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第八章（1）
曾皓的宿舍是d棟434。
他升職後曾經向後勤主管提出過換宿舍。那時廠里宿舍雖然緊張，但像他那個級別，也有相當一部分住著兩人間。同事告訴他有個兩人間走了個人，他就給後勤主管打了個電話。後勤主管說，前兩天是空了一個位，但現在已經有人搬進去了，只有等哪天了。曾皓只得作罷。不過，他在這里已經住習慣了，一想到可能要搬走，還真有些舍不得。
宿舍里他是一個另類，因為那七個室友都是絲印部的。多年後他仍能想起他們的容貌和聲音，而其中最清晰的，是一個叫彎腳的老鄉。
彎腳睡在曾皓下鋪。彎腳之所以叫彎腳，是有腿疾，右腿從膝蓋處開始，下面部分往右伸，形成個「」形，走起路來有點瘸，但不算嚴重。這條腿為什麼會這樣，彎腳自己也說不清楚，記憶中從小就是彎的，有可能是天生的，也有可能是兄弟多，母親要干活掙工分，忙家務，顧不過來，給他扎襁褓時疏忽造成的，還有可能是其它原因。
在宏興，彎腳是個有故事、有笑料的人物，全宏興五千多人都認識他。所以有的工友開玩笑，d棟434有兩個著名人物，一個彎腳，一個曾皓。
宿舍里只要一說起彎腳，或只要有彎腳在，空氣就會變得活躍。
彎腳年齡比室友們都大，據說是五八年的，在宏興是元老級員工。他經常被人談起的有這麼幾大內容︰一是手藝好，在本廠做這麼多年絲印師傅，還從來沒有出過錯，自從廠里設立員工長期服務獎和生產能手、品質標兵獎以來，總少不了他瘸著條腿上台領獎，自己笑台下也笑；二是他喜歡聞油漆、油墨，身上常常帶一個裝了油漆、油墨的小瓶子，想聞的時候就打開聞一聞，像清朝時那些有身份的人聞鼻煙壺，打個噴嚏那麼享受；三是他曾從廣州火車站靠步行到東莞石龍；四是他極具表演才能，廠里每次開晚會他必參加，而且都是演啞劇；五是嗜賭嗜嫖嗜醉，一個月的工資三下五除二搞光；還有一點，只是在宿舍和圈子中少數男同胞中相傳，說是他下面那物件時能掛一提桶水。
最後一點，曾皓沒有親見，而幾位室友都表示曾現場驗證。至于其它幾項，曾皓後來確認都是事實。
曾皓那次買手機回來，一時還不會怎麼用，坐在床上擺弄。彎腳是早就用手機的了，一瘸一瘸地走進宿舍，見曾皓買了個手機，就說︰
「款式不錯哦，什麼牌子的？」
「摩托羅拉。」
「這個還可以，我原先那個也是摩托羅拉。」
彎腳走到床邊，一邊往床上放東西，一邊就唱︰
「有錢沒文化，請用諾基亞。誰想發神經，趕快買三星。買了西門子，準得惡心死。你要買索愛，兩月保準壞。要想死得早，誰就用波導。找不著人嫁，趕緊用松下……」
室友們轟地就一笑。
彎腳也笑。去衛生間撒了泡尿，拉著拉鏈出來說︰
「今天又沒中，我本來猜對了是豬，他們偏說香港趙小姐透露是馬。」
一個室友說︰「你還有錢買碼啊？不是說錢用干了，想加個瘟豬肉都加不起了嗎？」
「借了一百元，嘿嘿。人是活的錢是死的，還能被它牽著鼻子。」
「你說得輕巧，忘了從廣州走路到石龍了。」另一個說。
「那不一樣，不一樣。」彎腳分辯。
彎腳看了一眼曾皓，有點羞愧地笑著，黑紅的瘦臉上有一塊疤痕。這彎腳，與其他室友說話，他很能胡扯亂彈，對曾皓卻不一樣，總是那麼客氣，謙卑，有一句是一句，開的玩笑也是無傷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