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晨輝40
晨輝40
私人醫生一推月兌，劉老頭反而不生氣了，他央求道︰「還是你給我看看吧，到大醫院我哪能看得起呢。」
私人醫生搖著頭說︰「我不是不給你看，我真沒辦法，你別心疼那幾個錢了，還是命要緊。」
劉老頭悶悶不樂地回到「家」，平時騎著三輪車跑一天回來都不覺得累，也不覺得渴，這時他覺得又累又渴，他右手掂起開水瓶，左手拿起一個碗，恍恍惚惚地往碗里倒著開水，邊倒水邊想心事，他想我即使死也要死個明白，知道因為啥死的，開水滴滴拉拉灌滿碗，又從碗口滴滴拉拉溢出來，他手一顫抖，碗月兌落到地上，灑出的開水正好澆到腳面上，雖然他是赤腳穿的涼鞋，但因長期赤著腳在外面跑，腳面上覆蓋了一層厚厚的老皮，老皮外面又覆蓋著一層污垢，開水只把外面的污垢泡泛了，並沒有真正傷到下面的膚肌，他哎喲哎喲地拍一會兒腳面，又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床邊，從一個爛包裹里掏出一個疊著的舊毛巾，他慢慢把毛巾展開，一張一張地數起這些年撿破爛掙來的積蓄。最後，他抱著這些積蓄迷迷糊糊地熬到天亮。天一亮他就來到一家大醫院，在導醫的引導下他第一個掛上號，又第一個進到就診室。醫生掀開他發黃的舊白襯衣看一看，又用指尖點著他的背說︰「是這兒疼嗎？」他點兩三下，又問兩三聲，然後，嚓嚓寫幾個單子，把單子往他面前一扔，頭也不抬地說︰「你去檢查吧。」劉老頭還沒從凳子上站起來，他又仰起頭喊道︰「下一個。」
劉老頭化驗過血又去做透視，一連做了好幾項檢查，做完全部檢查已經快到中午，有些檢查結果還必須等到下午來拿，他不想多跑這一趟，就躺在走廊里的連椅子上睡起來。一個護士把他當成了病房里的陪護人員，她走過來把他叫醒，並催著他出去。他解釋一陣子也沒用，還是被護士趕出來了。他走到一棵樹下，又坐到地上打起盹。他一直等到四點多才取出全部檢查結果，醫生看著檢查結果說︰「你得的可能是脊椎癌，住院吧。」盡管他不懂醫學，但是，他還是知道癌癥的厲害，今天就等于給他判了死刑，他想做這些檢查就花去他不少錢，何必再住院花那不必要的錢呢，再說，也沒那個錢來住院。剛才等結果時他還愁雲密布，現在卻忽然開朗了，他說︰「不著急，等一等再說吧。」醫生納悶地看著他蹣跚地走出診室。
他狠狠心，在回去的路上買一塊熟牛肉和一包花生米，又買了一瓶白酒，回到房子細嚼慢咽地品嘗起來，似乎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他每天仍然堅持出去撿破爛，仍然一天三餐地吃著粗茶淡飯，唯一變化的是每次吃飯時多了一口小酒。他白天沉默寡言地跑一天，晚上卻趴在床上不停地發出哎喲哎喲的哼唧聲，有時能哼唧一晚上，似乎白天和晚上判若兩人。又過一段，疼得他睡覺都不能躺著，提水、做飯也彎不下去腰，只能讓潘志城幫他完成打水的事。潘志城知道他背疼，所以，他一有時間，不是給他打水，就是給他揉背，有時，還從自己家給他拿些吃的。大雜院的人都知道他背疼，並不知道他得的什麼病，都好心地勸他別太勞累了，蘇美雲也說︰「劉大爺，這錢啊，你永遠掙不完，該休息就得休息。」
「嘿嘿！我是在熬日子，還想掙啥錢呢，可是，閑著啊，總覺得過得特別慢，渾身像散了架，我常常覺得有一個鐵錐子在後面錐著我跑，我想停都停不下來。」
「您身體不好，以後，你要是有啥事盡管說，也好幫您，常言道，遠親不如近鄰嘛。」
「有城城經常幫幫我，我已經很滿足了，你們一心掙錢吧，城城這孩子不錯，你們得多掙點錢，好好培養培養他，他長大一定有出息。」
潘志城每天吃過晚飯總是給他揉一會兒背再去做作業，一天，他給他揉著背說︰「劉爺爺，今天老師給我們出了一個作文題目，叫《我最大的願望》你說我該咋寫呢？」
「你最大的願望是啥呢？」
「我想讓爸爸、媽媽住進高樓里，還想把您的背疼治好，還想讓那兩個撿垃圾的孩子和我一起上學，我有好多好多願望，我不知道哪個是最大的。」
「你最想得到的就是你最大的願望。」
「可是，我都最想得到。」
「那就難了，要不然，你都寫上。」
「老師說了，只能寫一個。」
「喲！你真貪，要是爺爺啊，一個就夠了。」
「爺爺，您最大的願望是啥呢。」
「我啊，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躺著睡一覺，既是不再醒來，我也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