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
襲擊中樞小惠惠或者說雄性火龍的日子已經過了兩天。集合地點現在只有兩波人。先到的是唐霖、李猛、李四和華爾特這四人。之後不久，柳風凌和喬納森背著兩個陷入假死的傷員才到。
對話是在之後不久開始的。
「你是說，伊萬被某種東西控制了？」
在與唐霖他們會合後，听過之前的事還有喬納森的分析，唐霖確認道。
「對。他的體內有一股異質能量，因為那種能量有強腐蝕性，我最初認為那股能量是襲擊者的攻擊效果之一，是用于加重傷勢和阻礙治療的。沒想到還有影響人的行為的效果。」喬納森說，「具體的效果，因為它不是魔法體系的，我也沒辦法調查得很深入，但據我推理，是從認知能力進行干擾，讓伊萬在醒來的瞬間將我們當作是敵人。」
「雖然是異能量，但听起來似乎是在模仿迷幻藥之類的東西。」唐霖隨口答道，「能知道它的性質嗎？」
「不行。」喬納森說，「在沒有輔助工具的情況下研究不同體系的能力，這一般是知識技術型強化達到B以上、而且達到天人境界的人才做得到的。我目前只能確定，它並不是魔力造成的效果，而且它的運行構造原始冗雜，不會是法術體系的東西。」
唐霖點點頭。主神所提供的「法術」不止魔法一種，喬所強化的煉金術也是一種法術，使用的能量也是魔力，但卻不算是一般意義上的魔法。也有一些法術是不使用魔力的，比如妖術就使用妖力，道術使用修真系能量，陰陽術需要使用靈力，而文秀學習的蠱術基本不需要超自然能量，因為它是使用生命力的。至于運行構造什麼什麼的，唐霖就當是咒紋術的專有名詞，沒有去管它。
「不過這樣說來，果然天人境界是非常重要的。」李猛說，「要想看穿這個世界真相，首先就必須達到天人境界……也就是說，如果達不到的話，根本就沒有升上二層隊伍的資格吧。」
這麼說著，李猛轉頭去看坐在一邊的柳風凌。一度將強者力量提升到磁場轉動境界，因而開啟了天人境界，還因而補完了血統中所帶有的變身能力，柳風凌可說是突飛猛進，遠非當日吳下阿蒙。不過，她的情緒倒是正相反地，一直很低落。雖然她平時也不怎麼說話，但那只是因為她說話費力的關系，但現在卻連表情也顯得很消沉。
想當然爾，這一定是因為劉宇的關系。
劉宇現在的樣子，乍看上去與死人無異，只是幾分鐘才會有一次薄弱的心逃，和長長的呼吸，使人察覺到他是一個活人。銀鑰隊從大逃殺任務回來之後就補滿了萬靈藥的存貨，一直也沒怎麼用上，這次也翻了出來為劉宇外敷，外傷雖愈，卻不見他醒來，因為他陷入深眠的最終原因，終究是因為他失去心髒中最重要的幾滴血液的關系。那是血族力量的核心所在，類似妖怪的內丹或修真者的金丹大藥。听柳風凌說，劉宇是將其作為法術能源，才能將她救活，並提升了她的力量，而代價就是主神或許不肯為他修復。這樣一想，也難怪柳風凌會這麼消沉了。
劉宇對柳風凌存了那麼點意思。除了唐霖不知是真天兵還是假裝白目，銀鑰隊其他人都明白得很。劉宇進入主神空間之前剛上大學不久，還是個大孩子，雖然背景復雜導致心思復雜，但情感還單純得很。不，倒不如說，正因為背景復雜，所以對于愛啦感情啦這一類東西，反而存在一份單純的理想化的心思。這一點，劉宇一直沒有直接表示，柳風凌也就沒有正面回應。但這並不是說柳風凌毫無察覺，畢竟她是藝術系出身，對于環境和人的心境的變化，是最為敏感的。再者，她的日守心法是一種必須強制性地假設各種致命情況，從而引發超越直覺的反應速度的獨特心法，這更讓她的敏銳性成倍提高。
正因此，她現在才變得比一般人更加消沉也說不定。說得不好听一點，日守心法就是一種以極端的悲觀主義和被害妄想為根基的熱血精神。好處是不會因為精神狀態低迷而失去戰力，壞處則是根本無法避免精神低迷。
之前柳風凌靠著自己的毅力和覺悟，硬是將日守心法的思維方式扭轉，與強者力量融合一體，將直覺回避能力轉換為直覺搶打能力，從而轉變為熱血系的形像。只是這一次，她的消沉狀態似乎也實在是無法避免了。除了劉宇的自我犧牲之外，李猛明白，其實還有另一層原因……
「我是個武師，而我的工作是健身教練。對于人的身體是怎麼活動的，我雖然不懂理論，但對于實際情況是最了解不過了。」李猛說著，停頓了一下，稍微組織了一下用詞，「了解不等于掌握。我知道什麼姿勢動作是最合理，最不容易傷到自己和最好用力的，但我必須反復練習，不斷糾正自己的動作，讓正確的成為我的習慣，能夠無意識的做到，才算是掌握了。但天人境界不一樣。天人境界下，你能夠完全了解全身的情況，能夠自覺地糾正多余的動作，進入過天人境界之後，就會了解平時的身體效率多麼低下。霖子你曾經達到過接近天人境界的狀態，應該能夠想像一下那種情況吧。」
唐霖點點頭︰「從理論上是可以想到，但是實在不能想像出那是什麼感覺。」
「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無法想像的……這不是文學修飾。」
李猛說著，無意地又看了柳風凌一眼。
體會過那種精神完全凌架于身體之上、完全支配自己身體的感覺，再回到凡人狀態、回到這個被本能和慣性支配了八成的身體，無疑會感到巨大的失落和沮喪。
李猛自己也曾體會過那種感覺，當從天人境界中跌落的時候，他迫不急待地想要再次回到天人境界。然而，完全支配身體所需要的巨大體能和精神力絕非兒戲，如果無法抑制這種沖動，過度使用天人境界只會讓人的精神和身體一起錯亂。
李猛只在天人境界中度過了極短的一段時間。但柳風凌又有不同，她在天人境界的狀態下長時間戰斗，甚至解開血統中一直無法喚醒的變身能力而獲得更加強大堅韌的力量，直到瀕臨崩潰時才取得戰果而回到正常狀態。雖然以強者之意志能夠控制住迫不及待地再次提升的沖動，但那如同月兌癮反應一樣的精神癥狀是不可避免的。
這些話，雖然李猛有心對唐霖明說，但卻有一股無法言喻的直覺，令他不要說出來。
「天人境界嗎……」唐霖微微點頭，「可以想像，當主神的強化達到一個比現在高出兩倍或更多的程度時，必須要有天人境界那樣的精神力，才能夠加以控制。」
唐霖這麼說著，看向一邊坐著的李四，想要討些附和。卻不料，李四若有所思地盯著遠處，目光中似乎極是擔憂，卻又有高興，十分復雜。
唐霖猶豫了一下，問道︰「怎麼了？」
「啊？」李四一驚，「沒什麼，不過，你們有沒有覺得，牆的位置變了？」
唐霖順著他的眼光看去。這集合點離房間的牆壁有一段距離，卻不是很遠，走不了多遠就是房門。對于未登上天人境界的人來說，這屋牆是絕對越不過的障礙，因此要快速移動時非得走門不可。此時細細觀察，的確牆壁和房門的位置有了不小的變動，但這牆和門並不是真實存在，只是主神設下的障礙，大家離的遠了，變動時就听不到主神播放的提示音。
「看起來，小惠惠龍的領地又變化了。」
唐霖微微皺眉。
「之前打的時候，普通的小惠惠被殺，並沒引起領地變化啊？」喬納森問。
「只是沒有這麼快地變化罷了……大概是雄龍被殺之後，雌龍變得活躍了，所以對鄰居的狀態更敏感了吧。現在的問題是，是誰殺了隔壁的龍……」
「不是它們自相殘殺嗎？」
「不……這個區域並沒有發生大規模的領土爭奪。……也許是還沒有集合過來的同伴。」
幾人沉默了一陣，全部冷靜地盯著有少許變動的牆壁那里。遠處隱隱傳來轟鳴聲，眾人集合地這個房間的小惠惠正飛向變化處，似乎是想了解一下變動的疆界。在它飛過去不久，牆壁的位置又產生了一些變化，這次大家卻看出來了。那頭小惠惠顯然是在牆壁邊緣發出了某種示威行為，贏了鄰居，所以瓜分到的死者的地盤多了一塊。
「要不要過去看看？」唐霖突然問。
「也好。」第一個同意的竟然是李猛，「有些事情得證明一下。」
「不過要等它離開……」
顯然大家都贊同了這個建議。
結果，大家都出發，是小惠惠回到宿處之後好久了。因為又有一個人回到集合點。女忍者小茉莉使出分身自爆大技之後直到現在也沒有恢復元氣，但是仗著忍者本門的逃月兌功夫，平安穿越了好幾個房間，回到集合地點了。而她穿越過的房間中，恰好就有「隔壁」那個有小惠惠或者說雌龍被殺的房間。
不止如此，她還見到了小惠惠被擊毀的殘骸。
之前的經驗證明，小惠惠被擊毀之後，它的殘骸就會慢慢消失不見。具體它是被主神隱藏了，還是挪移虛空了，誰也不知道，總之就是沒了。但現在，倒有了一個讓人知道它究竟怎麼樣了的機會，不但是一個了解當前任務的機會，也是一個了解主神行為的機會。小茉莉是在那小惠惠剛剛被擊墜時，便潛伏在遠處觀察，直到那小惠惠消失不見才離開，而擊毀那小惠惠的人，只在最初時看到一道黑影，後來被墜地的小惠惠阻了視線，便再沒看到。
雖然這小惠惠是那神秘敵人所殺，而敵人的面目和目的也至今不明，去現場觀察是有些風險的。但細細分析，對方以此作為陷阱的可能性並不大，回報還是高過風險的。
小茉莉身為忍者，對于重要場所的位置自然不會忘記。雖然房間已有稍許改變，但她帶眾人前去，也是輕而易舉。大家本來準備立刻出發，不計天色早晚的，但既然小茉莉能帶路，就一致決定休息一夜，到天亮之後再去。待到黎明，留下柳風凌在偽裝隱蔽的藏身處看護劉宇和伊萬，其他人成群結隊地跑到小惠惠被摧毀的現場。
這段路也走了不少距離，雖然大家腳程都快，也直到下午才到達現場。這個房間看起來是個只有地板和木頭玩具的嬰兒房，一張圓形的大床孤零零地丟在房中。
小茉莉走在前面，到了一個地方，沒有猶豫，指著一片空地說︰「就是這里。」
她所指的地方是一堆各種木頭積木和樂高散件兒中間空出來的十幾平方米木地板，也許主神設定為受潮後的房間，塊塊地板翹曲變形，崎嶇不平。李猛走到近前看了看，又退到一塊四方的積木上，慢慢沉下氣來，閉上眼楮。
只要突破天人境界一次，以後便總可以達到。只不過，在戰斗、煉造法器之類精神高度集中的行為中，要進入天人境界就相對容易，這是因為天人境界的前提就是高度的而且活化的精神專注。要在平時達到這樣的精神狀態，就要費力一些。李猛嘗試了好幾次，最後終于再次進入天人境界，然後才睜開眼楮。
眼前是一往荒野。他所站立的方形積木，原來是輛不成樣子的卡車殘渣。四周的各種積木，一半是各類車輛，另一半是武器、重型工具和一些看不出原型的東西的殘渣，大概在多年以前這里曾發生過飛龍與人類的大戰吧。而那片空出來的地方原先是一段公路的緊急停車區，此刻攤著一個龐大的身體，有著紅褐色的堅硬鱗片、帳蓬般的翅膀，正是一條雙足飛龍。它的整體大小比中樞——比雄龍小一圈，除去翅膀和長長的頭尾的話，身體部分比屏蔽狀態下的巨大小惠惠要小一些，但整體看上去卻要更大此。尸體已經開始腐爛，而且多處顯然死後才留下的被撕裂的殘缺不知是被什麼動物還是僅存的人類造成。不過，還是看得出來它的死因——頭部被轟穿的圓孔。
「嗯……我看到了，尸體頭部被鈍器打穿。看上去像是……被打了一拳的樣子。」
李猛向同伴轉述道。頓了一下，他又說︰「霖子，按我說的方向……向前、朝左一點，走大概三十步左右。」
唐霖沒問為什麼，大概他已經猜到李猛的目的吧。依李猛說的方向走了三十步，在他看來，他正好站在空地的中心。
「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什麼……你正好站在龍背上。」
「……不，這個我猜到了。」
李猛咂了咂嘴。在他的眼中，剛才唐霖從一片平地上，面不改色地向飛龍的尸體走去。踏上飛龍的一根翅骨時，唐霖的身體晃了晃，然後斜著走上龍的翅膀，越過龍身肋側的肌肉，走到龍的脊背上。
他們之前猜測，主神在他們的意識中植入了幻覺，讓他們認為自己看到的是小惠惠故事中的場景，而當他們的所見與真實情況不同、導致他們的動作與預期目的不同時，就會修正他們的動作以免他們發覺。但現在看來，主神所做的修改不止這一點。
李猛所看到的唐霖的動作，並不是爬上了龍身這麼簡單。在龍翅和龍肋上行走時，唐霖的身體並未保持豎直或前傾，而他的雙腿也不是在攀爬斜面……他的身體隨著龍的身體表面的坡度而傾斜，始終保持著與他所站的位置的龍體表面垂直。而他的腳下，龍的體表受到他體重的影響而微微下陷，卻沒有留下任何沾上鞋底泥土或類似的印記。
李猛很明白這種情況意味著什麼——重力本身被改變了，龍的身體表面，重力並不指向正下方，而是與龍的體表垂直。不知是力場效果，還是空間本身的扭曲，反正對于未攀上天人境界的來說，龍的體表就是一片平坦。與此相比，阻止龍鱗被玩家的接觸所影響這樣的事，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