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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後,船至江陽。走得如此不緊不慢,也是為鮮于賁的傷勢著想,而且慢有慢有好處,這樣,海安之事,就會隨風傳播開來,有心人自然會更快得之。

不得不說,鮮于賁真是鐵打的身子,傷口不止長得差不多了,還能下地了。只是腿還有些瘸,慢走問題不大,阿紫卻不許他逞強,直到閭丘歸發話說可以鍛煉才許他下了地。

廣東知府廖時清在第二天匆匆前來迎駕,他才得了福州的信兒不過兩天,女皇陛下居然就到了自己的地頭兒……這汗,可不止是額頭冒出的那些。

「陛下親至,臣未能親迎無限惶恐……」

阿紫一擺手,「平身吧,廖卿不必惶恐,朕只是順便拐過來看看。」

廖時清不安地起身,不明白為何阿紫直接來到水師營,而不是上岸去州府。

「廖卿可是奇怪朕為何在水師營落腳吧?」阿紫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這面白無須的廖時清,如此年輕就坐上知府之位,不簡單哪。不是本身強勢就是背景強,不管怎麼說,都不是個簡單的人,怎麼會嚇出這一頭的汗?

廖時清心尖一揪,「臣不敢,……陛下親至水師,莫非要發動海戰不成?」

果然,不簡單呢。阿紫暗笑,臉色卻一板,「廖卿對福州之事了解多少?」

廖時清才一沉吟,阿紫又道︰「朕記得廖卿曾上過一折,暗指福州隱有不妥,可見廖卿應對那安賊知之甚多,為何言詞曖昧得令朕險些錯過?」

「臣有一幕僚,年前由福州經過。臣也是听他所言,並不敢斷定……臣無憑無據,只能上道折子,不敢說得太過。」廖時清的心,有些穩了。

「雖然朕覺得太過委婉,卻可見廖卿對朝廷的忠心。我大虞若多幾位廖卿這樣的地方官,何須朕如此奔波。」其時那奏折還是沈司提醒她的,她早忘干淨了。

「是陛下心思如發,臣不敢居功。」廖時清悄然向上微撩一眼,卻對上阿紫似笑非笑的眼神,頓時慌得連忙垂下,白皮的臉,咻地紅了。

「廖卿可知,因安賊一人,京官被牽連了多少嗎?」

廖時清臉色唰地又白了,隱隱失了血色,「臣……還未曾听聞。」

阿紫笑了笑,「真沒听聞嗎?也是,這里畢竟與京城相隔甚遠。有句老話怎麼說來著,山高皇帝遠……不想廖卿如此年輕。京中變動甚大,廖卿想不想隨朕入京呢?」

廖時清的心,狂跳了起來,卻不是喜的。山高皇帝遠後面是什麼來著?民少相公多,一日三遍打,不反待如何……這是指的誰?

「臣才疏……才熟悉了政務,若有哪里做得不合適,還請陛下責罰。至于入京為官,臣是不敢想的。」

阿紫了然一笑,他是想說才疏學淺,反應倒快,直接拐到政務上了。「廖卿接任知府已經一年有余了吧?可遇到什麼為難之事?還是下面的官員不肯配合,刁難于你,以至于才熟悉了政務?」

廖時清的汗,又冒了出來,連背都濕了。

「倒沒什麼為難之事,只是數年積壓的事多了些。」他不得不抬手,用袖口沾沾額頭。

「哦,看來你的前任不太盡職呀。」阿紫一臉明白地點點頭。

廖時清心頭又緊,怎麼扯出前任來了?這可是為官的大忌。「是臣一時緊張昏了頭,說錯了話……」

「廖卿不必如此,」阿紫起身走到他跟前,居然還拍拍他的肩,「朕又不吃人呢,你瞧你這一臉的汗。莫不是腎虛?」

廖時清不自覺地嗅著那幽幽暗香,臉色又漲紅了起來。哪個男人願意被說成腎虛?「臣不是……只是有些緊張。」他終于抬起眼簾,對上阿紫揶揄的眼神,臉色不由又加深了少許。

「其實廖卿不說,朕也明白,你管轄下有皇親貴冑,有為難之處也屬正常,為何你就不能明說呢?年紀輕輕,卻如此溫吞,真不是朕喜歡的性子。」

廖時清臉色漸漸下去,正色道︰「陛下,臣從不說推測之言,那本奏折已是臣的底線了。」

阿紫終于真心地笑了出來,「廖卿坐吧,喝口茶再說話。朕真怕你月兌水而亡,我大虞豈不少了個治世能臣?」

廖時清這回是真將心放回肚子里了,拖著軟腿坐下了,卻不敢深坐,倒是真渴了,不客氣地喝了一大杯水後才看向坐在對面的阿紫…… 地又嚇得跳了起來︰「陛下,陛下……」

阿紫嘆了口氣,沖他勾勾手︰「坐下坐下,你這一驚一乍的,多虧朕的心髒夠強,不然非被你嚇犯了病不可。」

廖時清忐忑的又坐下,心里暗自流淚,這官當得……被你嚇破膽才是!

「咱們雖是第一次見,朕卻記得當初吏部舉薦你時的折子上有你前任闢除時對你的簡概,說你大智若愚,雖性情溫吞卻外柔內剛,是獨擋一面的大才。」

阿紫笑,「朕欲有心一試,不想卻讓廖卿如坐針氈了。」

廖時清尷尬地笑笑,「陛下果如世人所言,喜劍走偏鋒,兵行險棋。臣確實是被嚇了一跳,才……」

「不過,廖卿也算是真性情了,但朕更喜歡直來直去。明白地告訴你,朕欲對扶桑用兵,已經有證據證明那安賊的真實身份。問題是朕卻不放心大後方,不想被人背後捅刀子,廖卿可明白?」

廖時清若這時還不明白,那就不是大智若愚了,而就是愚了。「臣明白,只是這位王爺于地方上交好,從無為難之事,與鄉紳之間關系也密切……臣無證據,又不敢冒然派人暗查,畢竟下面官員多與他交好。」

阿紫點點頭,「這海陵王並無實權,當初也不受重視,被一腳踢到那個小島上經營這許多年,也算是臥薪嘗膽了。朕倒是有人在手,無奈他嘴嚴得很,而能開口的,朕還留有他用,暫不能暴露。」

廖時清目光微閃,「不知臣能得知此人是誰嗎?」

「劉義,福州的海盜,有人在海陵王府見過他。」阿紫既想用他,自不會有所隱瞞。

「能讓臣見見他嗎?」廖時清雖也想直來直去,但個性使然,口氣還是直不起來,句句陪著小意。

「自然,」阿紫笑道,「朕既能跟你說這些……你且想想如何利用吧,朕想偷偷懶了。」

廖時清溫和地笑笑,這是自他到來後初次露出輕松的表情,瞧著倒也順眼多了。

這廖時清雖非俊美,卻自有股內斂之氣,如清竹,淡而雅,看得出確實是飽學之士。雖然一開始被阿紫惡搞得很是狼狽,但品性在那兒,倒顯得憨厚可愛。

那些臉紅什麼的,不經人事的少年或許容易,但一個已有妻有子的男人還這樣,只能說明家教甚好,本身修養也到位。

阿紫為自己調戲到他而有些沾沾自喜,但也不會就此輕看了他去。

讓無缺帶他下去,阿紫看向風野,「出去玩玩?」

「好啊。」風野立即同意,拉了她就欲走。

閭丘歸自門外進來,「去哪兒?」

「玩去。」風野隨口應道。

閭丘歸看了眼阿紫,「不回來吃嗎?」

「你也一起去吧。」阿紫看著他,「咱們也去嘗嘗當地的特色小吃。」

「好啊。」閭丘歸直接地問︰「阿賁怎麼辦?」

「他得留下坐鎮呀,廖知府還在呢。」阿紫看向跟在閭丘歸身後的白板,「跟你們將軍說,下次帶他,只帶他一個。」

白板嘻嘻一笑,「您放心,將軍最多就是冒冒酸氣。」

「我回來給他帶好吃的。」阿紫瞪了他一小眼,才走了。

三人一路閑逛,後面遠遠地跟著幾名隱衛,這是隨巡洋艦一起到的。

「世子爺,這是去哪兒玩呀?」

大街上走來兩位少年,一看那穿著就知是貴家公子,奇怪的是沒僕從跟著。

「原來是兩位世兄,我正想去清和齋淘幾塊好墨。」

阿紫听了這溫和玉潤般的嗓音,好奇地扭頭往後看……

一位玉衫金帶的少年,唇紅齒白地正含笑回道,他身後倒是有僕從,且有兩名,不過看著更像是護衛。

「世子爺就是風雅,不像我們,整天不學無術的。」

世子爺?此地能襯得上這稱呼的,就只有海陵王的嫡子了。看這少年的年紀,倒也相符,約十七八的樣子。他是海陵王妃唯一的兒子,也是海陵王唯一的嫡子。是海陵王四十歲那年得的,雖然早有庶子數人,但海陵王對這個嫡子還是寄予了厚望,才滿周歲就上報朝廷請封世子了。

阿紫打量人家的時候,皇甫嘉也掃到她,不由一愣,隨即玉面微紅。暗忖這女子生得好明艷,卻目光大膽,帶著咄咄逼人。江陽何時來了這麼一位?

風野見皇甫嘉盯著阿紫沒完,不由冷哼一聲,上前一步擋住阿紫。他自動將阿紫先看人家這茬兒略了,就是這樣護短。

皇甫嘉一愣,心道這人好強的氣勢,好霸道的眼神,也是個眼生的。

他連忙收回目光,「徐世兄,寧世兄,改日請兩位吃酒,今日怕是不便了。」

「世子爺太客氣了,哪能每回都讓你請客?這樣吧,三日後,望天閣徐朗做東,世子爺一定請賞臉才是。」

「這……怕是真的不行,那日父王生辰,這樣吧,再延一日如何?」

「哎呀這記性……對不住對不住了,家父也曾言及要親去賀壽呢,世子爺請不要怪罪。三日後,我等也要隨父輩去島上,到時咱們順便好好喝上一頓就是。」

阿紫心頭一動,帶著風野閭丘歸繼續往前溜達。

不多會兒,便見了清和齋的匾額,阿紫抬腳就邁了進去。

「掌櫃的,你們這兒可有好墨?」阿紫含笑看著坐在櫃台後的掌櫃問道。

「有有,您幾位這邊請了。」那掌櫃的一見三人的氣質,連忙親自迎了出來,並將三人引到旁邊側間內。有小童奉上清茶,似做慣了這事。

「您是要送人還是要自用,若信得過在下,不妨說明,在下替您挑選幾塊,您再自選如何?」

「那敢情好。」阿紫一笑,「是長輩過壽。」

「請您稍等,在下去取來。」掌櫃的不到四十歲,留著短須,說得也是官話,雖帶些地方口音,但還听得懂。

阿紫點點頭,隨意看向側廳牆上掛的幾幅字畫。

不多時,掌櫃的托了個檀木托盤,上面有六七個包裝精致的小錦盒。

「女客官,這幾塊都是新得的,正是賀壽的好東西。」掌櫃的麻利地將托盤放好,並一一打開錦盒蓋,「您看可有中意沒,若是……本店還有鎮店之寶,只是在下實在舍不得拿出來。」

阿紫只在那些錦盒上掃過便笑道︰「掌櫃的莫不是怕我付不起銀子?只管拿來看就是。」

掌櫃的笑笑,「那您再稍等片刻。」

閭丘歸上前仔細看著,阿紫見了,便說︰「相中便買了送你。」

「我還不缺。」閭丘歸回道。

「那就先買了預備著。」阿紫也湊近了,「我看你慣常用的是這種……咦,味道不太一樣,有淡淡的竹香,不如就這塊如何?」

閭丘歸含笑,「我就是多看了它一眼罷了,不過你要送,我就不客氣了。」

阿紫直接將那錦盒直接拿起來送到閭丘歸面前,「請君笑納。」

「多謝。」閭丘歸雙手接過,「這好像是你第一次送我東西呢。」

「你這是抱怨嗎?」阿紫說完,湊到他耳邊低語了一句,閭丘歸竟紅了臉,「那個不能算。這個是用銀子買的,那個是你親手縫的……」

風野一向對這些字畫筆墨不感興趣,就是阿紫買了送他,也不定回手就轉送了旁人,倒是沒湊上來。

掌櫃的才捧了一個金絲楠木匣子走進來,就听後面有人說︰「掌櫃的,那可是你的鎮店之寶?你怎麼知道我是沖它而來的呢~」

阿紫心中暗呼,來了~!

掌櫃的回頭一看,心中暗叫怎麼這麼不湊巧,臉上卻掛著一如既往的微笑,「原來是世子爺駕到,我說今早怎麼有喜鵲枝頭叫呢。不過湊巧了,剛有位客人也要看這鎮店之寶,這樣吧,您不如一起進來,許是不合這位客官的眼緣呢。」

皇甫嘉微愣了一下,心說是什麼樣的貴客讓他將這不輕易示人的寶貝拿出來了呢?難道還比自己尊貴不成?但還是掛上一抹寬容的笑,「無妨,我也不能奪人所愛不是?」

掌櫃的听得心頭微妙,「世子爺言重了,這位客人只是說看看,您請~」

皇甫嘉走進側廳便一愣,竟是她?不知為何,玉臉又有些微紅。這大膽的女子為何要笑得如此……燦爛?

掌櫃的卻眼尖地看到閭丘歸手上托著個錦盒,不由心頭一松,已經挑中了嗎,那就好。

阿紫好好打量著皇甫嘉,方才在外面陽光太足,近里一看,這肌膚還真是女敕得吹彈可破,淡淡的一字眉,眼卻是極靈透的,鼻梁秀氣,兩瓣粉紅的唇,帶著自然的光澤,唇上有微微絨須,身量雖不高卻體態優雅,比例極好,襯得那雙腿修長而……

皇甫嘉的臉,越來越熱,似煮熟的蝦子,神情間卻有了微惱之色。這女子大膽得……她往哪兒瞧呢?

他不悅地輕咳了一下,「非禮勿視。」

阿紫輕笑一聲,「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分明掩耳盜鈴,五十步笑百步。我只是大方地欣賞,你卻想些齷齪沒用的,否則怎麼比大姑娘的臉還紅?」

皇甫嘉被她說得……狼狽地轉過身去,掩住唇,悶聲咳了半天。

掌櫃的想笑又不敢笑,似這般大膽敢調戲世子爺的,還真是破天荒頭一個。都知道世子爺好相貌,但卻沒人敢當面說,只因當年還十歲的世子爺被人說了句長得漂亮似女孩子便大怒,鬧了一通,此後便無人敢再犯。這女子似早知他身份,卻敢如此調侃,想來這身份……掌櫃的想得深了些,不由身子一顫,神色中更添了恭敬。

皇甫嘉終于回過頭,靈透的雙眸似蒙上了一層水霧,越發的吸引人,睫毛還半濕著,鼻尖微紅,似被虐了一般……

阿紫也愣了一下,隨後大方地湊過去︰「算了,強龍不壓地頭蛇,這鎮店之寶,我就讓給你吧,你也不容易……嘖嘖,別哭,姐姐最怕看見眼淚了~」

掏出帕子的手被風野快而準確地抓了過去,「走了。」

「哎哎,還沒給銀子呢~」阿紫回頭用另一只手甩給掌櫃的兩個金元寶,「夠不?」

掌櫃的手忙腳亂地接住,定楮一看︰「客人,用不了,您稍等……」再抬眼,側廳里只有臉色陰晴不定的世子爺,那三人似從未出現過一樣。若不是手中的金元寶沉甸甸的,還真是跟做夢一樣。敢調戲世子爺的……女子,乖乖~!

皇甫嘉腦仁蹦了半天沒爆掉且還慢慢平復了,這才扭頭看向掌櫃的,眼底劃過一絲狼狽及陰霾。

掌櫃的心頭一緊,連忙將手中的元寶揣進懷中,然後捧著鎮店之寶,心里痛著臉上還要笑著︰「世子爺看上它,也是它的福氣,在下這就給您包上?」白送也得送啊,世子爺雖是好性兒,卻也不是沒有爆發的時候,本店可承接不住啊。

皇甫嘉看得掌櫃的臉皮都要繃裂了,才緩緩地問︰「那是什麼人?」

「人?小店今日除了世子爺,還來過客人嗎?」掌櫃的陪著小心,臉上卻笑得真誠無比,「世子爺,在下近來記性不太好,莫不是世子爺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

皇甫嘉垂了眼簾想了想,掏出一張銀票,抬手將那楠森匣子接過來,「很好。」然後走了。

掌櫃的垂眼看著掌心中的銀票……「很好?」他自說自話地重復了一遍,不由苦笑,世子爺這是給的封口費呀。得了,叮囑好小童不要亂嚼舌頭便是了,好在他並沒在跟前侍候著。

皇甫嘉一出了清和齋的門,又被氣到了。那兩個僕從似門神一樣地立在那兒,明顯是被人點了穴。怪不得不見他們出來。

當下氣得玉面飛紅,一甩袖子,自己抱著小匣子走了。這臉丟的……那女子到底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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