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絡寒林,山沉遠照,迤邐黃昏鐘鼓。
我終于還是逃不出帝都,逃不出這四面是敵,舉步維艱的監牢。
凝馨堂一如既往的幽靜清雅,朱門深鎖春池滿,綠蔭寂寂梨樹下,碧草映階,芭蕉籠翠,薔薇風動一簾香。
除了綠萼、玉蝶見我回來,含著熱淚喚我一聲「公主」,其他侍婢都帶著如花笑臉,在回廊間飛奔,送茶、送水,送點心,準備香湯為我沐浴更衣。仿佛我這月余的逃亡生涯根本就是南柯一夢,又或者,我這一趟出門只是游山玩水,抒寫閑情逸致,玩累了,自然也就回家了。
陳雋璺久不歸家,心中想必頗多牽掛。
不過在凝馨堂坐了一盞茶的功夫,起身離開時,臉上蘊了溫柔的微笑,柔和對我說︰「梅兒,我還有點事,就不陪你用晚飯了。我辦完事,晚點再過來陪你。」
我看見他就心生不忿,巴不得他早早離去,有氣無力地道︰「王爺自便就是。」
陳雋璺的身影消失在凝馨堂的八角門外,綠萼、玉蝶服侍我沐浴,擔心地問我,這樣被抓回來,陳雋璺會不會為難我,又問起蕭子鸞,是不是也給陳雋璺抓回來了。
我一一解答,待她們心情平靜下來,便向她們問起我和蕭舒繯失蹤後,陳雋璺有什麼動作,怎麼只搜索了三日就放棄了。
我心中一直存著一個疑問,我們這一路順風順水,行程幾千里,陳雋璺是如何後發先至追上我們的?
從綠萼,玉蝶口中得知,我和蕭舒繯失蹤後的第十三日,陳雋璺便帶人離開了睿王府。
也就是說,我們前腳離開,他後腳就跟進了。
那麼,他是什麼時候發現我們的行蹤的呢?又是什麼人給他通風報信,以至于他對于我們的行蹤了如指掌?
這一路,與我們同行的也就是蕭子鸞的朋友沈大哥了?
難道是他出賣了我們?
我越想越覺得合理。
我就說話嘛,蕭子鸞也太大意了,怎麼能把我們的身家性命隨意交付到這樣一個沒有任何忠誠觀念的普通漁民手中呢?收買他,說不定二兩銀子就足夠了。
我被抓回來了,蕭舒繯想必也難逃陳雋璺的追捕堵截。
我忙問︰「九姐呢。你們听說九姐的消息沒有?」
綠萼道︰「九小姐回府將近十天了。是沈一傾親自帶回來了。」
她果然也沒能逃月兌陳雋璺的魔掌。
我沉重的倒在浴桶里,玉蝶道︰「公主是不是累了?奴婢這就去端晚膳來,公主吃了,好早點休息。」
我搖頭道︰「我沒什麼胃口。你們自去吃飯吧。不用管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玉蝶的目光掠過我的下巴,「公主好歹吃上兩口,要不然,身子骨可怎麼吃得消。您這些日子瘦了一大圈呢。」
我笑,怎麼能不瘦?
這一路舟車勞頓只是小事,陳雋璺雖然放過了蕭子鸞,前往白帝的這一路,山險水要,暗礁遍布,瞿塘峽,灩堆,舟來舟往,一不小心,就會葬身魚月復中,我若還有半點心肺,也絕不能吃下飯去。
看著玉蝶和綠萼憂心忡忡的目光,我終不好拂了她們的心意。
晚飯是山藥茯苓乳鴿湯,並著幾樣清淡小菜,還算和我的胃口。
我本來就覺著身子倦乏,提不起精神,擱下碗筷,直起身,欲往內室走,頓時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頭頂上的雕梁畫棟低似乎要傾塌下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