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藥按小童所指,一直尋到海邊才看到女皇陛下和神醫貴侍,不由被那對神仙眷侶的絕美身姿晃了眼。
一靜一動。靈動的那個光著小腳提著裙擺被輕翻起的浪花追逐著,笑著,叫著,跑著,另一個提著一雙軟底繡花鞋佇立著,溫柔地看著,似天地間只有那道身影入眼一般……
阿紫無意中掃到走來的皇甫藥,隨意地抬手揮了揮,「阿藥,過來玩呀~」
皇甫藥頓覺有道冷凝掃上自己,不由暗自咋舌,這位神醫的冷,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但面對女皇陛下的邀請,還是從容地走了過去,「陛下興致真好。」
閭丘歸早收了臉上的神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才站起身來,手上原本提著的鞋子已經穿回了主人的腳上。
皇甫藥不由抬眼好好看了看他。那一臉的冷漠,並沒有抹去,但對給陛下穿鞋這事,似乎理應如此,並沒有半點兒尷尬之意。
再看向阿紫的目光便又深邃了些。
「還行,蠻舒服的。」阿紫眨了眨眼,「阿藥來找朕,莫不是有天大的好事?」
皇甫藥一頓,難道沒有就不能來找你?只是這話,他可不會說出來,微微一笑,「藥已命人備了酒菜,正是來尋陛下回去用餐的。」
他回手一揮,三頂軟轎抬了過來。
「正覺得有些累了呢,阿藥真是體貼呀。」阿紫不客氣地坐上頭一個,「阿歸,你也坐吧。」
閭丘歸卻搖頭,走過去拉起她的手。
阿紫一笑,也不勸他,看向皇甫藥,「阿藥快跟上,你不說,朕還不覺得餓了呢。」
有幾家少爺並沒回去,阿紫一進飯廳,里面便靜了下來。
「繼續你們的,朕就是來填飽肚子的。」阿紫掃了一圈,往正中的位置走去。
未見皇甫宣,只有他的幾個兒子跟幾家公子,想來他是真的不想見到自己呢。阿紫輕笑,「都坐吧。」然後看向陪在下首的皇甫嘉,「小嘉嘉,昨兒沒喝盡興吧?今天繼續嗎?」
皇甫嘉被她叫得臉上一熱,「陛下,喝酒還是讓大哥三哥陪您吧,這個……我真不行。」
頭還有些暈的皇甫敬一听,連忙出聲︰「老五,不帶這樣的,三哥這腦袋里面還晃著呢。」
阿紫哈哈一笑,「老三,你也是紙糊的呀?」然後看向皇甫修,「老大,你還能喝不?」
皇甫修笑笑,「偶爾醉一回還不打緊,但不能常來。陛下的海量,我等佩服得五體投地,就不敢拼了。」
「行啊,那就開飯吧。」阿紫掃了一圈,「阿藥,你也坐下吃,哪能讓你個藥罐子張羅著。」
皇甫藥笑笑,如言坐下。
晚飯過後,天微暗了下來,少數人臉上還蒼白著,似宿醉未消盡一樣。
飯後,幾位嫁出去,回來給老爹過生日的女兒們都過來給阿紫見禮。按理,她們雖是庶女但原來都是被封了縣主的,可拓拔翰登基後似忘了這茬兒,現在一水的沒了誥命。除王爺王妃世子,這海陵王府的人都是白衣了。
禮節上的寒暄後,阿紫對那位最小的五姑娘皇甫秀印象不錯。年初才嫁了人,臉上還留有嬌憨,快人快語的,說話跟蹦豆一樣,倒是個爽利的性子。她與皇甫藥是同母的,只比皇甫嘉小上一個月,據說還是個早產兒,但看得出來,後天養得不錯。可見皇甫藥的母親也不是一般戰士,自她之後,皇甫宣竟再無所出了。其余的,都是不同的母親,阿紫不由對皇甫藥的娘有了幾分好奇。
皇甫秀只嫁了商戶之家,卻是大鹽商的嫡長孫媳,不像其余四個姐姐,嫁的都是官宦子弟,這令阿紫對她更感興趣了。想來皇甫藥是對這個妹妹很用心的,雖無多貴但日後也就是一家主母,總能過上隨心所欲的日子。
阿紫就女子在京為官,細說了幾句,听得皇甫秀雙眼泛亮,「陛下,我也能出去做事嗎?」
其他四個彼此對視一眼,神色不變地含笑等著阿紫的回答。對這個低嫁的小妹,她們還真的看不出有多親厚。
「只要你家里同意,自己又有一技之長,當然就可以了。」阿紫笑笑,「不用非得到京城去,就是在本地也一樣能做事的。不過,你父兄就快搬到京城去了,明年你就能進京為你父王賀壽了。」
「啊?」皇甫秀還真沒听到這信兒,「真的?……那太好了,到時阿秀一定多住些日子,去女子學院好好觀摩觀摩,回來也辦一個。」
以她婆家的富有,這錢還真出得起。
「好啊,不過全部私立是不行的,你可以入股,做大股東,可以參與學院的建設,出謀劃策。有一點你須謹記,學院是不分貧富的,對于特貧子弟還要扶助,在生活上給予最大的照顧。每年有二次的補助,多少幫這些孩子減輕部分壓力。咱們大虞不止要男人強大起來,女子也要頂半邊天,看以後誰還敢來欺負。」
「像五姑娘這樣熱心的,可以在婦聯做事呀。」然後阿紫講了些京城的見聞,都是令狐棲處理過卻听說過的事例。
皇甫秀听得津津有味的,「陛下,阿秀一定會努力的。」還可愛地攥緊了小拳頭。
散了局後,阿紫到前廳去接閭丘歸,卻在拐角處遇上皇甫藥。
「阿藥?……在等朕嗎?」
皇甫藥原本是垂目看著池里的魚的,聞言側頭看向阿紫,「……陛下,小妹天真浪漫,不食人間疾苦,您就放過她吧。」
阿紫原本的笑容一斂,不怒自威地看著他,過了片刻才說︰「好,拿你自己來換。」說罷,向外廊走去。
「陛下……藥不是這個意思。」皇甫藥心里一緊,下意識地緊跟幾步,「陛下……」
阿紫猛地收住腳,扭頭斜著他,不語。
皇甫藥頭一次見到阿紫露出帝威,不由也忐忑了,「陛下,藥只願小妹平平安安就好。」
「平安?你行嗎?」阿紫不客氣地哼道,身後的無缺也冷眼看著他。
「你不是不知道朕因何而來吧?」阿紫回身踱到他跟前,微抬了頭,對上他的雙眸,「若海陵王府不存在了,她還有平安嗎?就算她夫君眼下舍不得動她,可那個家里說了算的還不是你那妹夫。皇甫藥,你是個聰明的,恰好阿歸在,你也該康復了。」
皇甫藥听了這話,眼底風雲突變,卻緊抿著唇,不甘心地對上阿紫的目光,「……陛下,藥可以保陛下在島上安然無恙,但……」
「當朕什麼都沒說。」阿紫冷下臉,轉身便走。
「阿紫!」皇甫藥一把拉住她,隨後又觸電般地松開,「陛下請恕罪。藥只是……只是……一時情急。」
無缺上前一步,將他逼退,小臉如冰,看死人一樣地看著他。
「國若不在,家安在?皇甫藥,當初朕也沒想過當女皇的……世事十有**不能如願,尤其是你,朕不可能放過。但心不甘情不願的,朕強求也沒意思,你自己想吧。海陵王府是存是亡便在你一念之間。」
「陛下這還不是逼藥,如何算是呢?」皇甫藥苦笑,目光鑿鑿地看著她。
「是你父王在逼朕。」阿紫傲然看著他,「朕只是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而已,要不要把握住,看你自己。難道朕不足以讓你效忠追隨嗎?或許,這海陵王府真的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皇甫藥臉色一白,身子卻緩緩跪了下去,「……藥誓死追隨陛下。」
阿紫終于緩和了神色,伸出一只手,「朕能得藥的輔助,亦是老天垂青。」
皇甫藥復雜地看著面前的那玉脂小手,緩緩抬手握住,「陛下令藥無話可說。」
「朕最煩空談,用心做事就好。」阿紫微用了些力,拉起他,舒心地笑了,「朕就知道這島上的一切,都是你的手筆,朕也好奇,你能給朕帶來什麼樣的驚喜。」
皇甫藥凝視著阿紫,「必不負陛下。只是小妹……」
「朕相信,阿秀也是明珠一顆,你又何必非要讓明珠蒙塵呢?你若安好,她便安好。」
皇甫藥無語了,這算賠了夫人又折兵不?賣了一個還搭上一個!陛下好無賴~!
阿紫笑得雙眼眯成一道縫,「你做了明智之舉。盡快跟朕去京城吧,你這井底之蛙得跳出去見見世面了。」
皇甫藥臉上一黑,敢情自己就是個蛤蟆?
阿紫得意地一笑,施施然地走了。敢跟朕講條件?沒將你打成癩蛤蟆就算夠意思了。
不提阿紫在島上過得有滋有味,卻說皇甫宣,每日如螞蟻一般地轉來轉去……
王妃被他轉得頭也暈,眼也花的,沖貼身丫環屈了屈兩個指頭,那丫環明了地悄然退出。
不多時,皇甫藥前來問安,皇甫宣一听,眉頭微擰,「讓他去書房。」
丫環應聲而去。
王妃上前,「老二是不是有重要的事呀?」
皇甫宣看了她一眼,神色不明地嗯了一聲,「應該是吧,這幾天不是一直喝藥祛毒?大概是好了。」
王妃眼角微抽了一下,卻揚起了笑臉︰「若是,那可太好了。」
皇甫宣微微點點頭,「他這身子,吃了不少苦。」然後走了。
王妃卻收了笑意,銀牙暗咬,面上好像最疼世子,但最得重用的還不是那個藥罐子?
沒人知道皇甫藥跟他爹說了什麼,一個時辰後,他走了,皇甫宣卻一夜未出書房的門。
當皇甫宣再次出現在阿紫面前時,似一下子蒼老了好幾歲,鬢邊都添了些許的銀絲。
「王爺瞧上去確實……身子可大好了?」阿紫關切地問道。
能不好嗎?皇甫宣心里閃過屈辱,卻和藹地笑道︰「多謝陛下關心,老臣只是不盛酒力,沒什麼大礙的,讓陛下見笑了。」
「沒事,朕不笑你就是,人都有老的一天。」阿紫正經地回道,「不過,王爺還是要注意保養啊,朕還想請王爺出山做宗正呢,身體可是本錢哪。」
皇甫宣听了,心里不知是悲好還是喜好,總之頗有些五味雜陳。「老臣都這把年紀了,怕誤了陛下的大事呀。」
「王爺跟朕撒嬌呢?」阿紫笑得古靈精怪的,「唉,怎麼好,大理寺卿也常跟朕撒嬌……真是拿你們這些老卿家沒辦法呀。得了,收拾收拾跟朕一船走吧,朕也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海陵王一家遷回京城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向大虞各處,而他一躍成為宗正之事,令京城里三位尚存的大長公主眼紅到見人就想咬的地步。而另外還存于犄角旮旯里的四位親王郡王們,也只得听宣,打包舉家遷往京城。
至少,听話地過去,老宅還能剩下,沒看到海陵王表面風光,卻連幾十年盤踞的小島都被收回去了嗎?識相些吧,總比陛下帶著戰艦逼上門要好看。
阿紫回程之時,居然還順便端了一個海盜窩,讓皇甫宣再沒了脾氣。當然是在福州接了鳳展的海軍陸戰隊後,才行動的。
跟阿紫一起走的,除了王爺,世子,還有不情不願的王妃外,余下的人,都在第二梯隊中。留下主事的是皇甫藥,而鳳展則在滅了海盜窩後又帶著戰艦開向海陵島。海軍吸納的第一批部隊,便是海陵島上的王府私兵,共計八千,戰船十艘。
至于劉義,阿紫覺得他很有特工的潛質,在得知海陵王全家去了京城後,就非常痛快地投了誠,被阿紫派去吳國做特務頭子了。
全然則被一起帶回了京城,扔進了工部。阿紫才不信他風水只會皮毛呢,正好紀閏去了福州還沒回來,就把他踢給婉兒的爹做助手去了。造房修路,開山挖礦,可別壞了大虞的龍脈,這也算物盡其用了吧。至于他跟皇甫修之間的私仇,阿紫不想參與。她觀皇甫修雖不似皇甫藥的大才,卻也不像是大惡之人,或許全然的妹妹真的只是沒過去生產那關,又或是亡于後宅爭斗之中。
海陵王一家住進了索宅,原本吏部尚書的住處。反正那也是公家的,索尚書犯了事,皇家收回也算正常。
至于別人怎麼看,這事跟阿紫無關。只要皇甫宣自己心里敲著警鐘就好,這刀,可是時刻懸在頭上的。
京城已經是深秋了,阿紫這回出去,時間可不短。昕兒看到她時都有些愣了,倒是羲兒,別看小,緊爬幾步撲到阿紫的懷中,大叫一聲娘,令阿紫瞬間熱淚盈眶了。
拓拔翰也意外地笑了,「這小子,天天教他叫爹娘也不肯學,原來是專等你回來叫給你听的。」
可羲兒只叫了這一聲,便再不開口了。也是,他才九個月,雖長出六顆小牙但開口說話還是早了些。
昕兒听了弟弟的叫聲才跟著叫了起來,並努力往阿紫懷里撲。
阿紫一手抱起一個,親完這個又親那個,稀罕得不行。
休息了兩日,阿紫才進了上書房。
拓拔翰,雲喻,目光不善地看著她。
「怎麼了?你們要是不高興我回來,我再走就是。」阿紫明知故問地裝出一臉的委屈。
「你倒是兵不血刃了,我們可是出了名的惡人,這黑鍋背得可真冤。」拓拔翰雖如此說,臉上卻帶了些得意。
「沒有你們在前面開路,我哪能這麼順利?」阿紫顛顛地倒了兩杯茶,分別送到他倆的手上,「兄弟嘛,就是這樣用的。」
雲喻翻了翻白眼,「我能功成身退了吧?」
「不是不行,我是怕這會兒放你出去,你的麻煩才真正開始。」阿紫一臉的大義,「還是留在我身邊吧,大樹低下好乘涼是不是?我打算封你個逍遙王當當,怎麼樣?」
雲喻自然明白,自己這回把世族得罪狠了,若真遠離了朝堂,只怕就日夜不消停了。雖然不怕死,那些人也未必就真能動得了他,但跟蒼蠅一樣地盯著,總是煩人得很。「真能讓我逍遙?」
「當然,」阿紫正色地看著他,「……除了我不在家的時候。你也知道,明年就是五國峰會的第二次召開,我這一走,又得數月,有你在家看著,我才走得放心嘛。」
拓拔翰雙眼一眯,「我也得跟去,你就勉為其難吧。」
雲喻一听不干了,「你也想撂挑子?不行,你不留下,我就偷跑,看誰更著急,反正好壞也不干我的事。」
拓拔翰瞪向他︰「怎麼說話呢?是阿紫答應了,上次是最後一次不帶著我的。再說了,你這一歇可就是小半年,還不知足呀?」
「你就不怕我趁機篡位?」雲喻勾著眼角。
「她都放心,我有啥好不放心的?一個太上皇而已,大不了就是太太上皇唄~!」拓拔翰得意地哼了一聲,抿了口茶。
心里則暗忖,有啥好擔心的,跟男人再恩愛也生不出孩子來。然後看向阿紫,「我不管,明年一定要跟你一起去的。」
阿紫有些頭疼,看得出來,這幾個月,這兩個家伙磨合得不錯,拓拔翰都敢將老窩丟給他了。卻咧嘴一笑,拓拔翰是了解她的,背後一涼,「你干嘛笑?」
「哥,你管得也太寬了吧,我笑也不行?」
「不是不行,是你笑得太齷齪。是不是心里想什麼……不正常的呢?」拓拔翰狐疑地問道。
他這麼一說,雲喻也看過來,……「姐,你別想多了。」
阿紫搖頭,「我覺得我就是不回來,也應該沒問題了。」
「不行!」兩人異口同聲地喝道,對視一眼後,雲喻開了腔,「你可別想著把這些羅嗦都丟下不管,我可要累死了。得放大假,白板杠頭都放了呢~!」
阿紫一齜牙,「行,不過駱冰可不能放。」
雲喻頓時瞪起眼︰「他不放,我一個人有什麼意思?」
「你可以探班哪,時不時地去內務院轉轉。一來可以接他下班,二來遇到他解決不了的,還可以幫一把。」
雲喻不客氣地翻著她︰「小心眼兒。」
阿紫突然沮喪地看了他倆一眼,長嘆口氣。
雲喻立即警覺起來了,拓拔翰卻心疼地上前捏捏她的小臉,「哥不放假也行,瞧你,都瘦成什麼樣了~」
「哥,我是想,藩王都調回來了,又得周旋,心累呀。」阿紫撒嬌地靠上他,「我是把皇甫宣放出去了,可誰知道他會不會背後搗鬼?」
「就應該直接滅了,省事。」拓拔翰應了一句。
「死的可都是大虞的子弟。」阿紫悲憫地嘆了口氣,「咱大虞的男人死不起了。因他一個禍害我那麼多子弟兵,我能舍得嗎?」
雲喻若有所動地看著她,微一尋思,便道︰「這也不難,我看世子嘉還算不錯,調到我手上就是。」
阿紫等的就是這句話,頓時面帶驚喜地看過去︰「喻,你可真是貼心,老天待我不薄啊。一並手將小旭也接過去好不好?」
雲喻這才覺出上當,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一個羊也是趕,兩個羊也是放……」
阿紫抽身猛地跳上他的背,「喻,你可真好~!」
拓拔翰立即不是心思了,「他好,我不好?」
「哥~」阿紫拉了長音,「你這是撒嬌嗎?」
雲喻 地笑了場,「哎呀,貌似那些老家伙都愛這口。」
拓拔翰直接走過去,將阿紫從他背上撈走︰「去帶孩子們玩。」然後將阿紫挾在腋下向後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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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情節需要,第九十章,強納小妾的世子改為大公子了……看過的親們,不要再納悶了,柿子成了好東西了……明天盡量不晚,這兩天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