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
奔逃的眾人終于注意到他們的所在了。
這是一個高大到不可想像的立櫃的頂部。也許是大型的書架或者衣櫃吧。
一側是牆壁，另一側是深深的懸崖。也許本身只有兩米來高吧，但以現在眾人的比例尺來說，它大概足有二百米吧。而高高聳起的絕壁上方數十米的地方，則是一片灰褐色的房頂。四周一馬平川，沒有可滋利用的掩體。
巨大的小惠惠落在書櫃頂上。隨著一陣輕微的嗡聲，大家都注意到，那支巨大的槍管已經做好發射的準備了。就在人們逃開的同時，槍管中噴射出明亮的紅色光線。
那是一片扇形——不，錐形擴散的灼熱紅光。向四面擴散的結果是能量散失很快，大概三十米左右就會失去破壞力，變成像澡堂暖燈一樣的東西。但是可想而知，如果接近到十米以內的話，肯定會**銷熔、骨頭碳化，變成一堆渣。
書架與牆之間有一段窄窄的空隙，差不多剛好能容納當前這個大小的人類跳進去。除此之外，似乎再沒有什麼好的退路︰在書架頂上逃跑會被小惠惠追上，跳下書架更會被從空中捕殺。大家都是富于戰斗經驗，一判明形勢，立刻從那條空隙中跳了下去。
跳下去才發現不好。從上面看，這條空隙並不寬，可以用兩手支撐架住身子。不想上面看到的是書櫃頂的邊沿，書櫃的背板卻是內陷的，因此跳下去之後空隙就變寬了。但這自然難不倒這些四等輪回玩家中即將提升的頂尖者。有人一腳踢向書櫃背板，借力沖向牆壁，做之字形來回跳動以減緩下墜力道，有人使用超能力延伸手腳，最不濟的也取出吸附式攀爬器將自己吊住。只是這個行動中，隱約間三個集團就各自走了不同的方向。
銀鑰隊最先行動的是柳風凌。她微微吸氣，將手向書櫃背板上一拍，頓時發出一陣摩擦聲。片刻後，她雙腳踏定書櫃背板，左手支撐，斜斜地吸附在書櫃背面，正是強者力量的應用技。李猛沒有這種巧妙手法，只是一槍扎入書櫃，然後立在槍桿上。鐵血戰士雙頭矛堅固非常，將他穩在空中，晃也不晃。唐霖甩出兩顆血髓珠，在空中變化出數條妖骨劍來，**書櫃中釘牢，血髓珠間幾條觸覺線如秋千般垂下，任他坐在上面。劉宇也化身夜獸形態，手上利爪抓穩書櫃木紋，倒是最穩當的一個。
其他人都緩緩地降下去了，卻只有一人停在和他們相同的高度。
李四使用吸附式卷揚攀爬器停在銀鑰隊附近。他用手將臉一抹，冷漠的臉上突然帶上了活潑開朗的笑容。
「好久不見了，唐霖先生。你變了很多。」
唐霖點頭微笑，並不做評論。他在戰斗時不停地用妖力改變身體外表，雖然不是刻意易容，但長此以往，難免離最初的原樣已有很大差距。
李四又說︰「我只想問一句話。你們，打算開戰嗎？」
唐霖遲疑片刻，與同伴交換眼色，答道︰「不找事，不怕事。我們的習慣，你也知道。」
李四點點頭︰「按我個人的意見，惡夢模式詭異難解，應該有個合作才對。不過……」他微微搖頭，「也罷。和你們敘舊得舊了，‘同伴’們恐怕要懷疑我投敵。」
唐霖將身子向後一仰，靠在書櫃背板上︰「不送了。」
李四拍了拍臉，收回全部表情，變回冷漠男的樣子，向下滑去。
「那個人沒問題吧？」
劉宇皺眉說。
「好像有點人格分裂了吧？」
唐霖聳聳肩︰「人格分裂也是個人特色吧。」他停頓了片刻，說︰「那麼，來談談之後的戰術？」
李四順著攀爬器慢慢下滑，當攀爬器到極限時，便固定另一個攀爬器，將上一個回收。沒過多久，他就到達了自己隊伍的棲身之處。
這書櫃的背板並不是整整一塊，而是每曾都單獨釘上。檔板從背板後面突起一塊。現在，李四的「隊友」們就排坐在書櫃最上面一層的檔板突出背板的那一部分上。
「你已經確認了嗎？」
發問的，是一個身著黑西裝的眼鏡男。身材偏瘦但不太瘦，亦不魁梧的這個男人，留著一頭整齊的分頭，無論服裝還是發型都一絲不茍，像是在強調自己的精英身份。很容易就能看出他是個東歐人，如果說他是一個新入職的克格勃，大概別人都會相信吧——這個人就給人以這種印象。
「不要著急，伊萬。」李思以柔和的聲音勸說著，自己收好攀爬器;「他的‘手’並不是主神所提供的人體機械化改造，只是普通的機械義肢罷了。動作並不靈活，非常模式化。大概是‘生活用’。」
李四評價道。他如果知道唐霖的義肢並沒有神經反饋，而是用一組觸覺線扳動開關的方式操縱，說不定反而會贊美它靈活機巧吧。
伊萬對李四的回答並不滿意，但並沒有反駁，只是順著他的話推論道︰「這樣說來，他果然並非使用機械手臂強化，而是失去了一只手吧。阻礙治療的效果，或者是作為犧牲而換來別的什麼……」
雖然銀鑰隊沒有這方面的知識，但是，「主神治療的有限性」對于其他隊伍並不是秘密。倒不如說，這是上級隊伍告知各玩家的第一件事……除了關于怎麼定制房間和怎麼買強化，以及廁所安排在哪里之類雜事之外的第一件事。這是為了避免下線們為了貪小便宜而做出錯誤選擇。
第一，如果受到的傷害中附帶了「阻礙治療」的效果，那麼在主神處治療就要多花分數。阻礙越強，價格越高。三稜軍刺造成的傷害比水果刀更難治療，但貴得有限，也就幾分的差距。但「妖刀•村正」造成的傷害，就要耗費數倍的分數。如果被這把妖刀斬斷手臂，甚至必須支付D或更高的兌換券才行。
第二，如果是將身體的一部分作為代價來換取了什麼，則主神拒絕治療，直到主神做出如下判斷︰這一玩家已經強化到，如果再想換得這些好處，已經不需要已身體的一部分作為代價了。到了那種時候，則比照第一條進行。
「主神不能治療也就罷了……若你的情報沒錯，銀鑰的唐霖所選的強化，是C級等級內自我治療能力排進前十名的妖怪本質。這樣的他竟然不肯花力氣再生出一條手臂，而借助于那種笨拙的機械手……這已經不可能是‘反治療傷害’了，一層隊伍不可能踫到這麼強力的反治療效果。也就是說，他是用來換取了什麼東西……而這件東西十分強大，才擁有這麼麻煩的代價？」
伊萬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大家分析情況。李四並不搶白，只在一旁听著，但心里多少也有些不耐煩。這種程度的分析，在他看來，是不必特別講出來的。
伊萬說完上面那段話，又略微放大聲音說道︰「假定銀鑰隊的唐霖所做的選擇沒有根本性的錯誤，那麼，即使現在他看起來達不到C級多強化復合應該有的戰斗力，也必須對他保持警惕，並盡可能保持合作姿態。如果李四先生的情報沒錯的話……」
他說了兩次「如果情報沒錯的話」，李四自然不能再裝听不到了。
「我不敢保證我的情報沒錯……當然，任何情報都是這樣。不過，我想至少各位應該信任我‘無名氏的李四’的專業素養，在情報方面，我在咱幾個中間，可是有理由保有絕對自信的。」
李四不溫不火地說著，無形中將伊萬的質疑嗆了回去。「就算我不可信，你也沒本事拿到比我更可靠的情報」，這層潛台詞，大家自然不會听不出來。
伊萬搖搖頭︰「我並沒有質疑你的情報能力的意思。畢竟，這方面我只是粗通一二，就算你並不像你所說的那樣精通，我也挑不出你的刺兒來。不過，我只是懷疑，你是否會因為個人好惡，而選擇了錯誤的合作對像。」
「這一點，你盡可以放心。」李四淡然說道，「我不會因為與同僚的個人關系或者地位沖突，就預設意見的立場。」
伊萬哼了一聲。正要說些什麼，突然見對面牆壁的裂縫里，鑽出一只黑色的蟲子，正探頭探腦。那蟲子半像螞蟻，半像螳螂，兩只前腳舉在空中，混身油黑，三角形的腦袋轉來轉去。但伊萬卻分明感覺，它的視線集中在這邊。他也不多想，拔出手槍來就要向那蟲子開槍。
李四輕嘆一聲，說道︰「且住手。」
這一聲又輕又柔，但當中已經用上言靈法力。伊萬拿槍的手不由地一僵，那蟲子受了驚嚇，就縮回縫隙中去了。伊萬發覺自己被影響，不快地說︰「李四，不要以為這里是你的銀鑰隊，事情可不由你一個人說了算。」
李四回答︰「話是這麼說的。可是你也別忘了，在惡夢模式下，我們所看到的東西都不是本來的樣子。隨意攻擊任務世界的生物，會引發什麼樣的反作用，誰也不知道。」
伊萬哼道︰「只會在背後吹風的家伙，綁手綁腳的，可做不成事。」
「自以為一切都在掌握卻死在意外事件里可更糟糕。」
其他三人一直冷眼看著這兩人爭奪主動權，這時才有一個陰森的女聲說道︰「得了吧，我們也沒說就打算讓你們當中的誰來當頭兒。」
李四立刻說︰「當然。誰來擔任臨時的領導者，這是另外一個問題，我只是想在與別隊合作與否的選擇上提出一點意見而已。」
那個女聲冷笑兩聲，不再說話了。
這時，最先掀起水霧和在手上放出電光的那人開始打起圓場︰「大家也沒有要吵架的意思吧，大家不都是為了平安度過這個任務嗎？我們彼此配合還沒有磨合好，有點小爭吵也難免。不過，大家誰也不會為這個就傷了和氣，對吧。」
李四點頭贊同，心中卻在嘆氣。
第一次，他開始羨慕起銀鑰隊來。
他們五人都是即將要升入二層三等隊伍「槍火中隊」的候補，但卻來自「槍火中隊」的五支下屬隊伍。彼此之間別說配合，連熟識都稱不上。
槍火中隊的特色是，將下屬隊伍分別打造成不同風格和行為方式的小隊。李四所在的「無名氏」擅長潛伏和獲取情報，善用情報和與劇情勢力或其他隊伍合作，煽動別人達成自己的目的。伊萬所在的「飛鷹別動隊」則擅于通過謀劃布局，利用技術手段，以己之長，攻敵之短。兩支隊伍都在某些方面屬于情報型隊伍，但一支重在滲透，一支重在戰斗，風格相似卻又相反，而李四和伊萬分別在各自的隊伍中充當頭腦的角色，此時自然要分出誰才是真正的主導。
聲音陰深的那個女人來自「不寂寞的匕首」，這是以刺殺和恐怖行動為主的隊伍。作為實戰派的她當然不耐煩看到兩個決策者為了究竟誰說了算而打嘴仗。至于打圓場的那個男人，也就是之前放出白霧和以閃電作攻擊姿態的人，來自「凶蠻武夫」這支講究正面強攻的近距離破壞型的隊伍，是個絕對的戰斗派。但這並不代表他是個在談判桌上好應付的對手。他雖然無意成為隊伍的頭腦，但他本人腦子也十分好用，此時正在觀察著兩個可能成為頭腦的人，並且，大概在思考自己應該站在誰那一邊了吧。而作為主要武力的他所做的支持就擁有決定性的作用。
這時，一直未曾說話的第五個人適時地出來發言︰「現在的基本情況……現在我們面對的情形有一點不自然之處，你們也發現了吧？」
「現在我們面對的世界有一點不自然之處，你們應該也發現了？」
非常巧合的，同一時間，比李四等人高出約半層書櫃的唐霖，也正說著這句台詞。
劉宇回答道︰「是的，我也發現了。」但他並沒有說下去，而是將眼光轉向柳風凌。之所以這樣做，大概是因為，他自信他發現了比唐霖或其他同伴更多的東西吧。
柳風凌「坐」在書櫃背板的豎直面上，雙手互抱，說︰「如果說，不自然的，是指、風阻……」
「我們行動時，遇到的空氣阻力太小了，霖子你想說的就是這件事吧。」
李猛問道，語氣中有催促唐霖快點說下去的意思。唐霖點點頭，像坐秋千一樣將自己坐著的血髓珠蕩起來一些，又落回去。
「‘小惠惠’在原著中的身高大概也就十厘米左右。因此，表面上看起來，我們是縮小到了與蟲子一樣大——拿小惠惠做比例尺的話，我們現在的身高大概是一厘米到兩厘米之間。我不認為主神‘做不到’真的把我們縮到這麼小。只是，如果我們真的被縮小了，那麼根據空氣阻力與體型的關系，我們在行動時理應遇到更強的空氣阻力才對。從這一點而言，也許我們並沒有真的被縮小。」
這是因為空氣阻力與表面積成正比，也就是與身高成平方比;而體重與體積成正比，也就是與身高成立方比。因此，體型越小的生物，空氣阻力對它的影響就越大。雖然大多數人應該都還記得這個豆知識，但從湊字數的角度考慮，也有重復說明的必要。
「不過，」唐霖接著說道，「基于習慣，我也要指出‘也許我們真的縮小了’的可能性。例如，也許我們的體重被等比例提升，使我們的表面積/體重比和原來一樣……」
「那樣的話，我們現在的密度就是水的一百倍，或者黃金的十倍。」劉宇指出。
「呃。那麼，也許，空氣變稀薄了……」
「我們，會悶死。」柳風凌說。
「主神往我們的肺里充氣……」唐霖擺了擺手，「算了我自己都覺得不靠譜。不過，也有可能是主神以某種方式幫我們抵消了空氣阻力。」
劉宇變換了一下姿勢，空出一只手來抓了抓頭︰「它老人家要真的這樣做了，我們也沒轍。不過，我有別的證據證明我們並沒有變小。」
停了片刻以確定大家都在听他說，劉宇拍了拍自己攀附的這塊背板︰「這些木頭。如你們所看到的，我們縮小之後，能很清楚地看到它的木紋和肌理，甚至這些木紋中的凹凸不同，對吧。」
其他人都點了點頭。但是，也許是從前美術系學生對「紋路」和「肌理」之類用語的敏感發揮作用，柳風凌突然說︰「難道，是說，在那之下——」
「沒錯」劉宇有些得意地說，「木紋有它更細一層的縴維結構。當然，這些我們現在也可以看到。但是，相信只有我的‘眼楮’才能看出來，它的結構就到那一步為止。不，更準確地說，木紋本身的結構十分清楚，但再下一步……怎麼說呢，就像是把3D游戲里的場景拉近再拉近，只能看到貼圖的顆粒而已，就是那種感覺。」
「就是說，不但我們沒有被縮小，這些東西也不是本來就這麼大……整個場景都是假的？」
唐霖有些苦惱地說著，抬頭看去。頭頂上一段距離之外就是書櫃頂，從剛才開始，小惠惠就不停地在那里鼓鼓搗搗，似乎是想要想辦法下來，還試圖將槍管伸下來。但礙于體形，槍管只能斜斜地伸入書櫃背後，噴出的紅光大部分打在牆上，將涂料全燒焦了。現在它似乎已經認識到自己拿逃入書櫃背後的小蟲沒有辦法，已經沒有動靜，大概是走遠了。
「說得也是，長得再有人形也罷，小惠惠只不過是自動殺蟲機。‘試探’和‘放棄’這種智能，基本上已經超出它的可能性了。」
「結論？」柳風凌問道。不過，在發問的同時，她自己也已經知道答案了吧……銀鑰隊的眾人皆是。
「這里根本不是什麼‘一擊殺蟲小惠惠’的世界。我們看到的一切……不，我們的所有感官所感覺到的一切，都是主神非常巧妙地偽裝出來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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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舉國哀悼的日子里更新娛樂小說，我真是個罪孽深重的男人……
為了表示哀悼，多更二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