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末錦現在也還沒有工作，在家里閑得長草呢，就跟溫靖定了當晚。
溫靖跟程喻文打了個招呼，等到下班時，就去了跟陳末錦見面。
一見面，溫靖就嚇了一大跳。
「末末，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幾個月前，來投奔溫靖的陳末錦，雖然精神狀態也不好，但因為懷孕的關系，皮膚還是飽滿而有彈性的，行動也有活力。可如今的她，雙頰瘦得凹陷了下去，臉色蠟黃，頭發也是枯草一般，整個人看上去死氣沉沉的。
「身體不好嗎？」
溫靖再凝神打量了一翻陳末錦的衣著——藕荷色的荷葉邊無袖衫，下面穿著一條淺灰色半裙，米白淺口鞋，打扮還是跟以前一樣的水平，看來周家寶在物質上並沒有虧待她。
「哎，我現在是每個月算著姨媽來。可她太傲嬌了，這次兩個月沒來了，上次又一個月來兩次……」
反正在電話里已經說開了，陳末錦也就順著這個話題下去，「我去看西醫，他們要我吃激素藥。你知道那玩意吃多了不好，所以我才想著回來這里，找門路去找鄧老先生……」
這種忙，太應該幫了。
「這樣的話啊，雖然鄧老先生如今已經隱居，但也會幫人看脈的。」溫靖毫不猶豫地說︰「那我幫你說說，看看能不能約到鄧老先生。」
陳末錦頓時雙眼流露出感激來，她握住溫靖的手說︰「靖靖，謝謝你！」
她的手瘦得只剩下骨頭。
說完了自己的煩心事，陳末錦興致高了很多。溫靖今晚帶她來一個藥膳飯店，管著她的身體狀況，點了一個大補的當歸枸杞靈芝烏龜湯。溫靖自己則是補腦子的天麻炖魚頭，穿著中式服裝的服務員把兩個小小的朱砂炖盅端了上來，淡淡的藥材香氣頓時充斥了整個雅間。
「這個湯味道真不錯！」陳末錦喝得眉開眼笑，溫靖看著她也笑。
忽然之間，一個奇異的念頭，涌上心間。
也許，陳末錦可以幫她解答一下，自己的煩惱？
論感情，她是老同學，老同事。
論經歷，她是結了婚經過事的成年女人。
可能，這真是老天給自己的一個機會。
「末末……」溫靖含著一塊天麻，費勁地吞了下去，想要開口，卻又開始覺得難以啟齒了。
問，我現在認識了一個男人，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跟他圈圈叉叉？
天，她可問不出口。
又或者是循循善誘︰末末，我有點兒感情煩惱……
陳末錦未必可以听懂自己的弦外之音。
「靖靖，你是不是戀愛了？」
好一會，沉思糾結的溫靖猛地反應過來，陳末錦盯著她，已經笑得眉眼彎彎——看來，溫靖還是低估了陳末錦察言觀色的能力。
好歹是名校S大畢業，而且干過銷售的！
好吧，溫靖也就大大方方地承認︰「算是吧！剛確定關系！」
話匣子既然打開了，她也就放下了心中的疑慮，跟陳末錦細細說起來……陳末錦果然是個合適的人選，她很認真地听著溫靖說自己的問題，最後倒在桌上，抿嘴兒笑。
等到笑完了，溫靖臉上也已經蒙上了薄嗔，陳末錦才理理頭發，正色地湊到溫靖耳邊，開始耳語著什麼。
……
一直等到溫靖到家，她的耳朵都還是粉紅的。
「跟誰吃飯那麼開心呢？」
程喻文被她甩在家里，閑得團團亂轉，見到她回來，牛皮糖一樣粘了上去。溫靖就覺得有點奇怪，以前程喻文還是網吧老板的時候，整個晚上在三樓都當她是透明人，那會兒沒見到這樣膩乎的呀。
不過她堂堂正正地，也沒打算隱瞞，就說︰「跟一個同學兼同事。」
程喻文的表情頓時豐富起來︰「傅銘？」他隨即目光一寒，「不要再見那個人渣了。如果你真的惦記著飛訊，我就把它收購過來吧。」
溫靖汗噠噠地，連忙眼楮一瞪，就道︰「難道我的同學兼同事就只有傅銘一個人了麼！當初我們可是十多個人一起創業的。」
只不過那些人後來都先後離開了飛訊，她是最後一個走的。
「那也罷了。」程喻文說罷，就環了過來，不斷地用鼻尖磨蹭溫靖的頸窩，「分開了一天，很掛念你。」
他說話時誠懇自然，絕不做作。
但想到剛才陳末錦對自己說的那些，如今男人成熟的淡雅香味席卷而來，溫靖就有些臉紅耳赤，她推開程喻文道︰「我還要洗澡呢。」
逃也似的進了浴室。
結果在浴室里洗完澡出來，程喻文又坐在電腦前面了。他眉宇間已經籠上一層淡淡郁色，溫靖走過去，他正指揮著自己公會的人下副本。
看程喻文指揮副本，絕對是一種享受。指令簡潔，進退有度，團隊就像一架高精度的機器，有條不紊地向前推進著，以最少的損失，最快的速度去打贏BOSS。
溫靖欣賞了一會兒綠竹的游戲表現，又偷偷打量程喻文。
他戴著耳機，雙眼凝視屏幕，修長的手指在鍵盤翻飛，那節奏並不是一般普通玩家那樣亂打一氣，拼速度拼指力，而是忽快忽慢，異常和諧有規律，偶爾幾次，甚至變得非常緩慢，只不過有一下沒一下地按著某兩個鍵，就跟手殘沒兩樣。但溫靖知道，每每是這種攻擊，是至關重要的。這樣的按鍵節奏，溫靖只在張卯月沐雨霖等幾個聯賽大神身上看到過。
屏幕上，戰況激烈，這是一個二十人團的副本，MT在前，打手跑位，治療殿後，各司其職，井井有條。一個接一個的技能炸向BOSS，華麗的光影效果炸得溫靖眼花繚亂。可程喻文的表現卻跟游戲里靈活騰挪的綠竹一點兒都不搭邊，他用那一貫慵懶舒雅的聲音，有一句沒一句地發著指令，似乎只是在做一件極其簡單的事般。
有人說，專注的男人最有魅力。
溫靖覺得這句話沒有說錯。
BOSS在怒吼中轟隆下地，程喻文對團隊里的人說了幾句話，這一團都是雷霆公會的人，自然有自己的分配制度，用不著多費口舌。然後程喻文就退出了副本。
「你來了。」
溫靖原本已經做好了程喻文再親近的準備，然而他並沒有這樣做，她反而滯了一滯，呆瓜一樣點點頭。
「正好，今天我們就開始做跳躍的練習。」程喻文說罷，翻開了面前的圖紙，帶著綠竹開始傳送，他見溫靖還站著不動，就催促起來︰「快點啊！」
溫靖如夢方醒，趕忙答應著，去開電腦。
這一個晚上，溫靖就在程喻文的督促下，利用那幅河床地圖，做了好幾個小時的跳躍練習。
這種練習，其實滿枯燥的。沒有獎勵，沒有副本，沒有BOSS的刺激，只是重重復復地在幾塊石頭上跳來跳去。不過溫靖平時習慣了看枯燥的文件報表，而且她本身是個要強的人，練習了幾次，就給自己找了個樂子︰給自己制定一個過河目標時間，然後爭取接近這個目標，等超過了目標時間之後，再制定一個更苛刻的目標……
這樣，她毫無怨言地練習了一整晚。
到了睡覺時間，程喻文一推電腦，打了個呵欠，就向房間走去。
他還是走進主人房。
溫靖乖乖地跟在他身後，像往常一樣，躺到程喻文旁邊。
如果是平時，必定又有一翻溫存。
可是今天，程喻文轉了個身，背對著她，長長的手腳放在一邊去。
溫靖終于確定，程喻文在鬧別扭了。她轉過身來，在後面搭上程喻文的肩膀，柔聲問︰「怎麼了？」
「沒什麼。」
程喻文甕聲甕氣地說。
溫靖皺起細長雙眉︰「你都這樣了，還說沒什麼？你不高興了？」
「沒有。」程喻文否認。
溫靖不依不饒︰「因為我和我的朋友出去吃飯？」
「你有你的圈子，正常交往沒什麼好不高興的。」
但程喻文那別扭的聲音，分明說明，他不高興。溫靖忍不住坐起來問︰「程喻文，你到底怎麼了？」
「沒什麼，我就是想盡量不踫你。」
溫靖呆住。
程喻文淡淡的聲音，難掩自己的失落︰「我知道你不想……可是，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啊。心髒病又不是那個有病，又不能做，每天漲得我難受死了。」
所以干脆遠著自己了嗎？可是卻又粘到一張床上來。
溫靖真是氣又不是，笑又不是。她趴在程喻文身上，沖他耳根處吹氣︰「我又不是聖母，我也有需要的……」
想起陳末錦那句︰「男女這方面的合拍程度很重要，婚前不試一試，以後可就有得後悔了！」溫靖臉頰就有些淡淡發燒，她鼓足勇氣，低聲說︰「不過鄧老先生說了……等到三個月之後，你檢查過沒問題了，我就……給你，怎麼樣？」
程喻文的身子震了一震，溫靖以為他會像以前那樣，轉過身來把自己緊緊摟入懷中。可他並沒有，而是低聲答應著，聲音已經帶了無限倦意︰「到那時再說吧。你不要再來招惹我了，我怕我真的遲早控制不住自己。」
想起今天早上那滿床的粘稠液體，溫靖相信程喻文的話。
程喻文，一定忍得很辛苦。
她重新在程喻文身後躺了下來，蓋好被子，左手卻悄悄滑入程喻文手中︰「那麼，早些睡覺吧。」
程喻文沒有說話，只是悄無聲息地握緊了她的手。
……
溫靖去了上班，盡管她已經放輕了手腳，程喻文還是醒了。
晨光皚皚，透過淺色窗簾投進房間，有點點微塵在空中飛舞。程喻文的手機在床頭震動起來，他眼中閃過一抹黯然，伸手拿起了電話。
「我是Zoe。是嗎，神仙難救了……」
約翰遜醫生拿著那份剛出爐的報告單，也不好受︰「對不起，阿Zoe。听說你正在看中醫。希望那些古老的湯藥，可以幫你。」
「但願吧……」
程喻文放下電話，清俊的臉上，已經有了痛楚。他打電話叫了司機過來接自己，然後拿過了床頭擺著的溫靖照片，戀戀不舍地在她明媚的笑臉上，輕輕滑過。
……
「您好，我找溫靖小姐。」
溫靖坐在辦公室里看著報表，電話鈴響。電話里是一個柔和而威嚴的男聲，溫靖並不認識。溫靖猜測著來電，禮貌地說︰「您好。」
「溫小姐，我姓劉。」
溫靖一愣，隨即心髒狂跳起來。是劉大秘！他親自給自己來電話了！難道是何雨澤的路子走通了嗎？
她定了定神，連忙說︰「您好，劉大秘！」
劉大秘覺察到她態度的轉變，溫靖可以感覺到他在電話那邊笑了笑，然後開門見山說︰「關于XT公司的希爾總監，要在10月15日中午跟首長面談的事，我想跟您做一些溝通。」
何雨澤的工作果然做通了！
劉大秘說話的調子並不高，但自然而然地，帶著一股凜然氣勢。也許這就是權力賦予人的力量。而溫靖經過一開始的驚詫之後，也迅速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她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小丫頭，轉眼就變得落落大方起來，她帶著輕盈的笑意道︰「好的。事實上，關于當天會談的內容，我們公司已經準備了一點看法。」
她照著那天程喻文給自己歸納的幾點，又加上自己的理解，潺潺流水般說了下去。
劉大秘一直很有耐心地在電話那頭听著。
等到溫靖說完，她就很乖巧地止住了話頭，等劉大秘的回音。
劉大秘微微一笑說︰「溫小姐不愧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說話行事高屋建瓴，您說的這幾點，我都很同意。」
言下之意，就是這篇東西，通過了。
掛掉電話，溫靖這才松了口氣，打開日程安排，在上面仔細地勾掉了一條項目。
如今，萬事俱備，只欠希爾。
當秋風送來了第一陣涼爽，秋老虎的炎熱只剩下強弩之末時，溫靖帶著她的團隊，在S市國際機場迎來了亞太區總監希爾一行人。
希爾今年已經五十歲，看起來年輕有活力。這是很多老外，尤其是精心保養的老外的共同特點。他一頭精神的短發，帶著貴重的鈦金屬小圓眼鏡，身材高大精干，一看就不是簡單角色。
「溫靖，我很高興可以再次見到你！」
希爾和溫靖，在雅加達會議上已經打過照面，只不過那時候的溫靖是剛入職的菜鳥，地位低微，希爾甚至沒有正眼瞧過她。也虧得如今他竟然還能做出一副熟人見面的樣子，笑容和藹可親。
由始至終，希爾都沒有提過鄒怡半個字。
溫靖也不會給自己找不痛快，她笑著跟希爾擁抱︰「希爾，我們可算是把你盼來了！」
會面的氣氛熱烈而友好，溫靖已經安排了機場的VIP專用車來接希爾到外面停車場。此時她見那輛大眾商務車已經開了過來，臉上盈滿笑意地，就要開口。
「天哪！那是什麼車，大眾？我覺得我們怎麼也應該坐得上奧迪吧！」
尖酸刻薄的聲音，在那兒挑刺。
溫靖身後的中國區工作人員臉色都不太好看，希爾卻依然笑容可掬，仿佛那聲音再平常不過一樣，他手搭涼棚看著那接送車，說︰「太好了。沒想到這兒還那麼熱，都趕得上印尼了。我還擔心我的太陽油不管用呢！」
溫靖還沒听說過哪個老外怕曬黑的！
通常情況下，他們都唯恐自己曬不黑。
車子在登機舷梯下穩穩停住，溫靖若無其事地掃過一眼那個挑刺的人︰一個五十多歲，滿臉皺紋，銀發飄揚的女性老員工，邊笑意盈盈地親自為希爾打開車門︰「機場的VIP車子都是由機場統一調配的。我們自己的車子在停車樓里。等會兒再換。」
她的聲音雲淡風輕，對著希爾笑容得體，希爾回報一笑，就不客氣地上了車去。那婦人卻分明听得出溫靖的話是對自己說的，青白的臉頓時漲得通紅。
到了停車場，溫靖安排的是兩輛奔馳商務車。過百萬的豪華車在停車場里閃著寶石般的光芒，份外引人注目。
那婦人于是又咕噥起來︰「哼，租那麼貴的車，不用預算嗎……中國區好像今年才做了一個過得去的單子而已。」
啟發那張一千萬美元的單子，雖然不是大數額，可也沒有低到只是過不去的地步。溫靖現在已經明了了，這個婦人，純粹就是挑刺兒的，她是希爾帶來的人，希爾不說話，她就把這個女人當個屁，能放就放掉好了。
于是溫靖一邊安排希爾坐前面一輛車，一邊就讓何雨澤去，安排了那女人坐後面那輛車。
一路上，溫靖跟希爾匯報了這段時間中國區的業績情況以及人事變動，希爾仔細听著，不住點頭。
等到進了市區，溫靖的話題就以介紹這些年S市的市容變化為主了。希爾的興致也很高，不住地問東問西，經過軟件園的時候，還發出嘖嘖贊嘆。
「溫靖，別看這些公司現在規模很小，但他們的成員年輕，思想靈活，很有可能日後就會出現第二個XT那樣的大公司。」希爾指著還圍著帷幕，實際上已經停工了的新飛訊大廈說，「像這種在建的大樓，S市里隨處可見。但在歐洲和美國，卻已經非常少。經過一百多年的發展，它們幾乎已經把可以開發的資源都開發盡了，只有中國，還有無限的機會！」
溫靖凝望著那座自己也只看過效果圖的新飛訊大樓，靜靜地听完了希爾的話，若無其事地把目光收了回去，笑道︰「你說得沒錯，希爾。你看問題很有前瞻性。」
吃過了午飯，那個婦人又挑剔里一下飯菜安排的問題，當服務員端上中式的玉米紅蘿卜豬骨頭湯時，她甚至尖叫著聲稱自己不吃豬身上除了腱子肉之外的任何部位。
希爾一路對這個婦人都視若無睹，好像她不抱怨反而不正常一樣。溫靖也就裝聾作啞，任由可憐的伊芙琳和林婉麗去應酬她，只搞得林婉麗一頓飯吃下來，郁卒得像抑郁癥病人似的。
可到了吃完飯之後，又發生了一件事，令溫靖想不管都不行了。
因為服務員上飯後甜品時，轉錯了一個位置，那婦人竟然就不依不饒地教訓起人家小姑娘來。她只會說英語，嘰里咕嚕地一串一串往外冒，可憐區區飯店服務員怎麼听得懂這些，只好眼淚花花地低頭在哪兒站著受訓。
溫靖這時候，就不緊不慢地說了一句︰「尤娜，她听不懂英語，你再說下去，可就要耽誤她給我們上水果了。」
婦人一愣，轉頭用淺灰色的眼楮盯著溫靖︰「你知道我的名字？」
每次在重要會面之前，都熟記來人的名字和照片容貌，是溫靖的必備功課。她點點頭，說︰「在企業服務部做了三十多年的老員工，值得我敬重。」
輕飄飄一頂高帽子戴過去，尤娜十分受落，她也就狠狠一瞪那小姑娘，放過了人家。
「尤娜，其實以你的身份，是飯店的貴客。有些什麼事，直接找經理來說，讓他去教那服務員就好了。何必這樣置氣呢。」溫靖親自叉了一塊西瓜，放到尤娜面前，款款地說，「來，吃塊西瓜消消氣吧。」
大概剛才溫靖一直的忍讓，讓尤娜有了得寸進尺的錯覺。她並沒有如溫靖料想中那樣就坡下驢，而是擺起了老資格的款，說︰「溫靖，既然你都說了我是老資格，你就知道我做事必然有我的道理了！她的主管教訓她，是她主管的事。但她得罪了我，自然要由我去說。這是我們美國人做事的方式。」
溫靖一愕，就暗中搖起了頭。大國沙文主義加上不識好歹，難怪尤娜做了三十年，最後混在了企業服務部來。
美國人做事就是這樣，從小接受的教育，讓他們天生不會服從權威，也不會說你是老板我就服你。而是得寸進尺，步步緊逼。這一點踫上中國人的忍讓之道，很容易就會造成今天這種局面。
難怪當年朝鮮、越南兩場仗，都得硬踫硬地打呢。
原來有人就服拳頭啊！
既然給臉不要臉，她也就不客氣。溫靖不軟不硬地說︰「原來是這樣，那麼需要我把那個服務員叫過來，讓你繼續‘教育’嗎？不過我們可就不等你了，因為按照時間安排，我們現在就必須啟程到啟發去。」
這下，輪到尤娜愣住。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溫靖竟然要把她撇在飯店里！尤娜抬頭，開始向希爾告狀︰「希爾先生，這就是中國區總經理對待我們的態度嗎？溫靖太過分了！」
溫靖心中暗笑，希爾這頭老狐狸，可不是那種為了听區區一個尤娜雞毛蒜皮地挑刺就耽誤自己正事的人。
希爾任由尤娜來膈應溫靖是一回事，可希爾為了尤娜耽誤見啟發集團的周總，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果然，希爾皺起眉頭，嚴肅地說︰「尤娜，我約了周總的時間，是下午兩點三十分。遲到可不是我們辦事的風格。你看看你，只會對著服務生耍威風，是一個大企業管理者做出來的事嗎？真是失禮！」
希爾的話說得重了，尤娜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見希爾說完話就走掉，溫靖亦步亦趨地跟在希爾身後，連忙忍氣吞聲地跟上大部隊。
再接下來的行程，尤娜就老實了很多。
等跟周總見完面之後，希爾提出要到華南區的辦公室看看，溫靖就讓何雨澤陪著希爾，自己抽身回到國貿大廈上面去處理公文。
「溫小姐，我來了。」
林婉麗敲開溫靖辦公室的門，走進來。溫靖剛在系統里退出來，看著林婉麗苗條的身影，展顏一笑︰「你來了，坐。」
林婉麗坐下後，溫靖就問︰「我想知道一些關于尤娜的資料，她為人處事，一向這樣嗎？」
听到溫靖這樣問，林婉麗就皺起了眉頭。
「是的，溫小姐。」說起來，今天被尤娜蹂躪得最慘的，還是負責統領接待工作的林婉麗。尤娜不光喜歡挑刺，手還伸得很長，指手畫腳地，就差沒有代替林婉麗來做事了，脾氣好如林婉麗，此刻提起她也不由得一肚子火氣，「她在亞太區總部，已經赫赫有名。自己的事推三阻四，要麼就懶懶散散地愛做不做，上下班遲到早退。偏偏又喜歡干涉別人的工作，又挑剔手又長，是每個上司都頭痛的刺頭。偏偏她還有一年就退休了，公司不能主動開除這個年紀的員工。我估計這次希爾帶她出來，也有犒勞老員工的意思在里面。」
溫靖恍然大悟︰「我還說呢，為什麼來的人都是能干的，偏偏就只有她這樣——」
「平庸。」
難得厚道的林婉麗都有如此刻薄的評價，溫靖和她二人一同大笑。
笑完了尤娜，溫靖又繼續追問︰「但是公司規定，只是不能開除五十歲以上的員工而已。五十歲之前的尤娜，如果還是這種風格來做事，恐怕公司早就容不下她了吧？」
外企對于三四十歲，正處在中年危機期的員工，炒起來可是毫不手軟。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畢竟我來這里的時間也就剛好四年，反正一進來那年，就听到亞太那邊的服務管控部的人吐槽這個人了。」
溫靖見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來，也就交代了幾句未來幾天的接待注意事項，尤其讓林婉麗盯緊了15號的重要會談，就放了林婉麗出去。
臨下班的時候，希爾打電話過來說，晚飯他要跟何雨澤吃，不用溫靖相陪了。他這樣正中溫靖下懷，畢竟女下屬陪著男上司，有些話題還是比較難以展開。有一個對自己絕對忠誠又能干的何雨澤替代自己，溫靖得且偷閑，回家玩網游去呢！
……
于是開開心心掛了個電話給程喻文，程喻文听到溫靖不用應酬，也很高興。兩個人在家里天天吃住家飯也吃膩了，就商量著去個新開張的飯店去吃湖北菜。
到了傍晚，溫靖走到國貿大廈門口，已經察覺不同尋常。
國貿大廈樓下三層是高級購物商場，樓上都是甲級寫字樓，這種地方，年輕女人尤其多。每到了下班時候，一街的燕瘦環肥，鶯鶯燕燕，從70後到90前的都有。有年輕的，有有活力的，有凌厲爽練的，也有溫柔可人甜蜜蜜的，有明明一臉走出校門青澀無比穿了一身黑色G2000裝成熟的，也有眼角長了魚尾紋但在行政西裝底下穿了米色蕾絲韓版襯衫來裝粉女敕的……
有人說，S市適婚年齡的女性有一百萬，其中起碼有一半集中在國貿大廈商圈輻射範圍這5平方公里內。也因此有人戲稱這里是全市女性居民百分比最高的地方。
就是這些雌性生物，今天經過國貿大廈商場旋轉門時，都出奇一致地挺直了胸脯，或做神采飛揚狀，或做明媚動人狀，總之把自己認為的優點發揮出來，那視線，都拋向同一個地方……
溫靖心中覺得奇怪，也就順著那些女人的目光看去，頓時腳下一滑，差點摔倒︰那邊斜斜地倚在一輛騷包的銀灰色布加迪威龍限量版車上，穿得亮瞎人眼，偏偏又笑得傾國傾城的家伙，不就是程喻文嘛！
眼見他把兩條長腿疊在一起，戴了一副大號墨鏡，只露出半張線條完美的下巴，薄薄的粉紅色嘴唇翹起一絲迷死人的弧度，好整以暇地打量著周圍景致，周圍經過的女白領們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投過來的目光，已經充滿粉紅色心心。
旁邊一個開著奧迪，捧了玫瑰花估計也在等女朋友的小子，帶著滿臉吃到屎一樣的表情，鑽上車把車子開到前面遠遠的地方去了……
造孽喲！
也是溫靖把程喻文圈養得太久了，她怎麼就沒有想到，以程喻文那妖孽的長相配合他如今再也無意隱瞞的億萬身家，丟進這個每平方公里就有一萬個女人的國貿商圈里，簡直就跟把一頭女敕羊羔丟進一群饑餓的亞馬遜食人魚群里沒有任何分別。
溫靖估計，如果自己現在跑出去，上了程喻文的車，那麼明天應該就不用再踏進這個國貿大廈了……
她怕死，有人可不怕。
「帥哥，你這車子真漂亮。」一個大長腿的超短裙女人（原諒溫靖吧，因為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女人的背影，壓根沒看到她的正臉。不過從她如此有勇氣主動搭訕來看，她對自己的外貌應該很有信心），軟腰一扭一扭地，扭到了程喻文面前，「我也喜歡車子。」
「是嗎？」程喻文的聲音懶洋洋地，舒雅緩慢，那女人頓時就不行不行的了，
「對呀。這布加迪威龍性能很不錯，那時我在車展上，做過它的車模。」一邊說，一邊伸出縴縴玉手，像模男人一樣在車門上來回模，「真懷念啊，這種觸感。」
「原來是這樣。啊，親愛的！」程喻文突然對著遠處欣喜地叫起來，那車模玉手一僵，隨即驕傲地挺起高聳的胸部，轉過身來，「你在等你女朋友嗎？」
于是溫靖看到了一張寫滿了「我是綠茶婊」字樣的臉。
程喻文迎上前去，握住滿臉詫異的蘇寒的手，不管不顧地吻上去……
好吧，從綠茶婊的角度看，他們在接吻。而在溫靖的角度看，程喻文借位的技術，相當專業啊。
都可以上奧斯卡了。
馬路邊響起一陣陣尖叫（溫靖納悶，怎麼有些叫聲是那樣的狂喜？難道是傳說中的腐女**？）。
綠茶婊的眼神，活像白天見鬼。
「你——」
程喻文拿下墨鏡，拉著蘇寒的手大大方方地說︰「這是我老婆！」
而腦瓜子相當好使的蘇寒同學，則非常配合地攬著程喻文的腰︰「老公，你來接我了。」
……
……
……
綠茶婊敗走了，走得那樣**、那樣落寞……
溫靖趕緊抓緊時機，一溜小跑地沖上了程喻文的車。那倆壞小子正在車上笑得猛捶椅子呢。
「你們兩個也太損了！」溫靖笑得眼淚都出來，猛捶一把蘇寒，「幸虧你來了，不然我看程喻文怎麼收場！」
「那不是很簡單，我就說我是美院出來的行為藝術家，然後開始砸車就行了！」
蘇寒和溫靖同時止住了笑聲，汗噠噠地。
這財大氣粗的人，才做得出這種行為藝術吧。
「噓，你們看。」程喻文又有了新發現，指著前面一百米的地方。
那綠茶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到了前面那剛被程喻文嚇跑的奧迪小子那里，她已經再次挺起了飽滿過度的胸脯。
可那開奧迪的小子鐵青了臉，當著她的面把玫瑰丟到旁邊的垃圾桶上，跳上車子，開車絕塵而去。
溫靖惋惜地想，奧迪就是性能好，竟然沒有噴綠茶婊一臉黑灰。
原來那小子才是綠茶婊正宗的男朋友。
現在應該是前男友了。
「原來那個才是正主！程總，你為我們男人做了件大好事啊！」蘇寒趴在兩個前排座中間，感慨。
……
與此同時，打發走了何雨澤的希爾，正翻看著斯嘉麗給自己的稿子。眯起一雙藍灰色的眼楮︰「這些……是溫靖提供給我們的？」
「是的，老板。」
「你來看看，斯嘉麗。」希爾翻開了那頁跟曾書記見面的提綱，說，「你仔細讀一下，有沒有令你想起什麼來？」
斯嘉麗看了看，一讀之下，也是吃了一驚︰「這種語氣……」
「是我們大老板的調調吧？」
雖然有些地方做了改變，但整體看問題的角度和格局，宛然就是程喻文的手筆。就連程喻嘉，都想不出這樣邏輯上無可挑剔的同時又充滿人情味的講話。
「不可能，希爾，那是不可能的！大老板他不是得了心髒病，正在紐約接受治療嗎？」
這是程義偉身邊的人透露出來的消息，絕對不會有假。
希爾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是嗎？斯嘉麗，我倒是另外有收到消息，說是大老板回到自己的祖國來，希望可以讓神秘的中醫可以治好他呢。」
二人面面相覷了一會，斯嘉麗只覺得自己背上全都是冷汗。
希爾該不會在這個地方，有什麼圖謀吧？
再說了，那不過是幾個程家的人內部爭斗，他們是職業經理人，犯得著蹚渾水嗎？
「那，希爾，你打算怎麼辦？」
再次開口，斯嘉麗的語氣已經帶了小心。
「試探一下溫靖，不就知道了。」
希爾笑了笑，站起身來︰「走吧，那位可愛的阿Rain，應該已經為我們準備了足夠多的洋酒了。中國人都很好客，對客人尤其舍得花錢，這邊的夜生活，可比澳大利亞要精彩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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