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依咬著下唇,默默地抽回自己的手,垂下眼︰「你今天請我來這,就是想跟我說這個嗎……」
是她太遲鈍嗎,還以為溫樂對她只是一時的好感,早已放下了對她的感情,今天會出現只是純粹以一個朋友的身份約她一起出來吃頓飯。
溫樂轉頭對著身側欄桿外的海面,卻漆黑得什麼也看不到,目光有些茫然,「我看到了報紙……所以,想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最近渾渾噩噩度日,什麼都盡量不要去想,他也以為自己已經慢慢放下,卻在看到報紙的那一刻,才知道自己原來仍是把她放在心上丫。
「……謝謝你。」大概是因為對溫樂性格的了解,他這麼說,顏依是相信的,多少有些安慰,他是真心關心她。
之後兩人一直寂靜無話,除了低緩悠揚的樂聲,耳邊只有海水拍打岸邊的聲響。
——
把顏依送到公寓城門外,溫樂都沒再說什麼,顏依解開安全帶︰「謝謝你今天安排的游輪晚餐,我吃的很開心。媲」
溫樂一手扶著方向盤,側過身來,開口想說什麼,最終只變成一句︰「晚上路黑,自己小心。」
顏依笑著點點頭,轉身推門下車。
當顏依已經不見了身影,溫樂的車子也已經啟動離開,公寓城大門對面停著的那輛黑色路虎里,駕駛座上的人眸色忽明忽暗。
手伸往窗外彈掉煙灰,收回抬手湊近唇邊深深吸了一口,溫祁一手靠在方向盤上抵著太陽穴,望著溫樂剛才車子停靠的地方。
夜色中,即使路燈明亮,隔了些距離,他不是太能看清她的臉色。
卻清楚記得,這是自從那夜在A大小樹林見面之後,他第一次見到她。
他就要訂婚的消息現在已是弄得滿城皆知,所以他並不奇怪已經沉寂多日的溫樂為何又突然出現,他只是嫉妒,嫉妒溫樂可以這樣在她身邊——
閉眼仰靠在真皮座椅上,緩緩嘆了口氣,他一定會想到辦法盡快解決眼前的狀況的——
*
*
周六的早晨,才被鬧鐘叫醒,顏依就迷糊地爬下床走到窗前掀開窗簾往外看。
昨天晚上下了一場雨,直到入睡還听到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她擔心此刻外面是不是還在下著雨。
所幸,天已經晴了,地上也是干的。她松了口氣,文學社的戶外活動在今天,要是還下雨就又要泡湯了。
活動舒展了一會全身,洗漱之後把頭發扎起,換上一身好久沒機會穿過的韓版運動服,劉雨正好從房間出來要去洗手間,看到正在廚房熱牛女乃的顏依,眼楮在她身上看了一圈,羨慕道︰「顏依,也太苗條了吧。」
韓版運動服向來就以修身為主,顏依扎著高高的馬尾,一身淺綠,顯得清新又俏皮。
「只是衣服的效果。」顏依笑著拿起案上熱好的牛女乃喝了一口。
「少來,最近就沒怎麼看你吃東西,嘖嘖,看來我就不應該貪吃,該跟你學學——」
冬季總是讓人食欲大增,劉雨就是個貪嘴停不下來的人,很羨慕顏依還能那麼克制。
顏依嘴邊扯出一個笑,不是她不喜歡吃,最近食欲不佳的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簡單地收拾了一會包包,跟平日出門所帶的無異,只是臨出門前想了想,為了以防萬一,多帶了一把小巧的三折遮陽傘,這樣,就算在山中突然下雨也可以擋一擋。
走到公寓樓下的時候感覺有點冷,冬天只穿一身運動服確實是顯薄了,但是顏依想著待會會爬山,穿多了根本不方便,就連外套也沒帶。走了一會,稍微適應了一下,其實也不是太冷。
去到學校約定好的地點集合,顏依看了看,人數也不少,大概十幾個人的隊伍。
林源正在核對那天報名的名單清點人數,凌靜從遠處跑來,停在顏依身前雙手撐著膝蓋俯身喘氣︰「我、我還以為要趕不上了——」
「別急,社長還在點人數,待會才出發——」
凌靜緩過氣來了,直起身子,想起什麼地從包里拿出兩瓶水,「顏依,給你。」
「謝謝,你真細心。」看著凌靜遞來的純淨水,顏依並未客氣。
凌靜笑著擰開自己手里剩下的那瓶,仰頭喝下一大口,心想平日那麼迷糊的自己怎麼可能會記得帶這些,還得多虧了某人的提醒。
看凌靜也來了,顏依才覺得自己多了個伴,以往參加過那麼多次文學社的活動,顏依並未跟別的社員有太多的交流,而她給人的感覺雖然不算冰冷,但身上就是透著一種淡淡的疏離感,讓人不大敢來主動跟她熟絡,所以,凌靜算是除了林源之外,文學社里第一個主動跟顏依套近乎的女生。
該到的都到齊了,學校的大巴車也駛了進來,一路往堯山去的時候,車子搖搖晃晃,很有出游的氣氛。出了市郊,凌靜興奮地直往窗外瞧,顏依最近入睡都有些晚,今早本是周末又起得太早,此刻正靠著椅背假寐休息。
在市里哪里都混過,就是沒怎麼來過郊外的凌靜把窗外景色看了個夠,才轉回頭要跟顏依討論什麼,就看到她閉著眼楮靠在椅背上的樣子。
嗯,好一張精致的小臉,此刻閉著眉目的神情淡雅嫻靜,連凌靜都不覺凝望了一會。
車子一個顛簸,顏依朦朧半睜開眼楮,看到正看著自己的凌靜,「怎麼了?」手撫上自己的臉︰「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就是驚訝在車上你也能睡。」
凌靜收回自己花痴的神情,這麼個小美人,性格也不錯,難怪某人喜歡。
站在堯山腳下的時候,望著身前不算得太陡峭但絕對挺高的山峰,有些女生開始卻步了。
「待會我們會徒步上山,在山上稍作休息,做一些活動,然後再乘索道下山。上山下山時都希望大家能相互照顧一下。」
林源在隊伍旁跟大家說,凌靜抬頭看了一眼面前的山,眼里很興奮︰「哇,看起來很好玩。」
通往山上的路是窄窄的只容一人行走的石階,社員們前後跟著往山上走去,大概是因為已入冬季,山道上並未見什麼游客。
霧氣繚繞,這是A市最高的山峰,越往上,霧氣越盛,前方的路就越不清晰。
不知已經走了多久,還剩三分之一路程就要到達山頂時,面前卻已沒有了石階,只見被不斷踩踏而自然形成的土階。
因為前一天才下過雨,土層變得有些濕滑,已經耗了大半力氣的大家往上走的步伐越加謹慎小心。凌靜熱衷運動,這還難不倒她,但因為要照顧顏依,于是兩人走在隊伍的挺後面。
沒有石階,也沒有扶手,走在前邊的幾個男生從旁邊折了一指粗的長枝干讓身後的女生拉著,好幫她們一把力繼續往上走。
好不容易爬到山頂,時間已經過去三個小時,所有人都站在峰頂上暫停下腳步喘氣。
顏依扶著身邊的樹,往山下看,下方雲霧繚繞,好似自己此刻站的是天上一般,那種開闊,讓心境舒暢,果然再累也值得。
大隊伍往峰頂的一處亭廊行去,由于山高,峰頂比市區更冷了許多,在亭廊里坐下,陣陣寒潮襲來,顏依不禁打了個冷戰。
亭廊邊有個看起來像服務站的地方,凌靜身體不錯也覺得寒意入骨,往服務站看了一眼,「我過去看看。」
回來的時候,凌靜手里多了兩杯冒著熱氣的姜茶︰「服務站的人跟我說,這山頂冬天太寒了,得喝點姜茶驅驅寒氣。」
顏依感激地接過,大大喝了一口,整個人頓感暖和很多,「他們想得真周到。」
身邊有好些社員見狀也往服務站走,凌靜挑眉,「這姜茶可不是免費的,比咖啡館里的還貴,這麼冷的天,上來的人不喝也得喝,他們肯定賺死了。」
大家休息了一會,幾個骨干開始組織玩起詩詞接龍的游戲。顏依坐得比較遠,因為身上有點冷,興致缺缺,凌靜更是沒有興趣,又渴又冷,于是又跑去買了兩杯姜茶來。
玩了幾輪,林源看了看才是中午卻已有些灰蒙的天色,並不是自己預料的,于是把原定的活動內容改了,讓大家自由活動賞賞景色就乘索道下山。
索道口並不在峰頂,要往山下走一段距離才能乘坐。
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往山下的路走起來更滑,上山的時候已經費了好大力氣,此刻顏依覺得自己腳步有些吃力。
「顏依,需不需要我扶你?」
顏依抬頭,看到身前站著的林源。
「不必不必,我可以扶著她。」顏依還沒回話,身後的凌靜就搶先幫她回答了。
林源看著顏依,還是等著她的回答。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你去照顧其他女生吧。」相比其他女生,顏依身邊至少還有個狀態不錯的凌靜。
沒再說什麼,只看了顏依一眼,林源沉默地繼續往下走,腳步卻是比原先加快了,沒再回頭。
不遠處的索道口,已經有兩人兩人一組,乘坐上了雙人的吊椅往山下滑去。
「看起來真好玩,我們也快點——」凌靜目光直往索道那方看,沒注意腳下,話還沒說完,突地一腳踏空,整個人往前倒去,而身前正是在往坡下走的顏依。
「啊——」
顏依听到驚呼才剛要轉頭,突然一股力道從身後往自己沖來,撞到自己身上,即時,她腳下一滑就跟著往前方摔去。
幸好摔出去不遠,前面下方一棵小樹攔住了兩人的身子。
身後就是一面很陡的斜坡,要是再摔得重一些,估計兩人就要滾落到坡底了。
摔落在泥地上的時候,從腳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讓顏依霎時咬緊了唇。
凌靜本是壓在她身上,即刻抬起了身子,「顏依,你沒事吧?都怪我只看著遠處沒注意腳下——」說著趕緊爬起來,著急左右查看顏依的情況。
「我好像,扭到腳了——」顏依擺擺手想說沒事,腳上的疼痛卻讓她眉心都擰了起來。
「啊,那怎麼辦?」凌靜心知肯定是剛才自己整個身子往顏依身上倒,兩人往外摔的時候讓顏依傷到的,心里更是著急。
抬頭往遠處索道口看,正好看到最後一組的林源跟一個女生剛坐上了雙人吊椅,已經緩慢啟動往山下滑去,轉眼,就只剩她們兩人還在這山坡之上。
「還能走路嗎?我扶你起來——」凌靜扶著顏依慢慢站起來,可才站直,顏依冷汗就冒了出來,手指攥緊凌靜的手臂︰「讓我休息一會,可能休息一會會好點。」
凌靜看顏依慘白的臉,這哪里是休息一會就能好起來的程度,頓時心里急得要命,都怪自己太不小心了。左右看了看,索道口有負責檢查索道裝置的工作人員,凌靜說︰「顏依,你自己在這休息一會,我去請他們幫忙。」
凌靜拍了拍身上的泥灰,一個人往下邊索道口走,顏依看著自己雙手上沾染的一些泥污,運動服上也是,掏出包里的紙巾簡單擦了擦,試著伸手揉了揉腳踝,結果更疼。
不一會凌靜就回來了,臉色平靜不少︰「別擔心,我們在這等等,一會就會有人來幫忙,來,顏依,我們到這邊坐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一直沒看到有人來,顏依忍不住疑惑,「凌靜,怎麼還沒人來?」
凌靜坐在一旁屈著雙膝把玩著手里的一根草,「哦,大概是山上人手不夠,他們一下子趕不過來,再等等——」說著,眼楮往索道口那方瞟了一眼。
顏依點點頭,過了一會,凌靜站起身︰「顏依,你一個人在這坐一會,我得上去找個洗手間。」都怪自己上山前喝了太多水,剛才又喝了兩杯姜茶,現在還得重新爬上峰頂服務站旁找洗手間。
時間已經不早,天色越來越灰蒙,顏依一個人坐在還算干燥的一處草地上,茫然地望著前方。
因為是坐在山坡之上,身前是無障礙的一大片山景和天空,四周如此寂靜無聲,如果不是此刻扭傷了腳,其實在這樣的地方靜靜呆一會,也是個很不錯的享受。
人可以放空,什麼都不去想。
不遠處索道口有兩個人影往上走來,顏依看到似乎是往自己這邊的方向,松了口氣,心想終于來人了。
等來人越走越近,她卻慢慢睜大了眼——
一身藍灰色夾克的溫祁此刻就站立在幾步開外,跟平日常見的西裝革履很不一樣,卻有另一種簡約迷人的風度。
顏依不由看怔了,此刻很懷疑自己的眼楮,他……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擔憂的心終于在見到她之後稍能放下,目光在她身上一番檢視,心里松了口氣,似乎沒有什麼別的傷。
他眼中藏不住的是思念,接著,又因看到她是孤身一人坐在這里而蹙起眉。
「咦,我家搗蛋鬼去哪里了?」
站在溫祁身邊的凌軒左右看了看,目及之處除了顏依再無別人。
好不容易收回看向溫祁的目光,顏依因為這句問話而回神,疑惑看向溫祁身邊的男子,是在問她嗎?
「搗蛋鬼?」她一時不知他所指是誰。
「嗯,凌靜啊,我那調皮的妹妹——」凌軒給顏依一個迷人的笑,解釋道。
顏依暗自驚訝,原來這個人就是凌靜口中所說的哥哥——
往自己身後的山頂示意︰「凌靜,她到山頂去了,說是去找洗手間。」
凌軒看了自己身邊兄弟一眼,唇邊帶著一抹了然的笑,「那,接下來你們就自由活動吧,我上去逮她。」往上走了幾步又轉頭加了一句︰「不用等我們——」
一時間,這山坡之上,只剩兩人,一坐一站,除了風聲,四圍寂靜。
左心室的地方砰砰地跳得厲害,顏依艱難地錯開他的目光,轉身看向遠處的山影,暗暗深吸氣,額邊的發被風吹迷上了眼楮,她抬手撥開。
隨著動作,手背上那幾道擦傷落入溫祁眼里,他幾步來到她身前,利落月兌下自己的夾克披在她的身上,然後轉身蹲下,「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