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第一五五節委婉的誘導
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了，養豬場的豬司令王小兵領著飼養員填完最後一遍豬食和飲水，拴好圈門，雞場的雞司令陳娟和她的姐妹們也把那些咯咯亂叫的雞轟進雞舍，關好舍門和照明燈，相互招呼著一起去馬廄開討論會，大家一邊走著一邊議論，路過炊事班的時候，王小兵見廚房里燈光還在亮，朝里邊招呼道︰「哎哎，哥們兒姐們兒，怎麼還沒完啊，快點兒快點兒！」
陳娟也扒著後門沖里邊喊道︰「劉班長，你們咋這麼慢呀，一會兒梅保該生氣啦！」
劉班長正趴在灶台上揮舞著半米長的刷子刷那口一米半直徑的煮飯大鍋，听見招呼扭頭回道︰「快啦快啦，馬上就完，告訴排長一聲，馬上就去！」
正在外邊柴垛往廚房抱明早做飯用柴草的李海累得一邊喘粗氣一邊罵道︰「媽的，你，你當這些鍋碗瓢盆、柴草碗筷是你那些豬雞哪，一嘍嘍一咯咯叫著它就自己往屋里走哇，真是的，怎麼連這點基本素質都沒有！」
果園的牛洪軍也來參加討論會，路過食堂見炊事班還有好多活兒沒干正幫著忙活，听見李海數落王小兵和陳娟他們，也跟著起哄︰「怪不得讓你們在這里扎根一輩子，瞅你們這素質，不讓你們扎根誰扎根？！」
劉班長這幾天心里正窩火，下大地的人動不動就停工討論，順便也休息了一天，可炊事班卻一頓飯也不能少，見王小兵牛洪軍他們在窗外說風涼話，連那個老實巴交的陳娟也弄出幾句，氣得罵著︰「去去去，滾蛋，你們這幫人比豬還難喂，不然我們換一換，我寧願去喂豬也不願意在這喂這幫光會說扎根不說會人話的家伙！」說完，回身把手里的刷鍋刷子朝站在窗外的王小兵他們身上甩去，王小兵和他身邊的人身上濺滿了刷鍋水。
誰都听得出，劉班長這是在發牢騷，她也不願意在這里干一輩子。其實，在這秋收的大忙季節，後勤排數炊事班最忙了，晚上要等同學們吃完飯他們把桌椅碗筷撿回廚房，先用水泡上，簡單收拾一下才能去吃已經涼了的晚飯，吃完後還要刷鍋洗碗抱柴草，洗菜切菜稱糧食、挑足明早用的水，準備明早戰友們的早飯，二百七八十人的飯菜，很夠他們忙活的。
王小兵和陳娟他們看劉班長有點兒不高興了，知趣兒地退下來，他們來到馬廄的時候，先來的的人已經在炕上坐滿了，誰都願意搶先坐在熱炕頭上。
地上幾個男知青倚著擺在牆邊的箱子抽著自卷的蛤蟆賴，整個房間充滿嗆人的臭土煙味兒，陳娟她們幾個女知青一邊皺著眉一邊扇著臉前的煙霧往里走。
孟忠看了王小兵一眼，問道︰「炊事班還沒忙完嗎？」
王小兵剛被劉班長搶白了一頓，耷拉著腦袋答道︰「沒有，那劉班長忙得都快掉到飯鍋里淹死了！」
「哈哈哈！」
炕上的知青仰頭大笑，連陳娟她們也禁不住抿著嘴樂了。
孟忠抽了一口煙︰「快去找個東西坐下，咱們不等了，準備開會！」
王小兵、陳娟他們來到外屋搬來馬鞍子、剁豆餅的墩子、絞輥、水桶等家什擺在地上坐下。
「好啦，咱們不等炊事班了，現在開會！」孟忠掃了這些平日的哥們兒姐們兒們一眼，心想︰今兒個就要你們和我一樣表示一下自己對扎根農村一輩子革命的態度，哥們兒姐們兒呀，你們可千萬不要說那些鏗鏘有力、決心很大但又虛無縹緲的漂亮話，一定要說得圓滑一些，既要說出響應上邊的號召好交差，又要留有余地，免得將來坑了自己一輩子。他心里琢磨著，怎麼把自己的這個意思透漏給大伙兒，又不能傳到梅保耳朵里被抓住把柄挨批斗，他使勁抽了一口煙，又嘶——地慢慢吐出嘴里的煙霧，咳嗽了幾聲後，慢慢動員起來︰
「大家知道，最近上邊動員咱們知青扎根農村六十年，在這片廣闊天地里練一輩子紅心，戰友們在食堂里都貼出了自己的決心，副營長張長江也在喇叭里廣播了自己扎根農村干一輩子革命的《決心書》，這是我們知青的現實榜樣，看得見模得著。哦，扎根兒這個事兒的重大意義，我想，哥們兒姐們兒們比我都明白，就不多說了，今天咱們要按照梅保的要求來個正式的口頭表態。」
屋子里靜下來，靜得連外屋美男子喘氣的聲音都能听到，知青們有些大難臨頭的感覺，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說話。
「其實呀，」孟忠說完這兩個字頓了一會兒，他想讓戰友們著重注意他後邊的話，領會他的良苦用心，他狠狠地連抽了幾口煙，仰天吐了好幾個煙圈兒，他想通過這個漫不經心的動作告訴戰友們，當前疾風暴雨似的學習和表態就像這些煙圈一樣，剛吐出的時候很濃，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空氣的流動，一會兒工夫就煙消霧散。
「其實呀，」他看了炕上和地上的戰友一眼，接著說道︰「扎根這場運動對于我們來說，就像海里的浪，地上的風，天上的雷一樣，是誰也阻擋不了的，咱們作為知識青年，躲都躲不了，誰都必須過這一關，表這個態……」
孟忠正說著，劉班長領著炊事班的同學忙活完廚房里的活兒，議論紛紛走進來。
「我說排長，今天就非要個準話嗎？」李海剛進屋就沖著孟忠嚷。
「你先找個地方坐好吧，哪來那麼多廢話！」孟忠瞪了李海一眼，接著說道︰「在這個熱氣騰騰的年代，我們生活的兵團是一個軍事化的農墾組織，一切行動听指揮是我們的最高行動準則，在這場扎根農村干革命的大討論中，大家表示的態度難免會說一樣的話，特別是咱們這幫哥們兒姐們兒誰的水平也高不出兩報一刊，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