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十一、雙百]
第5節給我頒發了全鄉統考第一名的獎狀
那一天，陰沉沉的天空中飄灑著毛毛細雨，空氣里彌漫著寒冬的冷峭，這完全是一派下大雪的前兆。當檑木寨小學的單校長領著一行人忽然走進我們屋里的伙房時，我正翹著在火樓邊烘烤自各的褲子。因為不久前，我到坡背旱地去拔蘿卜喂山羊時，不小心跌了一跤，與手腕弄了不少泥巴，阿岱姐剛剛幫我洗刷干淨了。
多年以來，我們屋里從未出現過這種架勢，當時的阿鈺姐和阿岱姐全被搞懵了。她倆跟我一樣，都怔怔地望著一群不速之客，不知所措。
我的班主任——潘老師喜滋滋地走上前來，模了模我的腦殼。之後，潘老師向鄉里的幾位老師介紹道︰「他就是巴多木。」
立刻，大伙的目光一起掃向了我。手拿公文包的楊校長默默地朝我打量了一番。而後，他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扶了扶眼鏡，才抿著嘴巴對我溫和地笑了。其實，楊校長的微笑是深含愧意的。因為在路上，單校長把我阿娘向阿女乃勸學的事告訴了他，他一直未能平靜下來。楊校長萬萬沒有想到，正是由于自己例行的勸學工作竟釀造了一場慘烈的悲劇。
阿鈺姐听單校長道明他們的來意後，就安下心來，連忙將火塘吹旺，請客人們上火樓坐。
也就在火樓邊架上一根矮板凳，我便開始了考試。鄉里的幾位老師對我都很和氣，你一言他一句地勸慰我不要緊張慢慢來。我卻因為他們的勸慰反而更緊張，渾身哆嗦著，拿筆都拿不穩了。不過，我持續緊張了一陣，居然奇跡般地平靜了下來。
我想，這是在我自家屋里呢，我有什麼好怕的？
此次的考卷是兩個懷疑我搞了舞弊的老師臨時出的，難度就可想而知。在規定的時間里，他們收走了考卷，並當場批改。盡管我語文只考得91分，數學也只考得87分，可還是讓楊校長與兩個閱卷老師心服口服。
楊校長輕輕地咳了幾聲，溫和地對我說︰「巴多木，按年庚算，你現在應該滿過十歲了，對吧？」
我嗯了一聲，沒料到鄉里的老師竟會了解我的年庚。
楊校長很有深意地向兩位閱卷老師瞥一眼。意思是說，怪不得吧，他就是十一年前進山來任教的那個韓老師留下的種，而且他比同年級的學生娃要大一兩歲，智商也就明顯高于他人。
楊校長又拿過我的考卷瞅了瞅，不解地問︰「巴多木，你怎麼空了一些題目不做呀？」
我吞吐地回答︰「那……那些我還沒學過，不……不會做。」
「可有些題目是屬于下學期的內容，你怎麼也會做？」一旁的單校長忍不住插問了一句。
我呃呃地不知如何回答。這時，我阿鈺姐接了腔，笑著說︰「哦，是這麼一回事，我們屋里的三姐妹經常抽空輔導他，輔導來輔導去，也就教亂了。」
大伙暗暗哦了一聲，就消除了心中的那份疑惑。
其中的一位閱卷老師抖了抖我的考卷，笑著對大伙說︰「他巴多木還蠻有個性的。你們看，這考卷上凡是落了筆的，就全對了，沒把握的題目他干脆空著不做。」
大伙傳閱了我的考卷，看看果然是，都會心地笑了。
楊校長模了模我的腦殼，用我們山里的苗話對我說︰「巴多木，你剛入學就考得了雙百，是件很了不起的事。可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希望你以後繼續努力，繼續考鄉里的頭名，為你阿娘爭光，為你們朵朵山爭光。啊？」
听楊校長提起我阿娘，我心底不由微微一顫，一股酸酸辣辣的感覺便又慢慢地翻涌了上來。
楊校長一行在離開我們屋里時，當著眾人的面，給我頒發了全鄉統考第一名的獎狀和獎品。雖然獎品只是一個印有未來太空船的文具盒和兩只鉛筆，但對我是一種莫大的鼓勵。
當天傍晚，阿荃姐從竹林鄉趕場歸來，我出其不意地遞上我所獲得的獎品與獎狀。阿荃姐接過去，瞅了又瞅，忽然咦了一聲，癱坐在屋門口，竟嗚嗚地哭出聲來。見我被嚇住了，阿荃姐連忙收了哭聲，爬起來，敲一下我的腦殼，就噗嗤一聲笑開了。
晚上，我們屋里宰殺了一只老母雞，以示慶賀。的確，我所獲得的這份榮譽，讓三個阿姐欣喜不已，這似乎讓她們看到了我巴多木的整個將來。
盡管山里的五個山寨相互很少來往，但我獲取全鄉統考頭名的事像山風一樣，很快就吹遍了整個朵朵山。有人羨慕，有人佩服，可更有人嫉妒。特別是我們朗巴寨，除了幾個要好的亞古麼以外，其他娃崽崽都把我視為了對頭，時不時就往我們屋里扔岩頭。
我也深知，自己真不該那麼冒尖。俗話說，槍打出頭鳥，我招惹別人妒恨自然是理所當然的。也因此，從那以後，我不得不在寨眾們面前故意裝出一副怯聲怯氣又畏手畏腳的樣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