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凌回來的消息早已有人提前通知秦沐斐。
于是,再不情願的他也痛痛快快地上床鑽了被窩,將質問和不滿咽入月復中,裝出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翻著一本醫書。
「師公,師父讓我來給你按腿。」
畢竟,她只剩針灸與開刀未曾教過,其他的書籍資料與手抄都被他翻了個遍,只怕理論都已在她之上。
可這師徒倆的感情深厚,用宋易的話說,已是堪稱母子情義,他失蹤的這些年,這孩子替他陪著她這麼多個日夜,如今因為他回來而掃開這徒弟未免太無情了些。
前幾日給他按腿的都是杜凌,今日換個人過來總覺得別扭。
秦沐斐拉過一般的被褥蓋在胯部只露出兩條長腿,雖然穿了褻褲但面對一個仍算陌生人的男子,還是盡量遮掩比較自在。
秦沐斐睜開眼皮正巧看到廖淨白色的身影,他的臉上浮現一絲微笑,神情溫軟柔和。不是說這孩子不懂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之道嗎?
若非如此,師公怎會想為他找到家人?
「這倒是個法子……」
杜凌將油燈掛上,滅了桌上的燭台。
廖淨見秦沐斐依然沒有動手的意思便再次靠近抓上了褲腰帶。
許是為了讓他安心,她在按摩時用溫軟的笑臉對著他許諾,她的雲游會等到他恢復健康時再出發,不帶任何人,只他們自己過二人世界。
秦沐斐勾著唇角拍了拍廖淨的肩膀,往後靠了靠閉目養息。既然說不到一塊兒去,他也懶得再多言,還不如閉上眼讓這孩子也放松些。
至少在秦沐斐看來,這小和尚並未表現出多恭敬或是多樂意,大概也就是他那娘子的吩咐不能忤逆,所以才不甘不願地來服侍他。
「進來吧,離我近一些。」
「那也不該往北走,南方氣候好適合藥材生長,真正喜歡鑽研醫術的應該都會往南方去。早些年我在江湖上听過神醫洛寧的傳言,不過不知此人是不是和你一樣喜歡自制噱頭提高知名度。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不隨便醫人,也不收診金,若是答應醫治必定是看上你身上什麼東西,並且,他偏向用毒,喜歡以毒攻毒。」
想來,他是真的在意廖淨的存在。
「真有這麼個人?听著跟電視劇一樣,誰知道是不是夸張手法造得聲勢?再則,就算有這種人存在,也不是誰都能找到的,也許正躲在哪座深山老林里研究制毒,等到他弄出個什麼曠世毒物才會想著出來試試毒性……若把淨兒送去學醫,沒準會拿淨兒當試驗品,這種人通常都有些心理疾病,BT什麼的都算不上不正常,極有可能有不被世人接受的怪癖。」
不得不說熱棉帕敷在關節處很舒服,暖烘烘的感覺直沖里側,緩解了酸痛,而大腿上的手掌也是溫熱柔軟的,按的力道不輕不重,若閉上眼不看,也難以分出是不是他娘子的手。
他這幅態度已暗示他並不想多言。
「師公有問題稍後問師父吧,師父沒讓我說的我不能說。」
秦沐斐覺得自討沒趣,模了模鼻梁半靠著享受起來。
「師父有我……還有師公。」
「在背後墊個枕頭吧,岩壁很涼。」
秦沐斐覺得兩個男子悶在一個空間里保持沉默,十分怪異,而他也不能盯著這孩子的側臉打發時間,畢竟這看起來多少有些BT。
「氣溫低的時候水容易涼,師公不方便就讓我來吧。師父今日很累,此刻在給師公煎熬,所以我來給師公按腿。」
是他疏忽了,未曾想過留在汴京的人不是因眷戀故土不肯離去,便是迫于朝廷龍威不敢棄官潛逃,哪里還會有多少人認為天下依舊太平,而戰爭永不會打到汴京?
「如果是這樣就更不可能找到他,既然已經找到你,我們的出游便是朝著熱鬧地方去的,看看有能商機可尋,誰會到山里去做生意?」杜凌好笑地瞥了一眼秦沐斐,這幾天他的精神不算振奮,甚至被她困在床上有些萎蔫,難得露出對一件事的興趣。
秦沐斐沒有睜眼,就這麼半靠著听他說,看上去像是睡著了般安穩。
就好比曾經出現在夢里那般,沒有真實感。
因為懂得疫病可怕,也知道自己的斤兩,沒能力醫治自然要先一步逃命。杜凌正是看透了這個道理,才讓寨中兄弟偽裝成大夫散播言論。
廖淨清透的嗓音拉回了秦沐斐的思緒,接著便是他離開的腳步聲,不知不覺,腿已經按好,連被子都已蓋在了他的雙腿上。
杜凌擰起眉頭點了點頭陷入深思。倘若真有這麼一個人,讓她親自鑒定過人品與性格,若當真醫術了得,可以問問淨兒是否有興趣繼續學醫。
不過,他的頭腦再簡單也听出了師公是想用師父的例子安慰他,而這話里更多的是師公對師父的憐惜。
「淨兒,你有想過自己的身世嗎?你想找到你的親人嗎?原來的住持……沒提過什麼嗎?」
他這里還沒多感慨幾句,杜凌的身影卻出現了。
據說這樣避開杜凌與病人直接接觸,也能制造些神秘感,而神秘感會令世人對她的醫術更為崇敬,到最後,才可以漫天要價。
「沒親人也沒什麼值得傷懷,你師父也是孤身一人,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這些年她也這樣好好地過來了。」秦沐斐不知怎地覺得廖淨低頭時多了一絲傷感,那濃密的睫毛蓋住了他的眼神,但他卻覺得這孩子眼里多了些東西,所以,他就莫名地嘆息著模上了他的頭頂,輕輕摩挲了幾下,大有安撫的意味。
不過是三年,這孩子已將杜凌的本事學了個大概,據說普通看診流程已經十分熟悉,平時跟隨頂著「怪醫聖手」名號的杜凌出門看診時多半是他號脈查問,蒙面的杜凌在一旁指點,由他開方子配藥。
廖淨連眼皮都沒抬,微垂著腦袋用棉帕吸了熱水稍微擰一擰敷在膝關節與踝關節處,然後將手伸進水中燙熱,再按在秦沐斐的大腿仔仔細細地捏起肌肉來。將醫師和。
半響,他抬頭用堅定的目光望著秦沐斐,說得他頓時一愣,听到補充的那句後又無奈地扯開了嘴角。
真是什麼師父教出什麼徒弟,以往只是常听她讓人月兌褲子,如今教出的徒弟居然直接自己動手去扒病人褲子。
廖淨進來時端著一盆熱水,用平靜目光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就徑自掀起被子搬出那兩條腿,在月兌褲子還是卷褲腿的問題上考慮了片刻便又朝著褲腰伸手。
「听說他年紀不大,心高氣傲,你在南方弄了‘怪醫聖手’的名號,他心里或許會想著與你一較高低,那麼待咱們回了南方便尋個地方亮出名號坐診,他倒是有可能自動找上門來。」秦沐斐拽著杜凌上床,掀開被子把她的身體也裹了進去。
她在想什麼東西,他通常是猜不出來的。
秦沐斐定了定神故作嚴肅地說道,顯然是想在這小和尚面前擺出師公的架子,好讓這小子別拿看待病人甲的態度對他。
秦沐斐听著來了興致。
患得患失不是大丈夫所為,他不能令她失望。
「你師父呢?」
像什麼話!
秦沐斐被嚇得不輕,連忙拽住那只手。
雖然杜凌是以找熟人幫忙想約趙桓出來見她一面,但他想過她可能會在下山時順便替他買藥,可汴京是這樣的光景,又去何處買藥?
他這個娘子,做什麼事都是為多收點銀兩,這嗜財的性子非但沒改反而越發嚴重了。
「淨兒按得怎麼樣?得我真傳吧?他學東西很快,可能是因為專注和興趣,又十分自覺,我能教他的不多了,所以本想趁著這次遠游和找你的機會,看看能不能遇上一個醫術精湛的老大夫,讓淨兒繼續深造,但現在計劃有變。」她將手伸進被褥,模上秦沐斐的雙腿,按按捏捏檢查肌理恢復程度。
何況,經過汴京城中幾個疫病區的爆/發和焚燒,事情已經鬧大,百姓多數是膽怯懦弱又聞風起舞的,一有風吹草動便順勢而行,一個逃便有兩個逃,一家逃便帶動兩家跟著逃,如此一來,想走的多數早已走掉,而那些略懂醫理的大夫只怕是打頭陣的一批人。
「倒是沒听說江湖上有什麼毒物是出自他手,不過解藥他倒是都能配制,你別把人想得太怪了,或許他只是和淨兒一樣極少出山,不喜歡這紛擾的俗世罷了。」秦沐斐听得笑出聲,覺得自家娘子這腦袋不是他能隨意窺探的神秘世界。
「按腿而已,褲子穿著吧。」
廖淨像是被嚇到了,僵直著脖頸沒有動,也沒有吭聲。
她就這麼一個徒弟,平時當兒子來寵,怎麼舍得送給別人糟蹋?
想到此處,秦沐斐便緩緩勾起唇角,她的心意如此明朗,他又何必在意一個小和尚?
道理便是如此,你若盯著一個丑人看沒人會覺得你有歪念,但你若盯著這麼一個比女子更美貌的少年看……多半會被人認為你思想齷齪。
秦沐斐對杜凌伸出手掌,眉眼帶笑,目光殷切,神色一片柔軟。
「要用熱水敷,師父說都是男子不必避諱,還說師公你害羞的話可以留著短褻褲。」廖淨面上的神情沒有絲毫變化,說是平靜無波,其實更像面無表情。
但若是送廖淨去學醫,意義便大不相同了!
隨著話音落下,褲腰帶已經被扯開,只不過秦沐斐卻是扯開他的手自己去解長褲。
他活到這年紀連自家娘子都未曾給他寬衣解帶過,如今來這麼個粉雕玉琢的少年來做這種事,會令人尷尬得豎起汗毛。
他的腿雖未完全康復,但杜凌在仔細檢查後說過,關兄對他的照顧很周到,他躺的這兩年未曾斷過按摩,腿部肌肉雖有萎縮問題卻不大,好好養護還是能恢復如初的。
這小和尚壓根沒為這事多想,是他自作多情了。
「是啊,你師父有你陪著呢,這些年……謝謝淨兒能陪在她身邊。」
從廖淨的話可以听得出,他這是心疼師父才自告奮勇來服侍不怎麼待見他的師公,若不然,往日煎熬的人是他,按腿的才是他師父。
身世的問題有不少人私下問過,但當著師父的面卻沒人提,他知道那是師父怕他傷心難過不許外人問起。賈爺爺說師父找回了最親的家人,今後的時間基本會陪在師公身邊,那麼他是否要被撇下無人再管了?
「今日回來得晚了些,你們……這是去過何處做了什麼?」
許是這個問題觸到了廖淨心底的薄弱之處,他茫然地抬頭望著秦沐斐,然後是輕輕搖了搖頭,繼續按腿的工作,換棉帕,熱手,再按摩。
「我們北上的時候沒帶多少名貴藥材,汴京的藥鋪沒幾家開著,師父只能托人去其他城鎮帶些藥來,出價很高,但買到的很少。今日我跟師父在這山上找到了些,所以回來晚了,但師父很高興,說是親自掌握火候才放心。」不知出于何因,廖淨仍是回答了先前不想說的問題。
還知道關心人,明明是個懂事明理的。
他覺得他們夫妻年紀還輕,又是聚少離多好不容易重逢,待辦過婚禮後又相當于新婚甜蜜期,帶個小女圭女圭身邊都不方便,何況是個十八的少年?
這話是前日他打量廖淨時間過長時杜凌說過的。
因為是個岩洞,只在就寢時拿一塊大門板粗粗擋了風,此時尚未到時候,洞口大開,她瘦弱的身影就立在那里,手中掌著一盞明亮油燈,黃色光暈襯得她有些虛幻。
「此事待我們去了南方再詳談,先說說藥的事,你那愛徒不是說你不放心他要親自掌火候嗎?怎麼又過來了?是怕我一日不見想你想得心疼?」秦沐斐裝出一副戲謔模樣逗弄她,指尖卻悄悄掀起她的衣袖查看,果然是有被草葉劃傷的痕跡。
「啊!藥——我該去加一味新藥了!」zVXC。
杜凌驚呼一聲,掀開被子下了床飛速沖了出去,動作利落得讓想伸手抓她的秦沐斐愕然,那只伸直的手臂也顯然抓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