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十三、玉清庵]
第4節就是你阿娘小時侯睡的床
苗婆婆扯著我的衣服不松手，硬將我往神堂右側的房間里帶。這房間的木門倒挺小，可門檻特別高，人進出都有些費事。從門檻上被磨光的程度看，還不知磨壞了她苗婆婆的多少褲子。既然門檻費事，何不將它削矮些？不過，這種疑問只在我的腦海里一閃而過，我根本沒有心思去細想，去深究。當時的我，心里滿是恐慌，能分出那麼一點點心思去留意門檻，就已經是一個超乎尋常之舉了。
木房里有些昏暗，這是窗戶高了又小了的原因。房里堆著許多雜物，我看不出什麼明堂來。不過，房里還算收拾得整潔，不愧是她苗婆婆住的地方。
苗婆婆抬起手往緊靠木床擺放的一張長桌一指，和悅著臉色說︰「憨娃崽，我告訴你吧，這張長桌就是你阿娘小時侯睡的床，幾十年了，我都沒有挪動它。」
苗婆婆的這番話似乎是一個驚人的炸雷，轟隆隆地從我心頭滾過，將我震得驚慌失措。阿娘啊，當娃崽的怎麼就忘了這一當子事？這玉清庵可是你真正的娘家啊。這個正被我懷疑想要吃了我的老巫婆就是養育了你十六年的恩人。這張長桌離木床那麼近，說明小時候的你得到了無微不至的關懷。阿娘啊，這可是一個天大的恩情啊，你叫你不曉事的娃崽如何去面對？哎呀呀——
由于阿娘是苦命的啞巴，她無法向子女訴說她的過去，我們也就無從了解。阿娘在世時，不是不上玉清庵去報恩，可她每去一次，全都哭紅了眼回屋。听別人講，是苗婆婆不準她進庵門。她霸蠻硬闖，就遭到棍棒驅逐。于是，這種養育的恩情在幾個阿姐的心目中就那麼地淡漠了。而我呢，人還小，又被阿女乃綁上臥牛坡近四年，哪里了解其中原委。如今，阿娘歿了，她受的恩情就必然由我們姐弟來報。不然我們的良心可真叫土狼給吃去了。
撲通一聲，我跪在樓板上，扎扎實實將樓板磕響了九次。我想，對于這天大的恩情，目前的我無以為報，只得磕頭作謝，為阿娘，也為我自各。如果沒有苗婆婆的那份善心，就沒有我阿娘近四十年的生命，就更沒有如今考全鄉頭名的我。此時此刻，我才真正理會透不久前苗婆婆那自得的歡笑。
受我九個響頭的苗婆婆很坦然，她笑眯眯的。而後，她又翻出幾樣東西，說這是你阿娘用過的鐵木梳，那又是你阿娘繡了一半的腰帶。她越是這麼數叨，就越體現出她對我阿娘的那份慈愛。都幾十年了，這些東西她竟還保存這麼完好，就不僅僅是一句好難得可以說得清的。
此刻的我，心里哪還有什麼恐懼，全被火辣辣的感激充斥著。我認為，像苗婆婆這麼心善的人哪會去吃什麼娃崽崽，這分明是別有用心的人在造謠嘛。
苗婆婆又攙起我，把我領回了神堂。此刻的神堂，燭火通明，燃香新續。古嫗婆與麻臉啞姑都靜候在一旁，她們臉上戴有山神面具，手里持著響鈴神鞭與團扇鼓。正堂的神台上擺了一排供品，而神台下新擺了一把老輩椅。見這架勢，我心里不由咯 了一下，又忐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