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十一、雙百]
第1節長大以後憑硬本事去掙
十一雙百
不曉得寒冬對你們山外的娃崽是意味著什麼，而朵朵山里的寒冬對于我們山里的娃崽來說無疑是一道難以爬越的高坎。很可能是地域的原因吧，我們大山里的冬天格外陰冷，那颼颼直叫喚的寒風似乎要揭掉人的一層皮。
在未上學以前，一到這寒冷的冬天，我基本上是窩在茅棚里，坐在火塘邊。當然，阿女乃規定的那些鍛煉項目是必不可少的，可跑路與打苗拳都很耗費體力，人一旦活動開了，也就覺得不再冷了。
然而，當我上學之後就深刻體會到了嚴寒的那份惡毒。你們興許不曉得，這莽莽蒼蒼的大山一旦到了冬季，一切都會變個樣。天空老是冷灰色的，始終被一團團陰慘慘的冬雲所籠罩。那散落在沖溝里的水田，死啞啞地蒼白著，泛著淒愁的亮光。山坡上的樹木全被凍僵了，愣傻傻地任由寒風摧殘，顯得死氣沉沉。而那一陣連一陣的寒風仿佛瘋了一般，在沖溝里肆意亂竄，似乎要把大山凍裂吹散方才作罷。領教過朵朵山里寒風的人都曉得，那陰毒的寒風呼呼地吹過來，就像刀子刮肉一般。因此，我們山里人頂著寒風走路，都得用手捂住臉，手凍僵了可以搓一搓，可臉凍僵了，就會青紫幾塊，還哭笑不得。
盡管身上有幾件單薄的冬衣御寒，可我的一雙腳是最容易遭凍傷的。整個冬天，我就那麼一雙舊解放鞋，而且還是阿岱姐穿破了的。那時候，我根本沒有襪子穿，只得用兩塊舊土布把腳裹纏上，為了防水，外面還需包一層塑料紙。每天，我就這麼在天寒地凍的大山里奔走，往來于山寨和學校之間。
其實，在山路上奔走，我還不算太冷，若是下雨下雪我總會披一件厚重的簑衣，倒是坐在教室里時常被凍得有些受不住。
我們的學校坐落在長禾沖的洋鍬坎，這恰好是位于一個風口上。學校原本就破爛，雖然幾經修補，但還是難以抵擋嚴寒的襲擾。那冷絲絲的寒風總會尋縫而入，吞噬我們娃崽身上那寶貴的體溫。你們可能無法想象，坐在教室里的娃崽全都衣衫單薄，甚至襤褸不堪。追究原因，這並不全在于山里的貧困，而是我們朵朵山自古就有這麼一種習俗︰娃崽全得賤養，賤養才能成就娃崽。
這麼說吧，在我們朵朵山，成年的有些能力的主家駝巴自然是屋里最受好的一個，屋里有什麼好吃的和好穿的全歸他來支配。其次，受好的就是屋里的婆娘和老人。在吃的方面，他們同樣可以差一些，可在穿的方面就不能太差。因為，屋里的婆娘與老人穿得太破，就有損他們主家駝巴的臉面。可是，屋里的娃崽崽在吃與穿的方面完全可以敷衍，甚至還可以大明大白地虐待。能有口飯吃而不被餓死，能有件衣穿而不被凍死，就已經很不錯了。你們娃崽若想吃好的，穿好的，就得等自己長大以後憑硬本事去掙。惟算屋里條件好些的，娃崽同樣會被賤養，打小就得接受各種磨練。倘若娃崽體質差，受不住饑餓與寒冷而生病死去，他（或她）屋里的阿爹阿娘也不會過分傷心，反而會以你娃崽原本就不該帶副瘦弱身體來做我們的娃崽，由此而自我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