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逆光51
逆光51
潘光明只顧得掙錢了，也沒想到去接兒子。潘志城放學後在堵滿校門的三輪車隊里尋找很長時間也沒見到他的影子，這些三輪車都是別的家長雇來的，都與他沒關系，在他最能顯示家庭優勢的時候父母卻沒能騎著三輪車出現在他面前，他來時的那一點得意蕩然無存，心中悄然生起一點對父母的埋怨，他看著一個個同學坐上三輪車遠去的背影感覺自己像被一個遺棄的孩子。他看看大街上的積水，又低頭看看腳上的高級運動鞋，他猶豫一會兒，月兌掉鞋子，挽起褲腿，然後提著兩只鞋沖上大街。他看到幾個和他年齡相仿的孩子在大街上一路跑一路打鬧又興奮起來，他學著他們把腳跺得吧唧吧唧響，弄得水花四處飛濺，水花不但濺自己一身，還濺到旁邊的大人身上，那人抹一下臉上的水花，然後帶著責怪和憐愛的口氣說︰「嘿！這些孩子，也不怕扎住腳。」潘志城踏著積水一路瘋跑，邊跑邊喔喔地叫著，仿佛淹沒大街的不是水，而是他的快樂。他跑到通向大雜院的小磚渣路時突然感到腳下一疼，他抬起腳看看，一股鮮血從腳底流出來，他踮著腳一瘸一拐地走到家，蘇美雲見狀嚇一跳，忙訊問道︰「腳咋了？」
「扎住了。」潘志城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似乎興奮仍在延續。
「你爸呢？」
「不知道。」
「他沒接你呀，他去哪兒了，他一直沒回來，我還以為他等著接你的，早知道他沒接你，我去了。」蘇美雲邊嘮叨邊給兒子包腳。
潘光明中午吃飯時沒回家，晚飯時還沒回家，一直到晚飯過後他才回到家。回到家時他的兩只腳像兩大塊肉做的發糕，虛腫而沒有血色，兩只腳似乎失去了知覺，再也支撐不住他的身體，他重重地坐在凳子上，懷里抱著雨衣，也不說話，一直對著蘇美雲傻笑。她想責怪他兩句，但看他一臉疲憊的樣子又不忍心了，只是說︰「你去干啥了，到現在才回來。」
「你看。」潘光明慢慢把雨衣展開，一包零錢展現在他們面前，他又說，「成績不小吧，我感覺這一下把過年時罰我們的錢都能掙回來，今天可讓我解解氣，我一開始起步價就要五塊，遇到拉孩子的我就使勁要，我心想我騎著三輪車一直在水里泡著，渾身都濕透了，拉他們，而不拉自己的孩子，這為了啥，不就是為了掙點錢嘛，再不跟他們多要點能行。」
蘇美雲邊幫他整理錢邊說︰「看把你能的，人家不坐你的三輪車就不能過了。」
「今天就三輪車不怕水，他們想舒服就得坐三輪車。」
「警察讓你拉呀，沒罰你款？」
「嘿！警察還坐我的車呢，他坐過我的車還不給錢，再不讓我拉幾個人能行呀。」
「早知道警察不抓，我也去拉人了，你也不回來叫我一下，讓我白白在家躺一天。」
「嘿！坐三輪車的一個接一個，哪能來得及呢，有兩個女的為了坐我的三輪車還差一點打起來呢。」
「明天要是再下這麼大的雨就好了。」
「老天爺也不是咱家的，你說讓它下它就下了。別光想那不著邊際的事，你趕緊去給我弄飯吧，我都餓得不行了。」
「也是啊。」蘇美雲自我嘲笑一下，趕緊去弄飯了。
潘光明本想在兒子面前炫耀一下一天的成績，但他看兒子自顧做作業，也不理他們，只好將整理好的錢悄悄地塞進存錢罐里，他拿起存錢罐輕輕地晃一晃，覺得它滿當當、沉甸甸的，他又將存錢罐輕輕地放到桌子上，然後對著兒子的背部無聲地笑兩下，似乎在說兒子你等著吧，爸爸的諾言快實現了。
在潘光明忙于掙錢的眨眼間，一個學期又過去了，期末考試完，兒子又給他們一個驚喜，成績仍排在全校第一。潘光明高興得不知說什麼好，只覺得一股力量從心中涌起，他抓起存錢罐，兩手一用勁，刺啦一聲將存錢罐撕成兩半，頓時，錢幣灑滿屋子。潘光明覺得這是他最富有的時候，他喊道︰「兒子，數錢。」一時，父子倆都興奮到了極點，潘志城抓著兩把錢說︰「我也有電子辭典了。」
「你們倆都瘋了。」蘇美雲邊嘟囔邊幫著收拾錢。
他們把分散的錢撿起來，按面值分好，紙幣用線繩捆起來，硬幣用廢紙卷起來，他們數一摞，潘志城在紙上記個數，數完之後三人臉上都露出滿意的笑容。然後，他們把所有的錢裝到書包里，潘志城背著裝滿錢的書包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潘光明和蘇美雲在後面緊跟著，那神情仿佛運鈔車上的護衛，眼楮東張西望，惟恐別人打劫了他兒子，蘇美雲還不停地喊著︰「你慢點，別把書包弄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