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司贊帶著那些有關慶國的資料和滿月復的憂心,匆匆回了皇宮。
林杝把她送到林府門口,蘇沐白不忘叮囑她︰「多加練習姑姑教你的那些禮儀,皇上過兩天就會接你進宮的,也不用太過緊張,做好分內之事就好。」
「是。」
李束樘對蘇沐白的離開雖然沒說什麼,但是林杝能感覺到冷冰冰的七王爺周身,明顯和順許多。
這日林府一家人正在東面的飯廳吃晚飯,林杝夾了一筷子青椒來吃,歸李束樘管的左手原本端著飯碗,兩人配合的還算默契,不料青椒剛放到白飯上,左手就放下了飯碗,「扣!」地一聲輕響,是不讓林杝去吃那青椒。
林杝一愣,隨即明白過來。
七王爺在與她相處這段不算短的時間里,與其說他冷酷無情,不若說他難伺候。不光是蘇司贊教禮儀一事上,但凡李束樘不喜歡吃的東西,就算不是吃進自己嘴中,咽進自己肚子里,他也會想方設法不讓林杝吃到,最好連那股味道也不要聞見。好在李束樘不愛的東西並不多,目前踫到過的也就是青椒和動物內髒。
「四姑娘怎麼了?」三夫人听見聲響,立即問道。
林杝看向蝶香雲,只覺得三夫人的目光關切得有些過頭,想來關心的並不是她本身。
「沒什麼,嗓子有些干,青杏幫我盛碗湯。」
候在身後的青杏立即幫她去盛湯。
「四姑娘這是馬上要進宮當值的人了,可要保重身子才是。」三夫人繼續看著林杝,存心給她壓力,說到「進宮」二字時,咬音尤其重。眼看林杝就要入宮,當日她所托之事卻始終沒有動靜,蝶香雲每每見到林杝,就想質問她,到底何時與老爺說那事。
林紅梅清咳一聲,打斷進宮的話題,沉靜道︰「杝兒,飯後來一下書房。」
又是書房。
大夫人聞言,終于抬頭,輕輕看了眼林杝,眼中沒有什麼感情。
在氣氛詭異的飯桌上,「四姐姐,以後我能去宮里看你和三姐嗎?」。林柚忽然開口,忽閃的眼楮天真無邪。
四夫人嗔了林柚一聲,「不好好吃飯,胡說什麼!」
林杝也沒有回答林柚的問題,這並非她能說了算的事兒。
林柏見得,鼻中冷嗤了一聲,他向來不喜歡林杝。林杝也知道,有一回七公子在花園對書童說他四姐是最會裝清高的人,正好被經過的林杝听見。林杝並不在意別人怎麼說她,而且她也覺得她自己挺會裝。
一頓飯吃得很沒意思,當林紅梅放下筷子一離開,幾房人也紛紛起身,不再吃下去。
林杝曾經問過自己,為何偌大的林府里總存著化不開的冷意,後來漸漸明白,其實最冷的人是林紅梅。
濮生見到林杝一個人站在林紅梅的書房前面發呆,迎上去喊了一聲︰「四小姐。」
林杝回過神,點頭應下,跟著濮生朝院內去。
房門輕叩,「老爺,四小姐來了。」
「進來吧。」
丞相俯在書桌上,正認真瞧著某本折子,眉頭緊皺。
「爹。」林杝等了一會兒,不見他抬頭,就出聲喚他。
林紅梅才放下折子,揉了揉眉心,「杝兒,明日一早宮里會來人接你,你回去準備準備。」
「是。」
「我一會兒叫林管家送一百兩銀子去你房里,你備在身邊,宮里需要打點的地方多,放機靈些。」
「是。」
書房內恢復沉默,林杝覺得林紅梅還有些話沒講,依舊低頭站在他跟前,靜靜等著。
「杝兒。」
「在。」
「當日推你下水的人,和在你藥中投毒的人,我已經查到。你可要知道是誰?」
林杝抬頭,望向書桌後坐著的,被她喚了十六年父親的男子。
男子的雙鬢已生出白發,盡管保養得當,依然精神十足,可從他如井的黑眸里,能看出掩飾不住的疲憊。她不知道林紅梅身上發生過多少故事,他從來不說,坊間有關林丞相的野史也並不多,且絕大部分是假的。林杝只感覺到,林紅梅並不喜歡這個家,若不是出于責任,他或許早就消失于人海。
良久,清泠的女聲才道︰「不必,杝兒進宮後會萬事小心,還請父親放心。」
林紅梅輕應一聲,對林杝的回答並不意外,「你既然心中明白,為父也無他話。你且回去收拾東西吧。」
「是。」林杝福身,正要離開,林紅梅又在身後喚了她一聲「杝兒」。
「爹?」
「明日我親自去一趟瑞木府,你與俊兒從小相識,感情篤定,也該訂下親事了。」
林杝怎麼也沒料到林丞相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整個人猶如被雷劈了一般,傻傻站在原地,不進不退,不言不語。
三夫人當日在她房里說的那些話由遠及近,又回蕩在她耳邊,人了宮,早晚會是皇帝的女人,又怎麼與瑞木俊結下白頭之盟?她想著自己這副鬼樣子,是不太可能變成皇帝的女人,只是一入宮門深似海,前途未卜。又,她已然覺得自己是不潔的身體,如何配得上瑞木俊?當下忽然送給她一個機會,告訴她其實她還能夠嫁給瑞木俊,立即不知所措起來。
是該高興?還是應該悲嘆?是該應下?還是應該拒絕?
還有,若三夫人知道了此事,定然會氣得七竅生煙,沖過來破口大罵她吧?
林紅梅只不過與她通口氣,心中主意已定,林杝的反應雖然有些奇怪,他也沒有多問,擺擺手︰「你回去吧。」
他正被郴州的事情弄得焦頭爛額,為林杝分心至此,已是極限。
「走了。」李束樘看林杝還在原地呆頭呆腦,冷漠出聲。
林杝連謝也沒謝,低頭走了出去。
濮生一直候在門外,這時見林杝出來,就過去送她。
原本送到院落門口足矣,他卻一路相隨,送到了林杝的閨閣門前。
林杝一路出神,直到青杏迎上來,才發現旁邊還跟著個人,半迷茫半驚訝︰「濮生?」
「四小姐注意安全。」濮生躬身,說完一句,就要離開。
「濮生。」林杝喊他,「謝謝你當日救我。」她忽然發現她從未好好感謝過這個花匠。
濮生恭敬道︰「小姐本是有福之人,當日不是濮生,也會有他人出手相救,小姐不必客氣。」
男子高大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幕中,林杝卻站在月光里,久久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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