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第十五章（2）
廠里出事時，牛靈官正和一個廣西妹在外面快餐店吃飯。用鐵架掛在牆角上的電視里有個潮女拿著話筒一跳一跳地唱︰
「十個男人，七個傻，八個呆，九個壞……」
牛靈官扭頭瞟了一眼，罵道︰
「我看你才是傻b，傻b中的極品！」
廣西妹就定型了往嘴里送菜，用眼白看牛靈官。
牛靈官的嘴就咧得合不攏。
吃罷飯，進到廠里，曾皓和小芸正好走進保安部。
「我早就說了，美女保安會叫曾皓哥，快來呀，可不，你瞧。沒想到曾皓還腳踏兩只船。」牛靈官抓了現行似的神氣。
看到那里圍了那麼多人，顯然是發生了什麼事。牛靈官和廣西妹也擠了進去。
保安部的燈光格外亮，外面圍了一大圈人，只听見兩名保安在大聲喝斥，人群遂呈扇形向後退散，但並無離去之意。
分開人群走進值班室，里面有八個人。四個保安，四個涉事員工。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放在桌上，增加了場面的緊張氣氛。一個保安站在那個男工身旁，專門提防他。
曾皓一看，大吃一驚，其中一名女工竟是唐麗虹，一問，她就是受害者。曾皓一忍再忍，才壓住心里的怒火。
「隊長呢？」曾皓沒看到保安隊長。
「他前天去市里集訓了，有一周。」副隊長說，「要不我們換個地方？」
「好。」
曾皓隨幾個提著鋼管的保安帶了那四個員工出來。這時牛靈官已經弄清是怎麼回事，他吼道︰
「他媽的，是哪幾個干的？往死里打！」
人群中有的也附和起來，直喊往死里打。也有的只是嘻笑。
彎腳也擠在那里，指著屋內，不知在說什麼。
曾皓走到牛靈官面前，說︰
「事情還沒弄清楚，大家都理智些，廠里會處理好的。」
牛靈官會意，就息了聲，卻又說︰
「有用得著我牛靈官的地方，你們只管作聲！」
這才拉著廣西妹走了。
其實別說牛靈官，曾皓雖一忍再忍，想到這事也太離譜了，有一刻自己都很想動手，但面對的是幾個女工，他無從下手。他設想如果是男工，他會不會真的忍不住？高中時，他和一個想欺侮他的同學干過一架，表現還不算差。但他隨即提醒自己，要冷靜。
曾皓和保安帶著人拐進一條小弄的一間屋子，弄口有一扇鐵門，鐵門當啷一關，圍觀的員工就進不來了。
他們重新坐定，讓兩個肇事女工和唐麗虹的男友分開靠牆站著，考慮到受害者的心情，讓唐麗虹靠牆側面低頭坐著。曾皓和副隊長問話，小芸做記錄。
四個員工的資料如下︰
肇事員工︰潘春燕，八車間員工，二十歲，工號hx8︰4281；
肇事員工︰黃貴妹，八車間員工，二十七歲，工號hx8︰4206；
受害員工︰唐麗虹，八車間員工，二十六歲，工號hx8︰4301；
唐麗虹的男友︰羅彬，宏興五金模具廠（宏興箱包廠附屬配件廠）員工，二十七歲，工號hxf︰4537。
潘春燕和黃貴妹是重慶人，唐麗虹不必說，羅彬是安徽人。
曾皓裝著和唐麗虹並不很熟，和副隊長先問她，要她直說。無奈唐麗虹不是低頭沉默，就是兩手掩面不停地啜泣，不說一句話。再問潘春燕和黃貴妹，她們先也沉默，後來還是開了口，但她們只承認自己的所為，至于為什麼要那樣做，不肯吐露一個字，再問她們與對方平時有沒有矛盾，卻說沒有。求證唐麗虹，似無反應，又似輕輕搖了搖頭，算是回答，但僅此而已。羅彬呢，事發時並不在場，是一個女孩老鄉告訴他，他才趕來的，趕到時，潘春燕和黃貴妹已離開，唐麗虹穿好衣服跑回宿舍撲在床上哭，羅彬問她，她也只是哭，羅彬來不及多想，咬牙切齒罵著娘拿了水果刀就找人去了。
女工澡堂與男工澡堂並排，是供因靠近大廁所而宿舍無衛生間的那棟樓員工使用的。對面是一排單層老舊的磚房，當時正用做搬運班員工的宿舍，房子既低矮又背光，從外面走過往里看總是黑洞洞的，細一看才能看到黑暗里垂掛的兩排蚊帳。里面住的人多，當時又正是沖涼時間，宿舍顯然有不少男工出入，女工澡堂里也還有其他沖涼的，看到那一幕的人應不在少數，給羅彬報信的那個老鄉只是其中一個。
保安帶來了羅彬的老鄉等幾個證人。綜合潘春燕、黃貴妹和羅彬及幾個證人的說法，可以確定一個事實︰潘春燕、黃貴妹在澡堂把一絲不掛的唐麗虹揪出澡堂，暴露在眾多員工面前，時間約十多秒。其中原因，一時仍問不出個所以然。
本來，憑曾皓的法律知識，這事已超出廠規廠紀的範疇，只要一撥派出所電話，把他們往派出所一交，就萬事大吉。可是不行啊，廠里對他們交待得很清楚，平時處理矛盾要牢記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凡有可能對廠里不利的事，要嚴密封鎖消息，盡可能把信息控制在最小範圍，及時有效地解決。如果動不動就把事情弄到派出所去，地方治安防範工作總結時就會被扣分，挨批評，多交治安管理費，如再讓那些削尖腦袋四處挖料的媒體記者知道了，一報道，廠還要不要開？殷鑒不遠，去年的「瘟豬肉事件」就是一個例。
廠里的飯堂是由老板的表妹夫「熊貓仔」承包的。飯堂的衛生本來就是個敏感問題，有一次彎腳在青菜里吃到一條大青蟲，用筷子挑著，一瘸一瘸地去隔壁高管飯堂給歐陽廠長看，飯堂由此受到處罰。去年中秋節，廠里為員工加餐。一些員工發現打來的肉很像瘟豬肉，一個敢出頭的員工端著碗夾著肉與飯堂的人理論，那個胖子廚子眼一瞪凶巴巴地說，你別搞事！其它員工紛紛圍了上來。胖子馬上給熊貓仔打電話。熊貓仔很快帶了幾個人來，把那個員工帶走，說要問清情況，卻在一個屋子里把那員工打了一頓。此舉引起眾怒，當即有員工報警，並向媒體報料。派出所的來過了記者來，還有人從樓上往下丟紙條給記者，說廠里嚴重違反勞動法，幸虧沒被記者撿到紙條，記者走了公共衛生監督小組和檢驗檢疫局的來，結果打人者被拘留、罰款，飯堂被限期整改，事件被曝光，讓廠里很被動。從香港趕回來的老板戳著熊貓仔的腦殼直罵，你個衰仔！榆木腦子冇轉變，也與人打個商量啊？莫有事，有事就搞砸！差點攆他回河源。
去年來一個飯堂「瘟豬肉事件」，今年來一個澡堂「果女工事件」，那還得了？
曾皓決定把事情向葉經理和歐陽廠長匯報一下，征求意見，但估計電話關機了。難得一天假，誰都想清靜地放松一下。果然打不通。兩個人都在廣州，要明天早上才過來。這時候了他不可能還去廣州找他們，找也找不到。
「你們希望怎麼處理呢？」曾皓試著問羅彬。
「這個我還沒想好，我現在只想殺了她們狗日的，剝光了扔到馬路上去！」羅彬仍然紅著眼楮，因為氣極，聲音有點顫抖。
零點了。曾皓和保安把潘春燕和黃貴妹以及證人放回了宿舍，囑咐門衛不準放出去一個，留下了唐麗虹和羅彬。曾皓拍了拍羅彬的肩膀，說︰
「事情已經發生了，冷靜點，廠里會調查清楚，給你們一個公平處理的。」
又安慰了唐麗虹幾句。唐麗虹一頭凌亂的長發幾乎遮住了她整個的臉，此刻她是那麼悲傷。可憐的虹虹，曾皓心里一直想保護她，可如今卻出了這事。她的這個男朋友定下來了嗎？曾皓不敢放她是怕她想不開。再看羅彬，留板寸，脖子上掛條黑墜，長得結實。曾皓不認為他放出的話是妄語，這事攤上誰都窩不住火，搞不好他真會做出事來的。
廠里不是派出所，沒有留置室。曾皓和保安把唐麗虹和羅彬安排到保安宿舍，讓兩名保安值通宵守著。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