到沈舒冉碗里。
他動了動嘴角,才說︰「我還以為你就是長得小,或者往小里打扮,沒想到還真是不大。何摧,你這是老牛吃女敕草嗎?」
沒等何摧答,只听沈舒冉幽幽地說︰「那你是喜歡吃益母草嗎?」
「什麼是益母草?」
「一種草嘍。」
何摧也不知道益母草是什麼草,但是他知道沈舒冉是不會吃虧的,剛剛方澤宇對她的怠慢,她必然要找機會擠兌他一下。
「那你哪兒人啊?」
「你听不出來?」
「一路暢通節目主持人是哪兒的人?」方澤宇不著邊際地反問一句。沈舒冉普通話說得太標準,之前沒留意她講話,現在細听真是辨不出是哪兒的人,聲音圓潤婉轉卻非儂言軟語,清晰卻不生硬。
「就這兒的人。」
「哦。」
「嘁,你又明白什麼了?」他那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何摧反而又不明白了。
「世家之女,結婚對象。」
本來听見「結婚對象」這四個字,沈舒冉有些不好意思的。可是偏偏什麼都不知道的人,還這麼肯定地編出個故事來,她還是不給面子地笑起來。
「何摧,你說他在國外學什麼來著?戲劇還是文學?」
何摧看她笑得開心,配合地說︰「文學。他一直自詡文學青年,到國外主修漢語文。」
沈舒冉笑得更厲害,不知不覺地拉住了何摧的手,有點統一戰線的意思,何摧看了一眼,便任她拉著。
方澤宇用手指了指何摧,說︰「行,你重色輕友,使勁編排我只為博美人一笑,太他媽有一套了。那沈舒冉你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就連他的近身侍衛也不知道有你這麼一號人呢。」他故意把「近身」兩個字說得很重,是啊,喬雪琪早早晚晚都跟他在一起,還篤定他沒有所謂的「抓不著」的女朋友。
何摧不語,沈舒冉看了一眼他,想了想,說︰「跟人參女圭女圭一樣,被他挖出來的。」
方澤宇抽了抽嘴角,行,鬼精靈的一個丫頭。何摧能稀罕這樣的,真夠冷門的。還是好好吃完這頓飯,回頭跟何摧單獨聊聊。
沒多會兒,進來個服務員,沈舒冉見她,站起來拉著她的手開心地說︰「哎呀,你在呢!太好了!呆會兒給我偷一瓶子酸黃瓜唄。」
另兩位男士面面相覷。這姑娘指使服務員偷酸黃瓜還這麼明目張膽加開心?
「沈舒冉,在帥哥面前要注意德行舉止啊。偷什麼偷?我姨夫看見你了,讓我進來跟你打個招呼,說結賬的時候給你拿一瓶子酸黃瓜。」範小青越過她看在座的兩位帥哥。
「介紹介紹唄,這兩位是……?」範小青的眼楮在兩位男士身上轉了轉,最後落在何摧的身上。因為他是用溫柔的眼神在看著沈舒冉,另外一位就是在看熱鬧的感覺。
沈舒冉知道自己撞了槍口還得意忘形,暴露了何摧,也就暴露了自己的戀情。她恨不得趕緊遁掉,明知不能,只好硬著頭皮介紹︰「這是何摧,那位是方澤宇。如你所說,帥哥兩個。這是範小青,我的好朋友,S大中文系,知名電台主播。」
雖然介紹得草草,何摧卻反應過來這個「服務員」就是沈舒冉每次去S大見的那位好朋友,偶爾也听她說過,是很受歡迎的一欄夜間節目的主播。因此他站起來,彬彬有禮地對範小青伸出手,禮貌地握了一下,說︰「幸會,听舒冉提起過你。我叫何摧,舒冉的男朋友。」
沈舒冉听何摧這麼不見外地自我介紹,臉又紅了,而且這是在她最好的朋友面前啊!
範小青愣了一下,然後掐了一下沈舒冉的胳膊。她沒防備,「啊」地叫了一聲。何摧把她攬過來,輕輕地揉著被範小青掐過的地方,說︰「她老想著雪藏我,連最好的朋友都瞞著。」
範小青跟方澤宇都看著被何摧攬在懷里不勝嬌羞的女孩兒。範小青從沒見過這樣的沈舒冉。方澤宇突然覺得他們倆挺配的。
然後範小青問了一句︰「你這男朋友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輪到方澤宇大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總結起來,就是這莫名其妙的一對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我嘛?跟人參女圭女圭一樣,被她挖出來的。」.
現學現賣,還賣得挺好。沈舒冉靠在何摧身上笑,伸出大拇指,夸他答得好,那根手指頭也被何摧順便握在手里。
範小青知道從沈舒冉這兒問不出什麼。有情況不報告?等閑下來再修理她。她又細打量了何摧,很俊朗的一個男人。直眉杏眼,鼻梁直挺,鼻頭略圓,跟沈舒冉的小鼻頭還挺像的,下唇的弧線柔和,上唇卻有堅毅的唇峰。以剛克柔、以柔克剛,沈舒冉是逃不掉了。
「你們都站著干嘛,坐下聊不行嗎?」方澤宇終于看不進去這些人立在那里,小小的空間顯得擠擠挨挨的,更顯得他孤苦伶仃的。
範小青說︰「你們繼續吃吧,我是來姨夫這兒溜達的。既然有大人在呢,今天就不給你這個小破孩兒免單了。」
「大人」「小破孩兒」,沈舒冉瞪了範小青一眼。
範小青離開,沈舒冉跟何摧回座,她捏著棗饅頭咬了一口。
「沈舒冉,你朋友還是DJ呢?看著就比你成熟見世面。約她大家一起玩唄,反正你看我,在你倆面前也是孤家寡人一個。」
「她喜歡成熟的男人。」沈舒冉頭也沒抬地說。打範小青主意的人多去了,可是方澤宇,管他是海歸,還是富家之後,憑那一雙風流桃花眼,沈舒冉就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跟範小青套近乎。
「我還不成熟?我比何摧大三個月。」
「那你屬于雖然長成了,但是還沒熟的。」
「行啊你,沈舒冉。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先前慢待了你,你這往回找補呢?」
「我倒沒覺得你慢待我。可是你為什麼慢待我呢?嗯……覺得我作為何摧的女朋友,你不太滿意?覺得站在他旁邊的女人不該是我這樣的?或者你根本就不喜歡我這樣的?又或者……你覺得我不如他的某位紅顏知己?」
方澤宇啞口無言,何摧也意外。兩個男人齊齊地看向她。她卻頗為認真地看著方澤宇,等著他的答案。對,他不會說為什麼,起碼不會當面對著她說我慢待你,因為就是你說的這些,你全都說對了。對,他哪怕不想給自己面子,但總要給何摧一點兒面子。可是,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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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閱讀。
時間會磨滅人的貪念,譬如說我對收藏的渴求。只要有人看就好。
最近斷更的時候比較多,但是每次更的字數也不算少。方澤宇是男二號,我這文改得多,所以他出場的時候,我也卡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