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第一五六節畸形的表態
孟忠的意思是你們這些哥們兒姐們兒都要按照《兩報一刊》上的話去說，大家千篇一律，誰也別說出驚人之語，這樣就顯不出誰進步誰落後，免得哪個出頭兒的椽子被梅保抓住做了典型，哪個落後挨了批判，那可就一輩子都毀了。
「我的意思大家都听明白沒有，啊？」孟忠擔心有人沒听懂自己的意思，生怕自己扎根兒的決心小了挨批評，故意說得驚天動地，特意提醒道。
听了孟忠的動員和叮囑，大部分同學有了主意，稀稀拉拉地抬起頭應了起來︰
「明白！」
「明白！」
「哎，你呢，楊麗梅，你明白沒明白？」
楊麗梅是養豬場王小兵的部下，人很勤快，也很能吃苦，是個熱心腸，她自小母親去世，下鄉以後連里戰友都很照顧她，使她覺得連隊象家一樣，很溫暖，可就是有點兒太實在了，戰友們誰要是勞動中受點兒傷，她能把自己的肉割下來補上，孟忠最擔心的就是她，便又問她一遍。
「明白，排長。」坐在絞輥上的楊麗梅抬頭答道。
听楊麗梅說明白了，孟忠放心了，「好啦，現在大家開始表態吧，天這麼晚了，明天還要起早干活兒，各位說話簡潔點，別長篇大論的，表明態度就行。」
孟忠說完，同學們大眼瞪小眼、小眼白楞眼地互相看著，誰也不開腔兒。幾個男知青使勁兒地抽著大老旱，皺著眉頭吞雲吐霧，女知青們有的把臉轉向漆黑的窗外，有的低頭擺弄著自己的長辮，也有的捏著下巴看著地面。
沉默了好半天，孟忠想，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不如自己開個頭兒，以身作則示範一下，也叫後邊發言表態的人有個樣板，省得走嘴亂說一通惹禍。他在心里打了個月復稿，卷了一顆煙點著後說道︰「這樣吧，我來帶個頭兒，先表一下態。那個，那個王靚，你找個紙和筆，做個記錄，好向梅保交差。」
王靚起身去找紙。
「哎哎，不用找，這有！」權重奇爬上炕從自己行李底下掏出幾張皺皺巴巴的破白紙片，跳下炕遞給王靚，這白紙片是他在寫決心書時偷偷留下準備卷煙抽的。
「這什麼破玩意兒呀！」王靚說完轉身出屋要去連部找。
「不錯不錯，別去了，這玩意兒不錯，節約每一個銅板，為著戰爭和革命事業，這可是**說的。」李海道。
「這怎麼能行？像……」劉班長說到半路停了下來，她是想說像衛生紙，又覺得不雅咽了回去。
「挺好挺好，哎，王靚，回來！」牛洪軍跟著叫道。
王靚又回到里屋。
「就是麼，抗戰打鬼子那時這還是好家伙呢，來，給你！」權重奇把紙硬塞到王靚手里。
王靚看著孟忠，不情願地接過來後在孟忠的箱子上使勁兒地撫了幾下，掏出平時記賬的圓珠筆準備記錄。
孟忠清了清嗓子，說道︰「大家听著，啊，我現在表個態。」他特意再次提醒大家注意他的說話，意思是你們下邊的表態都要按照我說的來說。
知青們抬起頭來，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自己的排長身上。
孟忠看了王靚一眼，說道︰「你別傻乎乎地什麼都記，挑主要的，那些口頭語啦，玩笑話啦，罵人的啦別都記上，一來浪費紙張，二來梅保和革委會的領導看著費勁，弄不好再以為我是在罵他們，不是沒事兒找事兒嗎！」
王靚瞥了孟忠一眼，「你不會不說那些沒用的啊。」
「好，我不說沒用的，現在開始表態︰注意記呀！」孟忠指了指王靚，大聲說道︰「知識青年扎根農村六十年是**黨中央的戰略部署和偉大號召，我一定響應，堅決在農村里再活六十年！」他看了看手里快要滅了的旱煙，又補了一句︰「唉，再活六十年我就七十**歲了，這年頭竟這麼折騰，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那個時侯。」說完，笑了。
「哈哈，能，咱排長別說再活六十年，就是一百六十年也能活！」王小兵直起腰喊著。
「活那麼長干啥，竟給別人添麻煩，沒事時還得開開會，討討論，表表態！」李海斜著眼楮瞟了瞟王小兵，嘟囔著。
「別亂扯了，你們都听清我的話沒有？」孟忠揮揮手問道。
李海和權重奇跟道︰「听明白了！」
「明白了。」又有幾個人搭腔。
孟忠估計大家應該明白了自己的用意，接道︰「好，還誰來，都接上，早點兒表完態好回去睡覺，明天還要起早做飯喂豬呢！」
「哈哈哈！」听了孟忠的話，李海哄地一下笑得前仰後合。
「笑什麼，笑什麼？嚴肅點兒！」孟忠愣愣地喝問。
李海轉過臉，「你說明天起早做飯喂豬，那些下大地的一線班排就都成豬了，是不是？」
「誰說的，我的意思是說咱們今天快點發言表態，明天還要起大早做飯，還要喂豬，還要喂雞，你他媽的什麼腦袋！快點兒快點兒，都表一下態，剛才那麼說挺好！」
李海四下掃了一眼，領頭道︰「我接著說，我也爭取再活六十年，七十八歲再死！」
「哈哈哈！」
「哈哈哈！」
坐在炕里的權重奇直起腰，舉起手喊道︰「我也再活六十年！」
「這都什麼啊，怎麼變成都要再活六十年啦？」劉班長不解地說道。
孟忠心里暗喜，還是這幾個哥們兒領會得快，鼓勵說︰︰「行行行，就是那個意思嘛，咱們都是土老二，叫那個真兒干啥？那個那個，王靚，就那麼記，就是‘爭取在農村再活六十年’，啊！挺好！挺好！簡潔明快，通俗易懂，說得多好哇！咱們這些知識青年把青春都獻給了這里的墾荒事業，沒準將來哪個哥們兒出了名，現在說的這些話就成語錄啦，哈哈，編成紅寶書，整天被別人學習背誦，用來指導別人的實際行動。哈哈哈！」
牛洪軍直起腰，扯著嗓子喊道︰「哈哈，那我就成了牛克思！大相片往牆上一貼，哈哈哈，多牛逼！」
權重奇伸出手指狠狠地捅了牛洪軍的腦門一下，「你呀，那相片是張漫畫，供別人批判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