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第七章(2)
把本期刊物的工作做好,劉羽想休息一下。
這時就又想起母親的話。
對愛情,他先是理想主義,後來是悲觀主義,現在是隨緣主義。
他把在心里晃動著的幾個女孩過了一遍。
文姍與他偶爾聯系一下。也就是問候一下,簡單聊聊,實質性的交談並沒有。劉羽感到,心中的那個結真要解開還不容易。他覺察到,文姍似乎也有這種感覺,雖然過年時她貌似無所顧慮地去了他家。這顯然與距離也有關。當兩個人面對面離得很近的時候,似乎更容易看到對方的真誠和信任,而願意拋棄心中積壓已久的芥蒂,讓兩顆心在同一種感動中獲得默契;當相距遙遠,傷懷的部分則很輕易就浮起來佔了主導,甚至漫延滋長,帶來新的隔膜和陌生。
常說破鏡重圓,即使重圓了,那道裂痕又消彌得了嗎?
劉羽很猶豫。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性格,不會再主動說出也許文姍正期待著的某些話。而劉羽如果真的很期待,讓文姍輕易說出他想要的那些話,也是不現實的。文姍需要的不僅是他的諒解,還有他邁步的勇氣。
劉羽這幾年發表作品後常常會收到大量讀者來信。起初,他每封信都回,後來實在顧不過來,但從來以信義為重的他覺得不回又過意不去,就專門寫了一首回復讀者的詩︰《朋友,我已經記住了你》。回信時就打印出來,寄這首詩去,也算滿足讀者的一個心願。聰明的讀者看了這首詩後,既能感受到他的一腔赤誠,也能體會到他的難處,不會再寫信來。但也有極少數的讀者,他仍然會像原先那樣回信。這樣時間長了就成了朋友。其中有男性也有女性。男性這里就不說了,只說其中的兩個女孩。
那兩個女孩未必是所有女孩讀者中最優秀的,卻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一個叫陳俏,在深圳寶安打工。字寫得漂亮,信也寫得有文采,而且調皮,總會在信上畫些讓他出乎意料的小圖畫。通了幾次信,她問劉羽要照片,劉羽手邊沒有,特地去照相館照了寄給她。她很快回贈了相片回來,人長得不算高,但很好看,依順得體。她那個廠是做工藝品的,她就在信紙上和相片上貼了五顏六色的星星。這也罷了,還有一個折成心形的彩色紙包,上寫「秘笈」二字。劉羽小心拆開一看,是張小紙條,寫著︰到晚上,你把信和相片拿出來看看,會有奇跡發生。他照做了,原來那些星星在夜里能發光,像真的一樣。這女孩還真是俏皮啊,像他這樣沉靜型的,也許就需要這樣的女孩,生活才不至于單調沉悶。于是在一次回信時,他把信小心折好,在上面帶點藝術性地寫上了︰用我三生煙火,換你一世迷離。
雖然寫得這樣文雅含蓄,但陳俏還是明白是什麼意思,她快樂得什麼似的,好像等待的就是這個,但又好像覺得還不夠。她的這些心理都在回信中透露無遺。有一種美好的感覺,就在劉羽心中升起。
陳俏是四川的,中專畢業,在廠里做文職。劉羽明白,外面的誘惑和陷阱太多了。他曾在信的末尾專門提醒她,出門打工不容易,尤其女孩子,外面的世界形形色色,希望她多保重自己。但沒過多久,意外還是發生了。
那天總台轉來陳俏電話,她告訴劉羽,她媽媽不幸去世了。電話後,她急急忙忙就趕回了四川。從四川回到深圳,陳俏心情仍十分悲傷。寫信太慢,又還沒買手機,劉羽只好多跑宿舍樓和公話亭,給她打電話,安慰她。陳俏的情緒總算好了些。但過了幾天,電話一打通,沒說兩句話,陳俏就哭了,哭很很傷心。劉羽問︰
「俏俏,你怎麼了?」
「劉羽哥,我什麼都丟了,連我自己,嗚……」哭得更傷心了。
「怎麼回事?你告訴我!」劉羽心里一沉。
「我……沒臉見人了……」陳俏抽泣。
「到底怎麼了?你告訴我?誰敢欺侮你,我饒不了他,相信我!」
「我沒臉見你……」說到這里,電話斷了。
「喂,喂,俏俏,你說話……」劉羽握著電話,良久,慢慢放了下來。
情況沒有問清,他只能靠猜測。他覺得他的猜測不會偏差太多,卻又不願相信是那樣。
憤懣。擔憂。讓劉羽坐臥不寧。
他再打電話過去,陳俏總不在。他只有寫信,把剛買幾天的手機號碼寫上,以便隨時聯系。
他期待陳俏的聲音再響起,卻沒有。
他把陳俏的信和相片一次次翻出來看,越看越傷懷。
半個月後,他收到陳俏的信。陳俏在信中仍然沒有告訴他事情的真相,只說必須離開那個傷心地。她有個姑媽在北京,她已經動身去北京,要劉羽不要再回信到原廠。信末,她留了她姑媽北京的地址。
劉羽嘆口氣,無力地把信折好,裝回信封。
劉羽給陳俏寫了回信,寄往北京地址。
過了幾天,陳俏電話來了,告訴劉羽,她已經離開北京,在回四川的火車上。
劉羽說︰「我給你回了信,是寄到北京的。」
陳俏說︰「那收不到了。」
劉羽說︰「俏俏,不管怎樣,你都要保重。」
陳俏說︰「你也保重。」
電話又斷了。
從此,陳俏再無電話來。劉羽一遍遍撥她的手機,回音都是︰
「你撥的號碼已經停機。」
另一個女孩叫張彥彥。張彥彥是東城一家制衣廠的領班。大約在劉羽離開宏興前兩個月,她在雜志上看到劉羽的《一個電話》和《母親》兩首詩後,給劉羽寫了信。《一個電話》是寫一個剛來的前台,還不熟悉領導的聲音,接到一個電話,禮貌地問他找誰,因為沒听出他是哪位,就沒有恭恭敬敬地明確稱呼對方,對方大聲地說︰「你知不知道我是誰?我是你們老板!」《母親》是寫漂泊在外的游子對母親的思念,滿懷鄉愁。
張彥彥在信中說︰「看到你的《一個電話》,我的心里格登了一下,好像這就是寫我,因為我之前也做過接線員,有過這種真實經歷。我讀了詩當時就想給你打個電話,我按你的廠名查號,號都查好了,卻沒有打。當時沒打過後也就不想再打了。可是巧得很,過了幾天,竟然在另一本刊物上又讀到你的《母親》。這首詩讓我很感動,讓我想起了我的母親,也看得出你是個孝子。這首詩也似乎是有意在提醒我,要我認識一下你。我想了想,覺得寫信可能比打電話更好些,于是不揣冒昧,給你寫了這封信……」
張彥彥是湖南岳陽的,當知道劉羽也是湖南的,又親近了很多,就信是信,電話是電話地聯系了下來。
張彥彥同劉羽說,她曾經走過一段彎路。大學畢業剛出來時,和兩個同學一起被騙,迷在了傳銷里,最南邊去過海南,最北邊去過寧夏,吃了不少苦,總算醒了過來,安分守己地打工了。
「醒悟了就好,」劉羽說,「听說有的落到六親不認,和瘋子差不多。我就不明白,腦就那麼容易洗?誰給我洗洗看!」
張彥彥就笑︰「我還當過洗腦老師呢,哪天有機會我給你洗洗看。」
「好啊。頭就是腦,腦就是頭,洗腦也就是洗頭,不知手藝如何?」劉羽哈哈笑。
張彥彥說︰「你想得美啊!」
從照片看,張彥彥身材不錯,高高挑挑,腰很細。現在劉羽租住的地方,按方位去她的廠應該不是很遠,劉羽有時想去找張彥彥出來走走,想想又算了,甚至都沒告訴張彥彥他現在租住在這里。
在他看來,可能因為是湖南老鄉的緣故吧,好多話題,張彥彥和他能說到一塊。而且這個女孩看起來在孝敬老人這方面是沒問題的。劉羽是很看重這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