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歌,先起來!」司徒旭彎腰去扶歡歌,「這是作何?」
「陛下,有人說臣妹這雙眼楮是妖禍之相!」歡歌並沒有起身,她躲開司徒旭的雙手,雙膝挪著後退了兩步,直起腰抬眼,眸中含淚的望著司徒旭。
她雖然是跪著,脊骨卻是筆直,側面看去,能看到她的唇角倔強而又不甘微抿著。
「陛下,連在深宮里的嬤嬤都這般議論臣妹的眼楮,這天下人只怕早已口口相傳!陛下難不成還能殺的盡這天下人?更何況這事,本就與那些人無關!」
而且,貌似這位長公主,是皇太妃所出吧,貌似皇太妃與皇太後一直都是對頭,怎麼今日大家才覺得,他們的皇帝陛下似乎對這個妹妹很是不錯的樣子……開骨筆膝。
親手弒母,光想一想這個詞,他們便覺得痛苦。在這個時時刻刻灌輸孝道的國家,親手弒母就是一種大逆不道的罪行!
「歡歌!你是我大秦的長公主,只要大秦一天不滅,你的位置便無人可動搖,說這話的人令你不喜,你直接把他殺了便行,這般哭哭啼啼,可不是我大秦皇室兒女該有的作為!」
眼前的少女身形那般單薄,她親手殺了她的母親,她當時,該是承受怎麼樣的痛苦?
歡歌說著這話,眼中的淚又蓄了滿眼,她低聲吸了吸鼻子,微微仰頭忍住哭意。
母妃想著這樣忍忍便好,可母妃的忍耐,可母妃這般做,換來的是什麼,母妃的忍耐換來的是那人的變本加厲,她被人塞了藥蛇在體內,生生被那藥蛇破月復,母妃到死的時候因為痛極都對我說不出半句話來,她只用眼神哀求著我,讓我殺了她,好讓她不用那麼痛苦!
陛下的凌厲鐵血作風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
她不能與父皇死同穴,她也從不曾有那個奢望!她本可以帶著我一同前去昌南,她本可以安度余生,可她卻留在了這宮中,她是一個婦人,她是父皇的女人,她想留在父皇生前待過的地方,她想死在父皇生活的地方!
歡歌哭得太過悲怮,這一場,本是戲,可她自己卻不知不覺的入了戲,那日母妃身死的場景重復的出現在腦海,她恨司徒旭的袖手旁觀,她何嘗不是更恨自己對母妃的不關心……
他的眼神那麼專注,可他思緒卻有些恍惚,他恍惚著想︰幾乎都不曾見過她穿白色的衣服,他記得她說一身白衣的千一晦氣的不行,比那鬼魂還要讓人受不住。
歡歌說的與聲淚下,躲開司徒旭要再將她扶起的雙手,她自己起身,揚起淚流滿面的臉繼續道,「我的母妃,自父皇死後,她便日日跪在冷藏室改裝的佛堂里,沒有燈燭,也沒有足夠的飯食,每時每刻不停的抄寫經書,那些經書可謂是字字血淚,我欲求告陛下,母妃卻勸我陛下是一國之君,是大秦的皇帝陛下,陛下應以國事為重,這種後宮事宜不該麻煩陛下!
這身體本就細弱,穿了這麼一身的白衣,又有耳被夜風吹的殘破的白色月季花,越看,越是讓人有種想把她抱在懷中捧在手中憐惜一番的沖動。
在場的人,大多紅了眼眶!
說著這話,歡歌轉頭望著跪著的眾人聲音微提,「你們也是疑惑吧,大秦長公主的眼楮,怎麼會是和妖孽一般的血色眸子,是不是你們看到我,也會心生恐懼厭惡?」
「我又有何錯?我親手弒母,我夜夜夢魘。我的腦海里無時無刻的閃現著母妃慘死,手中劍入母妃身體鮮血濺在臉上的一幕,每每閉眼,我便能看到那蛇從母妃肚月復里鑽出吐著信子的場景!」
歡歌沒有低頭,也沒有用袖子將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遮住,因著太過悲傷,她的話語幾番哽咽著都發不出聲音!
才會流出血淚,才會變成一雙血眸!
「你們只看到我今日的血眸,卻不明白我曾經也是一雙和你們一樣的眼楮!若非我母妃慘死,我如何會哭的眼中流血,如何會哭的成為這麼一雙不被世人所容的眼楮!」歡歌說到這里,歪身朝站著的司徒旭就是一個「陛下,臣妹雖然心中傷悲,可這事從不曾被任何人提起,如今臣妹要遠嫁,但頂著這麼一個妖人的名號,陛下覺得臣妹能活著走到哪里?臣妹為了大秦的江山社稷,為了我皇室的尊嚴有心忍耐,可是如今,臣妹若再忍下去便還不如一頭撞死在父皇的陵前!」
她不過是,只有這麼一點小小的念頭,何以讓她這般慘死?
若說她有罪,那她最大的罪就是太過傾城!可這世上女子,有誰可以左右自己的容貌?」
眾人里有的已經是在低著頭不停的擦拭眼角的淚,也有大部分的人一眨不眨的盯著歡歌,專注的听著歡歌的話,他們中大多都是在官場里爬模打滾多年,已經被官場里的各種利益欲/望腐蝕的沒有了屬于他們最初的真性情,而此時此刻,他們竟然因著歡歌的話且悲且傷,竟是有了那少年時候才會有的憤膺!
也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卻是長公主殿下眼中溢出的淚滴竟然變成了血色,長公主的身體也是搖搖欲墜的,好似一片從枝上掉落的樹葉……
于是大家都反復思量著,有沒有在私下說過長公主的話,嗯,有沒有被什麼不靠譜的人听去過……
他思緒飄散著,突然就想︰她能這樣哭出來,真好!
歡歌沒有被司徒旭這話感動!
她等了這一天,等了很久了吧,她想在天下人面前替她的母妃討一個公道,她現在父皇的面前為她母妃爭一個尊嚴!
「說這話的是太後娘娘指派來教導臣妹的兩個嬤嬤!」
親手弒母,這是什麼感覺?你們可有體會過這種痛苦?那日我將母妃抱在懷里,她的胸口插著的刀是身為女兒的我親手刺進去的,她的身體那麼輕,你們誰知道,大秦的第一美人,她到死的時候身體輕的連一塊石頭重都沒有,你們誰知道她死的這般淒慘?你們誰知道,她死的時候,那本傾國傾城的臉,與骷髏沒有半點區別!母妃的血血濺在我的身上,任著我怎麼喚,她都發不出半點的聲音,那麼多的血,將我的衣服都染成了紅色,我的眼淚,流出來的都是血,是血啊……」zVXC。
在場的官員們都冷冷的抽著氣,他們這位皇帝陛下鐵腕手段已經不是一次兩次的領教過,就說上次那公孫氏一族,一個遮天大樹,說倒下,瞬間就倒下了,且這棵蒼天大樹的樹根還是司徒旭的親外公啊!
歡歌的眼楮,在那一晚的宴會之後就被人們後知後覺的發現是異于常人的妖紅之色!
「我的母妃,她有何罪,她可曾禍害世人,她可曾魅惑君王?她可曾讓這大秦血流成河?她有何罪?要這樣殺死她,要讓她的親生女兒殺死她?
司徒旭伸手,將幾欲跌倒的歡歌摟在懷里,可是歡歌卻在頭抵在他的胸口時,雙手無比執拗的將他的身體推離。
但是今天這話被陛下這般霸氣而又義正言辭的說出來,讓大家心里總覺得冷風嗖嗖嗖的劃著脖子,就好像那腦袋馬上要掉下來了一般。
歡歌說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很多話語都是斷斷續續,嗚咽著說下去的。
歡歌的聲音太過哀泣,歡歌這副傷痛欲絕的樣子讓人看在眼里只覺得撕心裂肺一般的難受!
司徒旭一直站在那里,他不曾說話,也不曾打斷歡歌,他望著歡歌,望著這樣淚流滿面肝腸寸斷的歡歌!
他記得,那日她抱著她母妃的身體,一身是血的站在那里,眸光盯著他,那樣的眼神,似乎在望著他,又似乎不是,她那時的神情至今仍是讓他驚秫!
「殺了她們便是,若依舊不能泄你的憤,便讓人將她們凌遲處死,也好對天下誹/謗你的人做個表率。」
宴上人多嘴雜,再在有心人的利用之下,長公主殿下這妖人一說就被人四散在了俞京城里,歡歌府邸里的那兩嬤嬤也是听了府中的下人們這般說才會嚼舌!
他見她重新站好,他見她臉上的淚漸漸被血掩沒!他僵立著,一動不動的望著她。
「人人羨慕我這長公主的身份,人人羨慕我的天生麗質絕色傾城,可是有誰知道,我背後的這些痛苦!我是大秦的長公主,我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大秦的皇室,所以我只能忍,在陛下問我的時候,我只能沉默什麼都不說,我不願陛下為難,更不願這種皇室的丑事被外人所知,可是,可是我的沉默換的是什麼,連那低下的嬤嬤都可以隨意嘲笑我……」
歡歌的身子,幾乎是軟綿綿的滑落在地上的,她五體投地,跪在司徒旭的面前,以頭撞地的聲音,就像是一聲驚雷,震的人心肝欲裂,「陛下,臣妹在這里,求陛下為臣妹做主、為臣妹的母妃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