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第47章雪夜獵兔
次日清晨，高音喇叭還沒響起，莊里就傳來孩子們的歡鬧聲。白明以為起床遲了，趕緊爬起來。來到外邊，只見漫天雪花，地上已積了一層很厚的雪。孩子們在祠堂外邊的空地里你追我逐玩雪仗。白明只好退到堂屋里，去練習那套「七十二扣手」。
大雪一直下個不停，一整天，白明都窩在家里給梅子和芳芳補習功課。
黃昏時候，八阿公來訪，說窩在家里實在難受，明伢子曉得下象棋的話，來三盤。不等白明回答，徑自到櫃子里去找棋，看來，八阿公以前是常來的。梅子忙去打水給八阿公熬濃茶。
八阿公把裝象棋的木盒搬到桌上，芳芳趕忙鋪開棋盤幫助擺棋，一邊欣賞那些精雕細刻的棋子。八阿公道︰「明伢子不準悔棋的啊，盡管拿出真功夫來！要是贏了八阿公，明晚帶你上山去打野兔！輸了呢，你去模魚來請我喝酒。」白明笑道︰「我這就去模，不用打賭！」八阿公正色道︰「一碼歸一碼！」
八阿公的話立刻激起了白明的熱情。「那該是一件多美的事！」他想。眼前立刻浮現出一幅美麗迷人的夜景圖來——茫茫雪地里，幾只野兔矯健的身影在不斷地騰躍，淡月疏星，四周一片寂靜，只听見腳下踏雪的沙沙聲……于是下決心要贏棋。
八阿公的棋藝是遠近出了名的，要想贏他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還未到中局，兩人就都知道對方不可小覷，越發謹慎起來。八阿公對每一步都反復盤算，白明也是每一著都考慮再三。白梅道︰「照你們這個速度，恐怕下到天亮也下不完三盤呢。依我看，每著棋最多只準考慮三分鐘！」說著取出懷表，放到桌上。八阿公道︰「從下一盤開始。」漸漸地，白明將棋局做成了《梅花譜》上的一個棋局，心里頓時輕松多了。八阿公看到他氣定神閑的樣子，心里不由得緊張起來，嘴上卻說︰「明伢子勝負還未定呢，就驕傲起來了！」芳芳忙取過茶罐給八阿公添茶水。八阿公畢竟老了，一不小心，下了個昏著，看到白明去模炮，將棋子一推，認輸了。梅子和芳芳看不明白，要八阿公給講解。八阿公道︰「一會兒說不清，改天叫你們師傅講。」第二盤計時，八阿公顯然吃虧了，剛到中局，就笑著認輸，道︰「上了梅子的當！」
白明听了有些不安，不料隨後八阿公就笑著告訴他該做些什麼準備。梅子道︰「八阿公要帶我和芳芳去的啊！」八阿公嚴肅地說︰「干別的可以，打獵呢，免談！」梅子撒嬌道︰「為什麼都說女人不能去啊，我又不是女人！」八阿公笑著說︰「不是女人！是婦女呢！」梅子見撒嬌沒用，便去泡了幾碗炒米來。八阿公笑道︰「梅子想收買不成？八阿公是想帶你們去，可傳下來的規矩不讓帶啊！」芳芳道︰「梅姐姐鬧著玩呢，看她這幾天的身子骨，還能跟著去獵兔子？」白明也跟著附和。白梅只好作罷。
第二天，好不容易盼到黃昏來臨，八阿公在白薔家的屋檐下一露面，白明便沖出去。八阿公見他按照要求用尼龍布裹嚴了雙腿，便遞過一個兔皮帽來，要他戴好。
一老一少折上西山。白明很想模模那桿烏溜溜的鳥銃，好幾次央求說，八阿公我給您老背銃吧？八阿公看也不看他就說不用，你只管小心走路好了。白明只好默默地跟在後邊。到達西山口時，八阿公從袋子里掏出三塊小瓦片走到一塊大石頭後面擺成一個品字形，站在那兒比劃了幾下，又神情莊重地小聲祝告了一番，隨後領著他繼續往他們種麥的方向走。
四周靜悄悄的，只听見靴子踏在雪上，發出沙沙的響聲。遠近的山巒，都淹沒在雪的海洋里，抬眼望去，似乎比平日矮了許多。天空黑漆漆的，一顆星星也沒有。來到一個山口，八阿公突然站住了，白明也停下來。順著八阿公的目光，他看到幾行兔子的腳印指向麥地里。八阿公蹲子，反手在身後的雪地里扯了三根茅草，挽起來打了一個結，又慢騰騰地從面前的雪地里摳出一個石子來，然後把那一束草扔在地上，把石子壓在上邊。白明在旁邊看著，感到莫名其妙。
其實，這就是古梅山教所謂的「作法」——擺三塊瓦片，意思是公示三界︰梅山神在此。扯茅草打結壓石子，就叫作「封山」。據說，野獸會因此迷路，無法逃掉。
白明正感到疑惑，八阿公道︰「傳說孔夫子能追上野兔，你不想試試？」白明遲疑地說，不會踩壞麥子吧？八阿公道，這麼厚的雪，怎麼會呢，你只管順著腳印去追好了。白明便將挎包交給八阿公，順著兔子的腳印一路小跑追過去。
四五只野兔，果然躲在一片向陽的地里刨雪啃麥苗。白明放低身子慢慢靠近，不料那群兔子听到聲響馬上四散逃開。一心要學孔夫子，白明的雄心被激起，緊追著一只最肥的兔子不放。兔子的兩條前腿短，只適合爬坡，前邊是一道高坎，那只兔子躍了兩次沒爬上去，返身往下方跑，接連在雪地里翻了幾個跟斗。白明一個箭步趕上去，只一撲，就抓住了。他倒提著兔子的兩條後腿興奮地往回走。八阿公笑著說︰「看來孔夫子追上野兔的傳說，還是真的呢，下邊就看我的了。」隨後取出一根粗麻繩，把兔子的雙腿綁緊，將它扔進獵袋里，讓白明提著。
八阿公不緊不慢地上好火藥，用手拍了一陣銃身，又倒了一把鐵砂灌進銃膛，再小心地撕了一顆「洋炮」壓上去。
這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雪地里泛著一層微光。兩個人順著兔子的腳印翻過一座小山，到達一片比較開闊的谷地，這里光線顯得亮了些。八阿公看到遠處的雪地上有幾個黑點在跑動，馬上拉著白明在一道土坎後邊蹲下來，低聲說︰「我們在這里等好了，它們很快就會過來。」說著將一只手電筒遞給他。
白明接過去一看，見它比一般的電筒長出一大截，下半部分居然是用竹筒做的，正想笑，八阿公道︰「過一會它們跑過來，相隔十多米遠的時候，你把手電筒對準它們打亮。」說話間，那群兔子果然朝這邊跑過來了。白明估模了一下距離，趕在最佳的時間點把手電筒打亮。幾道藍幽幽的熒光隨即投射過來，讓白明心里猛地咯 了一下。野兔們突然看到強光，忽地立起身子，用前肢去遮擋光線。這時，耳邊「轟」地一聲巨響，一只兔子應聲倒下，其他的四散逃開。八阿公從容地站起來，走過去提起兔子，掏出一根麻繩栓住後腿，掛在銃桿上，把銃往肩上一扛，朗聲道︰「回咯！」
順利地獵到了兩只野兔，八阿公很開心，一路上大談他的打獵經，不時開懷大笑，引得遠近松樹枝上厚積的雪塊不時掉落地面，發出一連串沉悶的巨響。在一驚一乍中，白明沉默地跟在後邊。
回到西山口時，光線更暗了。八阿公走到大石塊後邊撤掉瓦片，站在那兒禱告。山下的小溪，在兩岸茫茫白雪的映襯下，顯得黑魆魆的深不可測，給人以巨大的壓抑感，白明不禁深吸了一口氣，合上眼簾，靜靜地听著八阿公禱告。
回到家里時，梅子和芳芳還在燈下閑聊，見他抓了只活兔回來，驚奇不已。「打獵的經歷，一定很有趣吧？」梅子饒有興味地問。「還——可以吧。」白明的心情有些矛盾，淡淡地說。隨即去做就寢的準備。不知為什麼，這天晚上，他眼前總是揮不去兔子們見到強光時倏地立起身子抬起前肢遮擋光線的情形，那幾道藍幽幽的熒光，更是攪得得他睡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