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過澡的阿紫並沒有留下,而是披著半干的長發,去了小旭的房間。
敲了幾下門,門被打開。
小多愣了一下,隨即臉有些熱,「陛下?」
「嗯,你在呢,」阿紫隨意點點頭,「小旭不在?」
「大哥……在。」小多有些忐忑,讓開身子,「我跟大哥說些事,正準備走呢。」
阿紫了然一笑,「好好休息。」
小多暗自吐了下舌頭,不知自己的多嘴會不會讓陛下不高興,但還是直接離開了,連個眼神都沒敢回送。
阿紫看向站起的小旭,「我有些話想跟你說,不過好像用不著了。」
小旭看著她隨意的走進來,反倒有些局促了。「小姨……」
「我是不會再把你獨自留下的。」阿紫開門見山道,「你必須跟我在一起,以後若想回來的話,我不攔著。」
小旭雖然听小多說了這事,心里雖有些歡喜但也頗猶豫的。他看得出,小姨身邊的男人都不一般,冒然跟她走,會不會影響到她?
小旭的遲疑,阿紫認為自己能夠理解。她嘆了口氣,「來,小旭,我們坐下說。」
雖然認定了她是小姨,但對于她過于年輕的臉,小旭突然有些不確定了。「小姨,你比以前還漂亮了。」
「是嗎?」阿紫淺笑,「那是你沒見過我是老太婆的時候。」她簡單地把自己過來後的經歷說了一遍,「小旭,雖然你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比我大些,但在我眼里,你還是那個你。或許有些不同了,學會隱藏起自己的心事,但小姨不能沒有你。以前不知有你的存在,只是偶爾想想你在那邊會長成什麼樣子了,但現在……小姨不能再讓你離我太遠了。」
「小姨……」小旭垂下頭,看著掌中那玉瑩般的小手,低聲把自己的經歷也說了。「小姨,我其實知道身體里還有那個人,他會不會……」
「不會。」阿紫的話,令小旭吃驚地抬起頭來,「小姨?」
「夏蒙旭跟我說,他會消失,以後這身子就是你的了。」阿紫直視著他的雙眼,「小姨當初也曾怕過,跟你一樣的擔心。但我想,我跟現在這個身體本就是有關系的,不然為什麼在那邊死了後,就在這邊重生了呢?你也是一樣,定然也跟夏蒙旭是有關系的。這樣的機率,千萬分之一,我很感激原主放棄了自己,成全了我。」
小旭的眼底流露出驚詫。
「小旭,我猜,你們原本就應該是一個靈魂,你應該放開心鎖,跟他溝通一下,或許是好的結果。就像我,原主留給我很多有用的,那是我本身欠缺的一些東西,讓我更好的與這個身體融合為一個整體。」
阿紫雙手揉著他的大手,「小旭,我們是幸運的,我們的幸運是建在他們消失之上的。這事小姨不能強迫你,但你一定得跟我走,走出去後,你過幾年再考慮要不要回來。其實偶爾回來度個假,還真是不錯的事,我也想再過來玩玩呢。」
小旭抿唇一笑,「小姨,你還是跟以前一樣,這種感覺沒變。」
阿紫抬手,像他還五歲時那樣揉捏著他的臉蛋,「小旭,遇見你真好,小姨不覺得孤單了。」
小旭臉上一熱,眼卻紅了,癟了癟嘴︰「小姨,我也是。」然後將腦袋搭上阿紫的肩,鼻音有些重地說︰「小姨,我也不想跟你分開的。」
阿紫拍拍他,「那太好了,我還怕你不高興我的決定呢。還有個驚喜,先告訴你吧,……你有小妹妹,小弟弟了。」
小旭猛地抬起頭,瞪大了眼︰「不是吧,小姨你生孩子了?你還這麼小……」
阿紫輕笑,「不小了,小姨都三十了,只是這臉騙人罷了。昕兒很可愛,會說話會走路了,羲兒還不會說話呢,現在已經會爬了,你見了他們也會喜歡的。但小姨不會因為有了他們就不需要你,在小姨心里,小旭是第一個寶寶。」
小旭的臉又熱,「人家都這麼大了,不會跟弟弟妹妹爭的。」
「雖然很……你或許不能接受,但還是得說,風野,閭丘歸,跟鮮于賁都是你姨父,京里還有一個公良復。另外,太上皇是比親哥還親的人,還有個雲喻,他們都是我在這里的親人。小姨的老底可都跟你說了,你別笑話我老公太多喲~」
「我也听說過女皇……不止一個男人,可一直沒什麼感覺,現在听小姨一說,還真挺別扭的。」小旭那古銅色的臉上洋溢著真誠的笑容。
「唉,沒辦法,有些事不是我能控制的。」阿紫也覺得老臉有些紅,畢竟在小旭的心里,一夫一妻才是正確的。
「小姨這麼漂亮,只一個男人是可惜了些。」小旭侃著她。
「你還說?」阿紫舉著小拳手,意思意思地捶了他兩記,「不跟你多說了,你也累了一天,刺激不斷的,早些休息吧。」
方按上門扶手的阿紫,听到身後的小旭說︰「謝謝你能來,小姨。」
阿紫微詫地回過頭,小旭動情地說︰「一定是小姨怕我一個人在這邊害怕,所以才跟過來的。」
阿紫明白過來,他是說自己已經來了十年,……這麼一說,倒好像真是這樣的。阿紫一笑,「或許是老天怕我太想小旭了,所以讓你先過來等我的。」
「小姨~」小旭走上前,並不高大的身子,略顯清瘦,卻依舊比阿紫高出半頭,摟住阿紫,「小姨,見到你真好。」
「我也是。」阿紫回身用力地摟了他一下,「小旭,謝謝你在這里等我。」
阿紫出去後,來到船頭迎風而立了一會兒,才轉身想回去,就見小多有些局促不安地立在不遠處,正低頭瞧著自己的腳尖。
「小多。」
「噯~」小多一抬眼,見阿紫臉上並無不快的神色,心中的大秤坨終于放下了。快步來到阿紫跟前,「陛下,……我想跟著大哥一起去京里。」
「不是不行,不過你可不許給他出什麼歪道道兒。」阿紫似笑非笑地敲打著他。
「哪能呢?」小多嚇得雙手直搖,「小的哪敢?小的是想跟大哥一起去,能多學些東西,將來也好回來做些大事。」
「小多想做什麼大事?」阿紫好奇地問道。
「我……小的也沒想好,就是覺得懂得太少,不會有大出息的。」小多撓撓頭,嘿嘿地笑了。
「有你陪著小旭也好,省得他一個人孤單。」阿紫笑了笑,「可是小旭讓你自己來求我的?」
「啊……嗯哪。」小多不好意思地擠沒了雙眼,「我去求大哥,大哥沒應。」
「行,我答應了。」阿紫看到二黑也鑽出艙門,探頭探腦地向這邊張望著,又道︰「看來二黑也有這心思,你去告訴他,想去也行,得用心學好本事。」
「太好了,……陛下,那大胖……」
阿紫看了他一眼,「你覺得阿芷現在的身子能行?再說了,這邊總得留下一個吧?原來我想讓二黑也留下的。」
小多吐吐舌頭,「是,陛下說得對,這島還是大哥的。」
戰艦回到夏家島時,來接的人們見到自家的活著回來了,自然高興萬分,但當抬出那五個擔架後,鴉雀無聲了。除了幾家親屬隱忍的嗚咽斷斷續續地響起。
阿紫身邊的小旭,臉上也很沉痛,「是我沒把他們都帶回來。」
賴九則躺在擔架上,一邊被抬下船一邊大聲說︰「夏哥兒,這不關你的事,殺倭寇是大虞男人應該做的。陛下親自上島將這些兄弟佷兒們抬回來,已是天大的恩德,誰讓咱們也做過不好的事呢?從今往後,咱們又是大虞的良民了。你們也將淚擦干,記住,若沒有安狗官,沒有倭寇,我們豈會被當成海盜?還有那劉義也不是個好東西,如今這夏家島終于可以安心住下了。」
阿紫看著沒受傷的扶著受傷的慢慢下了船,也跟了下去。
「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為大虞捐軀的真男兒,還是先入土為安吧。」阿紫只將長發在腦後用發帶系了,看上去如鄰家小妹一樣,素面不施粉黛,身上是素白的長裙,上身配著淡紫的小衫,「這些仇恨,朕會一一討回來的。」
一位老者將自己的衫子月兌下來蓋上一個青年的頭上,抹了把眼角,抬頭看向阿紫︰「陛下,這樣的結果已經是最好的了,我們……都做好了更壞的準備。雖然老漢的兒子不在了,但島上這些個孩子,決不會看著老漢餓死的,陛下請放心。」
「雖然他們不在了,但朕已經跟賴九說了,咱們島要成立海軍的外圍部隊,民團第一團的團長就是賴九,你們也都算是軍屬,朝廷會按正常撫恤給予你們一定的補償。而且你們也在這島上生活很多年了,願意住下去的可以繼續住,願意返鄉的,朕會發放路費。」阿紫嘆口氣,「希望你們能等朕處置了安道釋後再做打算。」
眾人跪了一地,口呼陛下聖明,阿紫連忙讓他們起來。有年長者張羅著帶了些年輕人尋地挖坑,阿紫則隨小旭回到他的住處。
「小姨,你晚上在這里歇嗎?」小旭有些期待地看著她。
「有我睡的房間嗎?」阿紫看向他。
「當然,你就睡我的房間吧,又大又寬敞。」小旭連忙點著頭。
「總要參加了葬禮,」阿紫又嘆口氣,「這就是戰爭,雖然殘忍卻不得不去面對。」
鮮于賁也被抬了進來,「我就睡這屋了,又大又寬敞。」
小旭愣了一下,阿紫則瞪起眼,「你不好好在船上養傷,下來做什麼?」
鮮于賁示意杠頭白板把他放到床上,才自在地說︰「我這個大將軍都受了傷,可見戰況多慘烈,才死五個,已經是最小的損失了。」
「你這話別出去說。」阿紫不贊同地橫了他一眼,「將心比心,換成是你們哪一個,我都得痛死過去。」
鮮于賁心里一喜,臉上卻幽怨了,「我可沒看出來,你都不關心我。」
「我那是生氣你不听話,又將傷口掙裂了~!」阿紫沒好氣地翻著白眼,「本來是想晚上陪著你的,不告訴你,是故意讓你心里不好受的。看你下回還長記性不?」
鮮于賁使了個眼角,白板一拉杠頭走了出去。他又對小旭說︰「阿野找你呢,說是要去劉義的房間找些證據,你快去吧。」
小旭看了眼阿紫,心知這是他支開自己,指了指衣櫃︰「小姨,干淨衣服跟被子都在那邊,那我先去了。」
「嗯,去吧,正事要緊。還有,估計一會兒靈棚就能搭起,夜里守靈要注意火燭。」阿紫叮囑道。
「是,小姨放心吧,這些事有我。」小旭應完後走了。
無缺又進來了,「先生說今晚那位孕婦有可能會生,而且有幾個重傷的,他也要時時看著些,讓陛下自行休息,他就不過來了。」
鳳展並沒跟過來,而是守著戰艦,船上還有眾多傷員呢,跟下來的除了風野他們三個,就只無缺帶了手下跟著護衛。
「知道了,你們也多留意,有異樣情況的話盯緊些。」阿紫點頭。
鮮于賁見終于只剩兩人了,連忙往床里挪了挪,「快過來歇著。」
阿紫白了他一眼,「我給你找身衣服換了。」
「不用了,那小子瘦成那樣,他衣服我肯定穿不上。下船前才換的,你幫我月兌了就是。」鮮于賁切切地看著她。
阿紫搖搖頭,在櫃里翻出一床新被捧了過去,「喝水嗎?」
「不渴。」鮮于賁額頭有些見了汗,疼的。傷口沒上麻沸散,再加上下船走了這麼遠,方才又自行挪動,還真不是一般的疼。
阿紫自然看出來了,掏了帕子給他擦了擦,「我去找阿歸要些麻沸散吧,瞧你疼的。」
鮮于賁搖頭,「他就是想讓我疼,不然也不會讓無缺傳話了。沒事兒,疼點兒好,省得我不老實。」
阿紫被他的直白惹紅了臉,「都什麼時候了……真受不了,跟我說,沒什麼好丟臉的。」
鮮于賁自己動手將外衣月兌下,然後解開腰帶順躺下,「沒事兒,這點兒疼我還忍得。……什麼傷沒受過?」
阿紫搖頭,上了床,幫著他把外褲月兌下,只留下那特別的小內內,將薄被給他蓋上,「其實他倆心里都不好受,別看沒給你好臉兒。」
她折好鮮于賁的衣服放到床邊的小櫃上,才月兌著自己的,「他們情願自己受傷,也不願看著你這樣倒著。老虎變病貓了。」
長裙還沒放好,就被鮮于賁一把拖進被窩,「我明白,沒怪他們。」大手已是自主般地撫了上去……
「老實些,不疼了?」阿紫說是說,卻沒阻止。確實是空了他太久,雖然自己也不是有意的。
「知道,我就是過過手癮,太想你了。」鮮于賁歪了頭,親了她一下,揮掌將燭火煽滅,屋里一下子黑了。
外面隱隱有腳步聲,阿紫也無心去想了,反正有風野閭丘歸無缺在,放心地閉上眼,不多會兒就睡了過去。
鮮于賁听著她均勻的呼吸,心里很安寧,將側過身,傷腿在上面,將阿紫摟了摟,也閉上眼。
大腿的疼,是鑽心的,一蹦一蹦的,那洞可是穿透了的,好在沒傷到骨頭,他默默地忍著,好久後才有些了睡意就听到門上輕響……
他傾耳細听……「不是不過來了?」
「怕你疼得睡不著,想想還是過來看看。」閭丘歸淡然的聲音響起,似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感覺。
「算你還有良心。」鮮于賁輕哼,「她睡著了。」
一點瑩火亮起,是閭丘歸手上的火折子。他點上蠟燭,將燭台端到床邊,先低眼看了看睡熟的阿紫,才掀開被子,露出鮮于賁的毛腿。
雖隔著阿紫,閭丘歸依舊很快地給鮮于賁換了藥,重新包扎上,然後看了他一眼,下了床。
「別走了,在外面擠擠吧。」
「不了,那孕婦還得盯著些,順產怕是費勁,我得盯著些。」閭丘歸將燭台挪走,並吹熄,然後走了出去。
不多時,藥勁兒上來,鮮于賁雙眼一閉,終于睡了過去。
習慣性地早起後,阿紫見鮮于賁睡得還香,臉色也比昨日好了許多,就收拾利落後獨自走了出去。
杠頭已經起來了,見阿紫這麼早,愣了一下後,打了盆水端了過來,放到石桌上。
阿紫知他一向話少,也隨意地說︰「他還睡著,你盯緊些,若腿又疼了,去找阿歸。」
「是,陛下。」杠頭一板一眼地應道。
用清涼的井水洗過臉,阿紫精神一振,擦干後問杠頭,「帝君起沒?」
「沒。」杠頭一指東廂,「在那間。」
阿紫點點頭,「可知靈堂設在哪里?」
「西邊,我送陛下。」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阿紫搖頭,東廂的門卻開了,走出還沒徹底清醒的風野︰「哪去?」
「怎麼起來了?再去睡會兒,昨晚睡得晚吧?」阿紫上前拉他欲回去。
「不用了,你去哪兒,我陪你。」風野拉回她,就著她用過的水盆抹了幾把臉,然後坐到石凳上,「幫我弄弄頭發。」
阿紫用十指梳幫他將卷發扎起,跟自己一樣。
杠頭看著他倆,一向沒什麼更讓臉上也柔和多了。
風野拉著阿紫才走出去沒多遠,就停下腳,扭頭沖旁邊小林子喝道︰「出來吧。」
阿紫也看過去,「誰呀,有話出來說,有仇出來報就是。」
一人緩緩走了出來,「陛下,是小民。」
阿紫一看,有印象,那人幫隱衛在船下合擊想混上船的倭寇來著。
「這麼早就跟上了,是不是一直在外面盯著?有什麼事就說吧。」
那人看了看阿紫,「小民想投誠。」
阿紫裝不懂,「島上的人都招安了,難道你不知道?」
那人卻搖頭,「小民是劉義帶上島的,原本是海陵王的門人。」
阿紫垂眸想了想,才又抬起眼︰「這島上還有你們的人,你就不怕……被報復?難道沒有家人在海陵王手上?」
那人沉默了一下,才道︰「小民只有一幼妹,卻被世子強納為妾,兩年前死于難產。」
「所以你想替妹報仇?」阿紫平淡地看著他。
「不盡然。」那人直視著阿紫,「小民覺得陛下是個好皇帝,亦覺得他命數已盡。」
阿紫向他跟前走了幾步,「所以你幫著除去那兩名倭寇?」
那人不躲不閃,迎著阿紫的目光,坦然承受著她的打量。「小民叫全然,今年二十八歲,五歲開蒙,六歲習武,十三歲家遭橫難,不得已帶著才五歲的小妹投奔了海陵王。」
「十三歲就能做門人,看來你確有些能耐。」阿紫點點頭。
那人頓了一下,「小民的父親善看風水,小民雖不喜學,但皮毛還略懂些,海陵王……無真龍之命。」
阿紫盯盯地看了他一會兒,見他始終目光坦然,才點點頭,「證據是必須有的。另外,島上還有多少你們的人?」
「小民覺得還不易打草驚蛇。」
阿紫眼底劃過一抹笑意,「看來你已有月復稿,你找機會去見見柳大人吧。」
「是,陛下。」全然這才釋然地松了口氣,「小民還怕陛下……」
「怕我疑心你不是真心?」阿紫一笑,「就算如此,又如何?你若為海陵王假意變節投誠,朕不過是對他又多了一層的了解罷了。」
「原來陛下並不是真信小民?」全然微有些失落。
「談不上信不信。」阿紫搖頭,「若朕只听你片面之詞便引為知己,那朕也活不到現在了。換成是你,你會這樣嗎?讓朕看到你的誠意,而不只是嘴上的。」
全然這回真心地笑了出來,「陛下的坦言卻令全然佩服呢。請陛下拭目以待。」
「好。」阿紫點點頭,轉身走了。
風野都沒多看他一眼,亦跟著走了,只是走在阿紫的後面,將她完全擋在身前。
全然默默地看了一會兒才轉身走了。這樣的陛下,才舍得效忠不是嗎?能得到不只一個男人的性命相護,又深諳得民心者得天下,這樣的女子當真是世間少有。
來到靈棚,五具棺材已經停放好了。守靈的一見阿紫這麼早就現了身,自然是無比的感動,那五家更是流出欣慰的淚水,覺得一切都值了。
阿紫很鄭重地一一上過香,關切地詢問大家休息得如何,不可太傷了身。
不多時,送早飯的來了,阿紫又跟著大家一起,喝著粥,咬著饅頭,就著咸菜絲填飽了肚子。
有人來報信,說芷娘今日凌晨產下一子,母子平安。這消息讓大家精神一振,有死便有生,這就是生命的輪回,延續。
阿紫听了也面露悅色,跟著送信的人去看芷娘。
來到大胖家,閭丘歸一臉倦色地正喝著粥。
「一宿沒睡?」阿紫看了看他眼底的紅絲,有些心疼。
「還好,眯了一會兒的。」閭丘歸不忍她擔心,安慰道。
「沒事了吧?去小旭那兒睡上一會兒。」阿紫幫他剝了個雞蛋,遞了過去。
「嗯,還好。產婦底子不錯,雖然是剖月復產,恢復好了的話,三四年後還是可以再要孩子的,不過還應小心胎位的問題。」
雖然當了爹,有了兒子,但大胖一听還有機會當爹,立即樂得跟什麼似的,連連謝著閭丘歸。
閭丘歸又交行了一些注意事項,等到阿紫看過產婦出來後,才跟著回去了。
當天下午,阿紫他們就回到了船上。主要是船上也需要補充給養了,而且福州那邊也不能拖太久了。
小旭沒跟著,島上的事還有一大堆,他暫時也走不得。
戰艦停到海安鎮外,碼頭上居然有州兵把守著。
顧康擺足架子喊了幾嗓子,一個把總屁顛地跟了上來。一番吆五喝六後,把總暈頭轉向地走了。
阿紫坐在駕駛艙里,自然全看到了,輕笑一聲︰「這家伙倒是個當官的料兒,這官威抖得。」
老萬小意地看了她臉上的表情後才放松地說︰「沒辦法,要是你先裝孫子,那就得看人家擺大爺的譜了。」
「說得也是。」阿紫點點頭,「不知那安道釋會是何反應。」
「呵呵,狗急跳牆唄,」老萬皮笑肉不笑地說︰「不知道因他一人,這福州的官員還能剩下幾個。」
「你是說,這里面還有幾個好的?」阿紫好好地看了他一眼。
「臣可不敢斷言一個都沒有,只是……」老萬嘆口氣,「若不同流合污,生存也不易。但願還有能忍辱負重的。」
阿紫沉吟了一下,「老萬,有話直說,朕沒那麼听不進去話。」
老萬臉皮一緊,連忙單膝倒地正色道︰「陛下誤會臣的意思了,臣只是……只是有感而發。當初統領一事,累及滄州水師十下六七,其中也有被牽連的……臣是見陛下是寬厚之君,才才……」
「被牽連的是誰?」阿紫亦正色地問道。
老萬老臉頓時漲紫,「是臣的小舅子,他本也是個老船頭,當初陛下還為長公主時,曾被框出水師,後知是長公主的船……並未靠上去,惹得拓拔家世子大動肝火,被刀架頸下……被逼無奈只得迎上去。不過他知這事做真成了,自己便是大虞的罪人,所以使了個險招,將那拓拔世子慣下水,以為可以阻止,誰知那世子也是命薄竟被船踫了頭……」
阿紫沉眉斂顏,「此事是太上皇一手經辦的,若你小舅子將這話據實說了,沒個被牽連上的。」
老萬卻抬起頭,眼底含淚︰「小舅子回去便被拓拔家的人尋了個由頭給害了,這其中原由還是內人給他燒周年,回娘家時無意間翻出來的。原來小舅子早知自己逃不去這一劫,事先將原由寫下,並藏于自己的枕內。臣本不報希望替他洗漱罪名,但卻不忍他遺留下的兩個兒子一輩子抬不起頭來,那兩孩子都是好苗子。……臣是親見了陛下才興起這樣的心思,求陛下開恩。」
「那信,你可帶著?」阿紫無喜無悲的口吻令老萬忐忑不安起來。
「不曾,臣並未知能見到陛下,只是以為試航而已。」老萬搖頭。
阿紫心底微松,看來不是軍機走漏,當真是巧合了。
「只是這案是太上皇親自辦的,朕亦不好推翻。若你所言確實是真,朕再想辦法吧。」
「臣句句屬實,小舅子雖不是親弟,卻是臣親眼看著長大的,比臣小十歲,品性自不用說。臣知這事後,曾數夜未眠,亦不敢與他人相商。若非親見陛下仁厚,斷不敢起了這心思的。」
「朕無需仁厚之名,」阿紫目色一冷,「朕是寧可錯殺一千亦不放過一人的。太上皇並未做錯,你內弟確也情有可原,只是朕還得著人調查,不可只听你一面之詞。」
「是,臣明白,臣……能將此事面呈陛下,就已經盡了心了。」老萬額頭上的汗下來了。不錯,這是太上皇辦的案,連本家都給端了,自己內弟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