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地上除了大片大片的鮮血,其他什麼也看不到?
陳雋璺把阿爹的雙腿和左臂扔到哪里去了?
我舉起袖子抹一把眼淚,眼前血氣蒙蒙的,愈發看不清了。就在這時,我忽然在父親的斷臂處模到幾塊肉疙瘩,堅硬而光滑,高出肩膀一大截。父親身上骨骼歷歷,全身上下瘦的只剩下一張皮包裹著,怎會在這里長出一塊肉疙瘩來?
我心中起疑,一邊流淚一邊悄悄掀開一點父親左肩上的衣物,雖然眼楮血濛濛的,看不大清晰,但我一眼就認出那是重傷痊愈後留下的瘢痕。
所有被灼傷、擦傷、割傷過的人都知道,傷痕自然修復後,勢必要留下丑陋的瘢痕。傷勢嚴重,潰瘍化膿的則是又厚又硬,而且其癢難止。
很顯然,父親的左臂膀,雙腿並非是今日才斷掉的。
那麼,斷卻父親雙腿,砍掉父親一條胳膊的這個人,只能是陳雋昌!
雖然看不清世情險惡,人情冷暖,但是,常日隨蕭子鸞讀書,我很早就從書上知道人心叵測這個詞,可我沒想到人心竟然——殘暴至此!惡毒至此!
比畜生還不如!
陳雋昌!
我現在才知道,他為什麼說「希望不要嚇著公主才好」。
原來,這世界上還有一種活法,比死亡更可怕。
那就是——不死不活。
我咬牙切齒,喊得卻是另一個人的名字︰「陳雋璺!我阿爹的雙腿,我阿爹的左臂,你把它們扔到哪兒去了!?」
陳雋璺聲音苦澀,「我並沒有見到姑父的雙腿和斷臂,一進門,姑父就是這個樣子了。」
他說的或者是真的,或許不是,我已經不想再去判斷這些話的真假。
他此刻出現在這里,足以證明他的叵測居心。
既然陳雋昌裝模作樣,想充當我的恩人,這項罪責總要有一個人來承擔。
「陳雋璺!你去死!」我抓住桌子底下的凳子,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試圖砸向陳雋璺站立的方向。但是腳下虛軟,耳朵里一陣陣的轟鳴,這數日來,身心經受的多重折磨和打擊,已經將我逼到崩潰的邊緣,父親的死亡接踵而至,終于將我打倒了,我再也支撐不住,一頭栽了下去…….
我病了。
那是一場來勢凶猛的病癥,我好多年沒有這樣大病過了。
以至于我醒來時,玉蝶甚至買了鞭炮慶祝。
母親握著我的手,滿眼是淚︰「你這孩子,是要嚇死娘親嗎?」
我望了一眼她高高隆起的小月復,意態闌珊。
娘親,你在乎我的生死嗎?我原本就不算什麼,你有了和陳餃的愛的結晶,我愈發無足輕重了吧。
忍不住說幾句讓她難受的話︰「阿爹,娘親,你見到阿爹了嗎?」
母親答非所問︰「你阿爹已經入土為安了。」模著我的面頰,道︰「好孩子,別去想這些了,你阿爹一向最疼你,他在天有靈,定然不願意看見你為他傷心難為,痛不欲生至此。」
我哭道︰「阿爹怎麼會入土為安?我剛剛還夢見阿爹了呢。他的魂靈在亂葬崗被風吹得到處亂飄,他哭著叫我幫他找回他的雙腿和胳膊,他說,沒有腿腳,他找不到往生的路,走不到奈何橋邊,只能與孤魂野鬼一起四處游蕩,永世不得超生。娘親,你幫幫阿爹,你幫幫阿爹找回他失去的雙腿和左臂,好不好?」我抓著母親的手,流著淚哀懇。
隨著我的描述,母親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失了血色的嘴唇也跟著顫抖,說到最後,她再也待不住,方出的臥室的門,「哇」的一聲,想是把午間吃的補品全部都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