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平來到院子前站定,開始張弓搭箭,對著前面大約百步遠的村子里一株大槐樹瞄準,很顯然他的目標,便是這株大槐樹。
深吸一口氣,瞄準之後,曾平緊扣箭羽的三個手指陡然一松,這只雉羽箭就飛了出去。只是令人遺憾的是,這只箭並沒有射向他預定的前頭大槐樹的目標,只是歪歪斜斜飛出了幾十步便一頭扎入地下,離他預定的目標,可說差了十萬八千里。
看到這一箭射出的效果,以及對方愕然懊喪的表情,一旁的芸娘看得不禁掩嘴吃吃而笑,這更讓曾平大感沒有面子。
不甘心的他,再次從箭袋中抽出了一只雉羽箭,左手緊握住弓身,右手拈箭搭于弓上,三根手指扣住弓弦,稍吸一口氣,開始拉動弓弦,同時移動準頭,瞄準目標,待拉弓如滿月時,目標瞄準就位,順勢手指自然一松,羽箭「嗖」的一聲再次月兌弦飛了出去。
令人遺憾的是,這一箭的情形雖然比上一箭好點,但也只是斜著飛出了數十步,便一頭扎入地下,離他預定的那株大槐樹的目標,仍差得十萬八千里。幸好剛才旁邊沒有村民路過,否則的話,只怕大有被他的箭誤傷的可能。
芸娘在一旁看得好笑,她不明白,公子這般武勇,為何射術卻如此糟糕呢,不是說君子學六藝︰禮、樂、射、御、書、數,這射術,他怎麼就沒學過呢。從剛才的兩箭,她也已看出來了,對方根本就是一個初學的生手。
曾平以前只是個宅男,哪里當真射過箭,如今有這樣的表現,也不足為奇。不過他並沒有灰心,既然不會,那就認真學,到了這里,射箭也是一項極重要的武功,不會顯然是不合適的。
當天一整天,除了中午吃飯休息,他就在這院子前射了一整天的箭。這一天從芸娘家院子前路過的村民明顯少了許多,路過的村民見到對方的箭法,都是心驚膽戰,寧願多走點路,也要遠遠避開,唯恐遭受池魚之殃。
整天射箭下來,不停的拉弓放箭,即使曾平氣力再大,也累的骨軟筋麻,手臂酸疼不已。但休息了一晚,第二天起來,他繼續接著苦練。
雖然沒有名師指點,靠著勤學苦練,曾平射術的進步也是有目共睹的。
第一天的時候,他已經能夠把箭穩穩射出一百步遠。
第二天的時候,他已經能夠把箭穩穩射到大槐樹的方圓丈許之內。
第三天的時候,他已經能夠十有七八,把箭射到大槐樹的樹干上。
第四天的時候,他基本就已經可以箭無虛發,把箭射到大槐樹的樹干上了。
自然,離那種百步穿楊的神箭術,還差的甚遠,而且這也只是在靜止,並且沒有風的情況下的成績。
但即使如此,他這樣的進步速度,已經足以當得上一個「神速」二字了。親眼目睹了他射術進步的芸娘,此刻已經完全沒有了取笑之心,而是換上了滿心的驚訝,公子果非常人,只用了四天功夫,就達到了尋常獵戶射術的水準!
能有這樣的成效,也不奇怪,這跟曾平耳目六識的強大緊緊相關。看得遠,听得清,力道穩,心態平,又經過勤學苦練,這射術的提高,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第五天的時候,射術初成的曾平吃罷芸娘做的早餐,帶上兩天的干糧,背著獵弓箭袋,跟芸娘告別,出了院門,就向村子外的大山進發。
芸娘一直送到村口,看著對方漸漸變小,消失在遠處的身影,心中陡然浮上一種悵然若失之感,仿佛某種重要的東西離她而去的感覺。
「芸娘,他這是去干什麼?」
正當她在這里悵然出神的時候,身後陡然響起一道沉重的聲音,把她陡的驚醒過來,回頭一看,一個削瘦肅穆的身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正是村子里的里老瑕叔。
芸娘回過身來,略略彎了身子朝對方喚了一聲,然後道︰「公子說是要進山打獵。」
「打獵?」瑕叔臉上露出一絲莫名古怪的神色,道,「他就這麼一個人,敢進山打獵?那老林子里可危險的很,就是村子里的老獵戶他們,進去也得結伴同行,小心翼翼的。」
芸娘臉上現出幾絲憂色。山里面的危險她也听人說過,尋常毒蛇猛獸不必說了,據說還有虎,豹,黑熊之類的凶悍猛獸出沒,單獨一個人進山,著實十分危險。平時村子里的幾家獵戶,要進山打獵,都是做足了準備,成群結伴而行。哪里象曾平這樣,孤身一人,帶著一張弓,帶著兩天干糧,就這麼進去了。
她也曾勸過對方,提醒過他老林子里的危險,若是要去,最好也只在林子邊緣活動,千萬不要深入,她現在也只能希望對方能听進去她這些話,不要輕身犯險,深入到里面。
不過想起對方的武勇,她心里多少又安下些心,暗自想到︰以公子的武勇,就是在山中遇到虎豹,也應該應付得了吧。想到這里,她又連連暗自呸了自己幾聲,自己這是在想什麼了,難道詛咒公子踫到虎豹嗎?當即又連連暗自祈禱起來︰但願公子進山一路順利,百獸闢易,不來騷擾。
瑕叔在一旁暗中瞧看,見到對方臉帶憂色,神情變幻,多少猜知一些她心底的想法,不禁眉頭皺的更深,心道︰看來芸娘是動了真心,這可不好。
沉默一陣,他才緩緩的問道︰「芸娘,這個外鄉人來咱們村也有一陣日子了,你可曾听他說過,他什麼時候會走?」
芸娘聞言,心中陡然一驚,揚眉瞥了對方一眼,又迅速垂下頭去,低聲的道︰「這個,公子卻沒說過。」
她心里一直就擔心這個問題,一直躲避著,卻沒想到瑕叔當面問了出來,讓她又憑空生出幾許彷徨不安。
瑕叔眉頭又是一皺,道︰「公子?芸娘,你怎麼叫此人公子,莫非此人告訴過你,他的身世來歷?」
芸娘想了想,搖了搖頭,道︰「這個,公子倒沒對奴家說起過。」
瑕叔臉色一沉,道︰「那你怎麼喚他公子!這難道也是可以隨便叫的麼!芸娘,瑕叔可要提醒你一句,這人來歷不明,你可要小心了,不要被人騙了!」
「我看你還是盡快找個由頭,把此人支走了是好!你一個婦道人家,留一個陌生男人在家中留宿,這成何體統?芸娘,瑕叔這話你可能不愛听,可是忠言逆耳,瑕叔這可是為你著想呢!」
「唔,瑕叔知道,自從璟山死後,你一個婦道人家,操持這個家也不容易,作為村子里的里老,瑕叔看著這事,也不能置之不顧。你放心,瑕叔定會替你作主,尋個好人家,再嫁出去!」
「不知你自己有沒有中意的否?有就對瑕叔說一聲,瑕叔定會盡力成全你!」
瑕叔的這一番話,把芸娘說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心里一百個不願意听,但攝于對方的身份,也只得埋頭不語,不敢申辯。
「你看就你隔壁張老爹家的小石怎麼樣?小石這孩子我看著挺好,我也問過他的意思,他心里倒也樂意,不嫌棄你是再嫁的身份……你若中意,瑕叔就可作主,過幾天尋個好日子,就替你們把這事給辦了!」瑕叔徑自一個人口沫不絕的說了起來。
芸娘听了,臉色漲得通紅,又羞又怒,動了動嘴,想要說些什麼,可又說不出來。
瑕叔抬頭瞥了他一眼,又繼續道︰「若是村子里你都沒中意的,瑕叔也可替你作主,在外面尋個好人家。」頓了頓,他又道︰「其實你本也有個好去處,只是你自己一直沒有想到罷了。」
「穿封大人是本邑的大人物,是邑宰大人的內弟,有錢有勢,他看中你,是你天大的福氣,你可不要不識好歹,任憑自己使什麼性子。你若跟了他,就是攀上了高枝,以後吃用享受不盡,村子里也跟著面上有光,你好好想想……」
芸娘听得面色發白,此刻再也忍耐不住,一咬牙,道︰「瑕叔,你不用再說了,我死也不會嫁給那惡人的!」
瑕叔臉上鐵青,道︰「芸娘,你怎麼就這麼冥頑不靈!穿封大人有什麼不好,你現在不答應,以後可有的你後悔的!听瑕叔的忠告,瑕叔這是為了你好……你若是想通了,明天瑕叔便可帶著你去邑城,找那穿封大人,向他賠禮道歉……」
「不,我不會去的!」芸娘臉色驚恐,不住搖頭。
瑕叔臉一沉,沉默了許久之後,才道︰「芸娘,瑕叔問你一句話,你可要老實的回答我。我問你,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外鄉人了?」
芸娘听得一愣,隨即一陣滿面羞紅,垂下了頭去。
瑕叔一跺腳,氣急敗壞的道︰「芸娘,你好糊涂!那個外鄉人不知根知底的,怎麼靠得住?只看那頭髡發,只怕就是個亡命之徒,你跟了他,可是會害了你的!芸娘,你要想清楚了,不要做那痴心妄想,安安分分找個正經人家嫁了,才是正理,否則被人騙得人財兩空,可就悔之莫及了……」
芸娘突覺心頭一陣悲涼,猛然抬起頭道︰「瑕叔,你不要再說了,芸娘認命,此生不再嫁了就是!嗚嗚嗚——」說罷痛哭失聲,捂著臉就轉身跑進屋去了。
看著對面緊閉的屋門,從里面傳出來的嗚嗚哭泣聲,瑕叔站在那里良久,臉色陰沉的仿佛要滴出水來,過了好一陣,才罵了一聲「不識抬舉!」,轉身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