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塵本不想拈酸吃醋,但奈何說出來的話就是這樣的火藥味十足。
「爺只是到琉璃宮看看,林貴妃說她不舒服,一直讓爺去看她。昨兒個晚上,爺是宿在上清殿的。
「簡風今日的話有些多,但實在不忍心看爺心里不舒坦,看主子的樣子想必也不好過。爺今兒一直在上清殿。簡風言盡于此,告退了。」簡風說完,福了福身離開了。
是她誤會他了嗎?怪不得白日在大街上見到那麼多的御林軍侍衛,原來不是找穆柔的,竟是找她的?
甩了甩頭,葉清塵想,算了,等忙過了這陣再說吧。他們之間的事情不是一個誤會或者一個猜測那麼簡單。
葉清塵在簡風走後直接去了孤月宮。一路上她琢磨著,那個男子,此時應該已經醒了媲。
剛進了大殿,飛魚緊跟而來,只是神色古怪。
「他醒了嗎?」葉清塵一邊問一邊向後院走去,她把男子安排在了那里養傷。
「醒了是醒了,就是,就是,」飛魚有些猶豫,似乎難以相信,「他失明了。而且什麼都不記得了。」
「嗯,知道了。」葉清塵神色淡淡,昨晚柳土獐診斷的時候就發現男子的後腦有塊血漬,葉清塵估計想必是磕到了岩石上。
「你們是誰?這是哪里?」男子淡定地問詢,即使失明失憶,也沒讓他心慌地發狂發怒。
此時的他被飛魚換上了一身嶄新的銀白色錦袍,一頭黑發瀟灑地散在肩上,看上去如謫仙般俊美非凡。
而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氣質不但不會因為他非凡的容貌讓人覺得難以接近,反而感覺很舒服,很溫暖。
「這里是寒舍,你中了毒,又傷了後腦,暫時失明,過幾日等公子腦中的淤血清除干淨,便又能看見了。公子大可放心。」
葉清塵進來便听到他的問題,不想讓男子知道自己的身份,所幸拿喬聲帶,變換成男聲,只是不自覺地就模仿了東方辰奕的聲音,呵,這難道也是習慣成自然嗎?
男子自始至終靠在床畔,安安靜靜地,此時根據聲源的方向,把臉轉向葉清塵所在的方位,「多謝兄台救命之恩,他日定當結草餃環,以報救命之恩。」
男子的聲音也如他的氣質那般謙謙有禮,溫文爾雅,讓人感覺如沐春風。
雖然對方看不見,但葉清塵直覺上便很喜歡他,于是笑容溫和地說道,「在下古二,公子傷勢未好,便在寒舍安心多住幾日吧。」
「多謝古兄,有勞了。」男子客氣有禮。
「公子還記得你自己的姓名嗎?」葉清塵問道。
「不記得了,只要一回想我的身份就頭疼得厲害。」男子敲了敲頭,好看的眉眼都皺在了一起。
葉清塵不再多言,看著男子喝完藥休息,隨後便回到大殿,「婁金,去查查這男子的身份,且不論他是真失憶還是裝失憶,憑他的容貌氣質,應該不會查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是。」婁金一臉正色,涉及到女土,那便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馬虎,說完便立刻離開著手調查。
看著一臉沉痛淡漠的他,仿佛一夜之間便失了生氣,面容枯槁,與往日那個吊兒郎當瀟灑肆意的男子判若兩人,葉清塵便更加憎恨那個「小姐」。
一旁的亢金飛魚看到婁金這般變化,心中也極為難過,都恨蒼天捉弄,活生生地拆散一對相愛之人,讓他二人從此陰陽永隔。
「女土的喪葬你們精心準備,或者,你們問問婁金,這件事情的決定權交給他吧。」葉清塵嘆了口氣,活著的人,雖然活著,但卻活得生不如死。
這幾日東方辰奕消停得很,朝中事務繁雜,听說又有外國使臣來了,晚上不是歌舞喧騰就是喝得酩酊大醉。
而葉清塵也忙得很,這幾日她白日也是出宮的,有時根本不避諱任何人。手中有東方辰奕給的令牌,即使別人有異議,也沒人敢問什麼。
那個男子這幾日恢復得很好,本身身體底子就好,而葉清塵又給他用了固本培元的藥材,再加上偶爾被孤月宮的侍婢扶著出去散散步,傷好得特別快。
毒素已經清除干淨,葉清塵怕留下後遺癥,畢竟狼毒可比鶴頂紅那類尋常致命毒藥罕見很多,便又給那男子喝了兩次她的血和小狼血。
害得小狼最近見到男子都充滿了敵意,恨不得直接吞了他。想他高高在上的萬狼之王,除了自己的清塵主子,誰還能喝他的血,真是找死。
可惜眼前的男子請塵主子又不讓他欺負,搞得他最近火氣很大。
葉清塵這幾日每晚都在殿外的那一棵百年大榕樹下吹簫。、
簫聲低沉,總是透著沉重的憂傷。
白天的葉清塵永遠把自己隱藏在理智冷靜甚至冷血的面具下,要不是這簫聲,眾人都快要忘記了。
忘記了原來他們傲視天下的宮主其實也是個有血有肉的平凡女子,也有喜怒哀樂,愛恨情仇。
其實她不懂愛情,不懂如何愛自己的男人,不懂付出,雖然不論是智商還是情商,葉清塵都極高,可是,卻沒有一個人來告訴她,怎麼樣讓自己愛的男人也愛上自己。
這門課,不論是在現代還是古代,都沒有人來告訴她。
「你來啦!」葉清塵听到腳步聲,停止吹簫,轉身看著來人。
「本想來欣賞欣賞公子的簫聲的,公子卻停了。是我打擾了你嗎?」男子聲音輕柔,在冬季的夜里顯得溫暖柔和。
「呵呵,沒什麼。我不愛蕭的,其實,我擅長的是笛子。」
「那為何會如此精通蕭的音律呢?」男子挑眉,有一絲好奇。一邊問一邊模索著坐在了一塊大岩石上。
葉清塵也隨意坐在他的身邊,看著天邊的月,輕聲說道,「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這已經是當年的事了,如今不提也罷。」
「嗯,往事如煙,能散去的就讓他散去吧。何苦執著。」男子一番話大有看破世事的心胸。
「說得好啊,但有的時候不能不執著啊,倘若你的親人因你而死,而你若是不執著,接下來還會有更多的親人因你而死傷。你說,這樣該如何放手呢?」
葉清塵悲涼的語調讓人不由得為她心疼。
「看來公子身負重擔呢!有擔當是好事,但我還是希望,若有一天,你把這些威脅你和你親人的人揪出來之後,你能放你自己一碼,放下一些東西。你的簫聲告訴我,你太累了。」男子淡淡地說著事實,說著一個誰也沒有和葉清塵說過的事實,她太累了。
「你听得懂我的簫聲?」
「不但听得懂你的簫聲,還能听懂你的心。而且我也會吹,大概是我之前便會吧,這仿佛是與生俱來的本事。蕭給我,我吹給你听。」男子臉上露出一抹獻寶的笑意,可愛陽光。
「好。」葉清塵毫不猶豫地把蕭遞給他,笑嘻嘻地席地而坐,抱著雙腿,仰頭看著男子。
「若是我吹得好,你要答應我,等那把你要做的事情做完之後,你要放下。」
「好,我答應你,若是當一切都塵埃落定那天,我一定策馬而去,笑傲江湖!」葉清塵長出了一口氣,微笑地看著男子。
「一言既出。」男子身出了修長白皙的手掌。
「駟馬難追!」葉清塵也伸出了手,二人擊掌為誓。
隨後二人便都笑了起來。再後來,蒼狼山上響起了悠揚輕快的簫聲,與玄的深沉不同,與塵的憂傷不同,這簫聲是很奇怪的曲調,輕快美妙,如他的人一般陽光樂觀。
次日,又是一個晴朗的夜,葉清塵剛上了蒼狼山,婁金便走了過來。看著婁金日漸消瘦的身形,葉清塵也忍不住心疼。
摟緊你迫不及待地開口,「那男子的身份有消息了。」
婁金顯然剛得到消息,此時眼中還有一抹欣喜和震驚。
「走吧,進殿說。」葉清塵率先走進大殿,這蒼狼山,現在不安全了。或許不是從現在開始,從師父出事的那年,應該就已經不安全了。
「宮主,其實那男子便是……」
葉清塵走進內殿,男子在假寐,听到有人進來,睜開了眼楮,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是葉清塵還是覺得他知道是自己進來了。
「你來了。」男子仿佛是與闊別多年的老友寒暄,親切熟稔,露出了親和的微笑。
「公子沒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的嗎?」葉清塵聲音微冷。
「我的傷快好了,不知我的眼楮何時會看見,等我的眼楮復明,我便…」男子溫溫地說。
「呵,南海神醫的高徒,會連區區一個復明時間都把握不好嗎?」葉清塵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那些虛偽的話,她現在半個字也不想听。
「世襲公爵,樂善好施,潔身自好的東陽首富季家的長公子季舒雲竟然屈尊駕臨寒舍,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葉清塵語氣微諷。
「……」
「怎麼,季公子今日是要和我裝傻充愣到底嗎?」葉清塵沒想到,眼前這個溫潤出塵不似凡人的男子,竟然也會欺騙自己。
「古二,你听我解釋。我,我真的……」
「你不是要和我說你到現在還沒恢復記憶吧?
「還是你要和我說你和我借玉簫只是一時興起?然後又一時興起吹了首獨一無二世間只有你季大公子會的曲子?
「然後一時興起突然想起你的家僕一定會在山下尋你?」葉清塵句句鋒利,針針見血。
季舒雲無話可說,不得不承認葉清塵猜對了,那日他確實是故意以音傳意,告知他家人他還安好。但他,無心騙她。
「我的確在那天失了記憶,只是後來便恢復了。季某多有欺瞞,還望公子見諒!季某不是故意欺騙你,若是公子不提,季某也會尋個機會據實相告的。」
季舒雲表情誠懇真摯,讓葉清塵不忍心再說出任何諷刺的話語。
「罷了,你也不是第一個欺我之人,我何必與你如此針鋒相對。你當知道,明日你便能離開了。我不送你了,你走好。後會無期。」
葉清塵心中有淡淡的失落,不免聲音中也染上疲憊。
「等等,古二!」季舒雲急著追上葉清塵,竟不顧自己目不能視便尋著聲源跑過去,沒想到竟然撞到身旁的檀木桌椅,只听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響,檀木桌上的上好瓷紋的茶杯茶壺碎了一地,椅子也隨之翻倒。
听到屋中一陣聲響,葉清塵轉身回到屋中,看到季舒雲如此狼狽的樣子不免失笑。
「看你這衰樣!」看著那麼飄逸如謫仙的人如今扶坐在地上,一只手狼狽地抓著一直躺倒的椅子腿,一只手抓著桌腿,葉清塵忍不住「撲哧」地笑了出來。
「活該你摔倒,看你還騙我!」葉清塵憤憤地說,邊說邊去扶他。
「是是,怪我,都怪我,古二你別氣,是季某的不是,季某向你賠禮道歉,季某真心想交你這個朋友,希望古二給我這個機會。」
他言辭誠懇,此時更是趁機用力地握住葉清塵的雙手,生怕一個不小心便失了眼前的朋友。
葉清塵怔怔地看著他,他就像是最美好的那朵向陽花,讓人不忍傷害。
小心翼翼地把季舒雲扶上床,語氣溫和,不再像剛才那樣冰冷。
「我原諒你。也當你是朋友,你我相識一場便是緣分。但是緣來則聚,緣去則散,我們的緣分還是听天由命吧。明日,我便找人送你離開。」
「還是不原諒我嗎?」男子有些憂傷。
「原諒你了。只是明日事明日再看吧。或許,我們沒那麼長的緣分。你好好休息吧」
說完葉清塵便抬腿離開了,心中有一絲不舍,畢竟在這個世界認識一個惺惺相惜的人不容易。
但她滿手鮮血,樹敵太多,她不想給他添麻煩。他應該,永遠都那麼陽光。
男子望著她離去的方向發愣,但他一點也不怪他,因為他知道,他是怕連累他。她忘了,現在他體內,有他的鮮血呢。
不知道他是怎樣的神通廣大,竟然連雪狼血都能找到,他一直以為,他這次定然要去見閻王了,沒成想,遇見了他,不,應該說,是她。
後來,婢女照例小心地端來了湯藥,他毫不遲疑地服下。然而今晚似乎有些困倦,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就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季舒雲醒來,模模糊糊地已經可以看見周圍物事,迅速辨別出來自己現在身處荒山野嶺,而非是在那個有著淡淡藥香的溫室里。
季舒雲甚至有些懷疑之前的日子是不是自己在做夢,在那個夢里有個知己與他談天說地,闊論古今,而他們惺惺相惜,擊掌立誓。而如今,夢醒了。
然而看著一身新衣他知那不是夢,只是心里有些失落,原來,他真的不見自己。
季舒雲站了起來,一張紙從胸前飄落,被他撿了起來,娟秀不失大氣的字跡躍然紙上,
「水無定,花有盡,會相逢。可是人生長在別離中。
信仍在,心尤通,說無期。快意江湖已知愛恨空。
一言為定,駟馬難追。
古二留。」
看著信季舒雲不禁笑了,這時遠處忽然傳來呼喊聲,「少主,少主你在哪啊!」
季舒雲並未立刻出聲把那些人喊過來喊,他小心翼翼地把手中這張薄薄的紙仔細地折了兩折,放進懷中,拍了拍胸前,這才走向聲源。
遠處的高山上,兩道人影,靜靜佇立。
「主子,就這樣讓他走了?真的不追問他關于女土的事情嗎?」婁金有些急切。
「還不到時候。你去查查看,季舒雲為什麼會被追殺。」葉清塵淡淡地說道。
「嗯,好。」婁金並不懷疑葉清塵所說的話,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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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咖啡啊,評論啊,劇透下,明天女二出場,「小姐」出場,她們終于來了啊!
下集預告︰他的紅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