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節第一七四節難舍的地方
飯桌旁已經坐滿了全連戰士，個個露著笑意，有的哼著小曲兒，有的剝著蒜瓣兒，有的拿著筷子靜靜等待，有的抻長脖子向廚房張望，也有的在悄悄往旁邊戰友碗里倒酒，還有的用筷子在碗邊有節奏地敲著，搖頭晃腦地哼著樣板戲里的唱段，那架勢就像等待大鳥餃來小蟲哺育的黃嘴丫臘梅，可愛極了。
「油嘍——！燙嘍——！讓一讓，讓一讓，餃子來嘍——！」孟忠領著李海、牛洪軍、權重奇各端著一大盆熱氣騰騰的餃子從後廚魚貫出來，剛放到飯桌上，幾個等不得的家伙迫不及待地用筷子往自己碗里扒拉。
「我的天哪，這是什麼餃子啊！」二排長柴家剛扒拉幾個就舉著筷子喊起來。
「咋整的呀，這咋成了片湯？」劉軍也跟著叫。
「劉班長，劉班長，你煮的這是哪國的餃子啊！」老炮吼道。
孟忠湊到跟前一看，破碎的面皮和散露的肉餡全攪合在一塊兒了，囫圇的找不出幾個。
廚房里正忙活的劉班長听見飯堂里大喊大叫急忙跑出來，看看盆里的破碎餃子，臉一撇叫道︰「說什麼呢，也不想想你們包的那餃子是什麼模樣，先天就殘廢，還怪咱炊事班煮不好，哼，神仙也不行啊！」
連長孫大林走過來，看了看，笑了︰「哈哈，這麼多人包，各種各樣，能煮出來就不錯啦！」
指導員孟憲勤夾起一塊面皮放進嘴里，喃喃叫著︰︰「嗯，香！香！比高粱米籽大醬湯好吃多啦！」
孟忠見連長和指導員解圍，指著柴家笑道︰「我說二排長，你吃到肚子里不也得攪合到一起麼，這還省了你那胃費勁巴拉地做功了呢！來，喝酒！」說著，他端起桌上的一個酒碗，朝戰友們晃了一圈兒︰「來來，哥們兒，姐們兒，今天是新年，喝了這碗酒哇，咱們就長了一歲，全連明年就能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糧食多得就像這盆里的餃子，讓你都數不出數來！」
听了孟忠的話，老炮搶白道︰「得了吧，還數不出數來呢，就這水平包餃子，兩個就數不出來了。」
柴家沒理這個茬，舉起酒碗︰「來，指導員，連長，這一年你們辛苦了，哥們兒我敬你們一碗！」說完，一碗酒進了肚。
包大山站起來拉住柴家︰「哎哎，我說二排長，你和連長論哥們兒還湊合，指導員可比你大三十多歲怎麼也論起哥們兒來了，罰你一碗。
「少喝，少喝。」孟憲勤攔住了包大山。
孟忠看氣氛已經起來，和指導員說︰︰「不管他們，這幫家伙餃子數不出來數，喝酒他們自己能喝出數。」說完，拉著指導員和連長坐到不會喝酒的一桌去了。
食堂里熱鬧起來，吆喝聲、喊叫聲、劃拳聲、狂笑聲，一浪高過一浪。
「六六六哇!」
「五魁首哇！」
「八匹馬呀！哎——，你喝你喝！」
包大山端起酒碗一口喝下去後又揮起手臂︰「五魁首哇！」
酒過三巡，餃子過了五盆，食堂里開始有點兒亂了，一些人離開座位，找與自己關系鐵的戰友喝酒，嘮心里話，權重奇、李海和牛洪軍這三個酒鬼早離開後勤的桌，跑到柴家包大山那里戰猶酣去了，剩下的這些人不會喝酒，穩穩當當坐在那里互相訴說著平時沒時間說的心里話。
「排長，這次招工真得好好謝謝你，還有劉班長和王姐！」楊麗梅起身走到孟忠跟前說。
「哪兒的話呀，你自己夠條件，這兩年干的也不錯，家里又有點兒特殊情況，大家伙才一致同意推薦你的，沒什麼可感謝的，我說你可別背什麼包袱啊！」
陳娟也過來坐在孟忠旁邊，「排長，不是我們謝你和戰友們，要是梅保參乎進來就不會是這個結果了。」
「梅保是什麼人，人家那是政治人物，我們這些人是一貫重在日常表現和具體情況。」孟忠看了陳娟一眼，又說道︰「你們回去可千萬別忘了咱們這些還在吃高粱米籽兒，在這兒刨大地修理地球的哥們兒姐們兒啊，咱們可是一起泥里滾地上爬，並肩戰斗過的！」
「放心吧排長，我一輩子都不會忘了咱後勤這些戰友，忘不了這塊撒滿青春和汗水的地方。」
「不對，還有連長指導員，他們也一直在幫助你們。」孟忠更正道。
「是是，這些好人我都不會忘的。」
王靚從衣服兜里拿出兩只鋼筆分別遞給楊麗梅和陳娟︰「給，這是我前幾天讓車隊的人帶的，留個紀念。」
孟忠在旁邊看著，心想這王靚心真細，自己怎麼就沒想到給她們買點什麼紀念呢。
「你！」
「你！」
楊麗梅和陳娟往回推著……
「陳娟，你不是會唱歌嗎，給咱們唱一只怎樣？」劉班長忽然想起陳娟平時愛唱歌，養雞場那些雞一听到她的歌聲就伸長脖子站在原地瞅著她，可愛極了。
「唱吧，陳姐，往後再听你的歌兒要回到清泉才行！」朱葉跟著說道。
陳娟想了想，抬頭輕聲唱起來︰
「相思河畔碧波蕩漾，
退海荒原跑野狼，
這千年沉睡的土地啊」
這是營里文藝隊一個戰友創作的歌曲，幾個知青听著听著情不自禁被歌聲帶回到剛來兵團時的情景。
楊麗梅、劉班長和著陳娟的歌聲打起拍子，輕聲隨唱起來，亂哄哄的食堂慢慢安靜下來。
「好，好，唱得好！」柴家帶頭叫起來
陳娟慢慢起身，走到飯桌中間，環視了四周這些曾經並肩戰斗過的戰友，含著眼淚放大了嗓音︰
「……
渠水奔流鐵牛唱，
革命知青志在四方，
天當被，地當床，
冰天雪地汗水淌，
幾度春雨幾度秋，
莽莽荒原變糧倉。」
「啪啪啪！」掌聲響起來。
听得入神的劉軍把手里的煙遞到嘴里，舉起兩手使勁兒鼓掌，身子往後一仰，啪嘰一聲，連人帶凳子重重摔在地上，桌上的盤子被胳膊劃到地上摔得粉碎，蘸餃子的大醬拌鹽水濺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