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衣活了快三十年,卻一直覺得自己輸在一個「運氣」上。舒殢獍他年輕時,被閻昊壓制。讓他到北疆那個蠻荒之地待了十多年。好不容易閻昊那老混蛋死了,可又冒出閻冥澈、慕容冽塵他們這些年輕的一輩。
長江後浪推前浪,作為老前輩的他,現在又被這一幫年輕人給壓制著。他是不甘心的,十多年的運籌帷幄,為了能重返皇城,他用了十多年的時間。現在他的封地被閻冥澈佔領了,跟著他出生入死的那一幫兄弟也損了大概一半。在這樣的形勢下,他要想問鼎那至高無上的寶座,那就得出奇謀制勝了。
為了成功,他已經付出太多了,甚至是自己作為男人該有的尊嚴。他輸不起!擺在他前面的只有成功這一條路了!
他也不介意別人罵他無恥、卑鄙。這世上的秩序從來都是成功者締造的。有句話說的好,你笑時,全天下的人都跟著你笑。你哭時,全天下只有你一個人哭!
就像當年閻昊那個混蛋,身為君王的他不是依舊可以辱人妻,並且殺人夫,並且還在那張龍座上逍遙了幾十年嗎嬖?
他的仇恨太深了,也太清楚的知道若是自己失敗了,最後根本就沒有退路了。
他仰頭望著面前的兩個年輕人,開始有些癲狂的笑道,「閻冥澈,慕容冽塵,你們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卑鄙無恥?」
閻冥澈和慕容冽塵對視了一眼,兩人都微微眯了眯眼楮,有些疑惑顧沉衣怎麼突然換了話題廊。
顧沉衣伸手擦了擦嘴角上溢出的鮮血,雙眼的焦距開始恍惚起來,他用最冰冷的聲音道,「世人都知道本王和先帝是結拜的好兄弟,先前我們的關系極為親厚,可後來本王卻被先皇貶去北疆。世人皆不知道緣由。本王去北疆時,那里就是一片蠻荒之地,賣兒賣女、強搶民女的事情屢見不鮮。本王在那里,用了十多年的時間才讓北疆發展起來。現在的北疆,雖不及皇城這里這麼繁華,但也不至于相差太多了。」
閻冥澈有些不耐煩的打斷道,「他,為什麼要貶你去北疆?」
顧沉衣呵呵的笑了起來,抬頭,目光直直的盯著閻冥澈。「自然是殺人滅口了。把我先弄到北疆去,他再派些殺手將我殺死,後面你父皇可以跳出來流幾滴可憐巴巴的眼淚,向全天下的人證明我們兄弟情深了。」
顧沉衣說話的聲音開始沉澱起歲月的滄桑,「你們應該知道本王年過三十,卻從未立妃吧。」
這點閻冥澈清楚,他曾經派人調查過顧沉衣。發現他的府里從未有過侍妾,而且他這人也未有踏足過煙花之地的傳言。以至于當時原本想用美人計來收服顧沉衣的他打消了這個想法。
顧沉衣啐了口痰,披頭散發,突然用尖銳的聲音「哈哈」的大笑起來,「我知道,在你們兩人的心中,我可能是畜生不如的形象。因為為了成功,我甚至可以連小孩子都算計上。可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錯。當年,閻昊那個老混蛋和我結拜為兄弟,覬覦的還不是我們顧家的財寶。
後來我不小心目睹到了他和有夫之婦媾和的事情,便設計讓我的未婚妻被一大群強、輪了。還有我的弟弟……世人都以為他是死與瘟疫,可他卻是被閻昊那老混蛋活活的坑殺的。他死的時候也才四歲啊。」
往日種種浮上心頭,顧沉衣只覺得一顆心仿佛被人放到油鍋里煮過了。他苟活在世,看著親人一個個的倒下,他每次都告訴自己,一定要為他們報仇,一定要坐上那最高的寶座。
一定!
而成功的路只有一條,只有先成為禽獸,後面才能為自己翻身。為此,他機關算盡,他運籌帷幄。不過,他顧沉衣是個「坦誠」的人,他從來沒有否定過他的卑鄙。
「我在北疆熬了十多年,你父皇在世時,卻是一直都沒有放過我的。他派人給我下了毒,說來可笑。他不知道從哪里找了個跟我未婚妻很像的人來接近我。我還真的曾一度被她迷惑過。只是,假的終究是假的……」顧沉衣話里帶上一絲的不甘,他曾一度的自欺欺人,那女人就是他的未婚妻。
只可惜,閻昊那老混蛋再次的出手了。
假冒的就是假冒的,給她再多的真心,也換不來她的一心一意。
「那個女人給我下了尸毒,這毒你們可能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我自己太清楚了。每當犯病之際,我得要女人的尸體……不然我活不下去……」
他說的有些含蓄,但慕容冽塵和閻冥澈都是見識過世面的人,都懂得他這話的意思。難怪顧沉衣都府里都沒有侍妾了,也不去煙花之地。原來是這樣啊……
顧沉衣之前在北疆怎麼說也是那里的土皇帝了。卻得了這種病……對他這樣的人,這簡直是在誅心啊。
顧沉衣臉色煞白,又厲聲道,「從本王十五歲,到二十四歲。在這十年里,本王活的豬狗不如。閻冥澈,你派去的奸細十分的不稱職哦。他都沒有告訴你,本王的府邸下密道里,堆積的都是女人的尸體。這些女尸本王有時候看著都想吐,可一旦犯病了,這些女尸對本王來說,簡直是世上最好的良藥。本王用了快要十年的時間,才終于解了這毒。」
但在那時候,閻昊那個老匹夫已經死了。他失去了報仇的目標。可是他再也不願意做別人的奴才。這天下,能者居之。姓閻的能坐皇帝,姓顧的人也可以坐。
成大事情者,就得心狠、手辣。
至于那些必要的犧牲,那是避免不了的!
顧沉衣說了這些,他耳垂處的鮮血還在不停的往下滴落。他無所謂的擦了擦耳垂上的鮮血,又用滿是恨意的眼神瞅向閻冥澈和慕容冽塵。
「我沒有你們兩人幸運!但我想活下去。過慣了十年豬狗不如的日子,我現在最想要的就是權勢。你們說我卑鄙,我不介意。只要達到目標就可以了。當然我跟你們說這麼多,並不是想乞求你們廉價的同情心。我想告訴你們,為了成功,我已經拼勁了全力。你們兩要是現在就想把我殺掉,那我手中的那個孩子注定是要給我陪葬的。」
一個聲名顯赫的王爺,過了十年豬狗不如的生活,他還有什麼輸不起的。
慕容冽塵他們若是敢殺他,他手下的人便也敢將孩子碾壓成肉醬,送來給慕容冽塵他們食用。
慕容冽塵有些目眩,臉色也悄然間的泛白,作為小寶的父親,他怎麼可能願意看到孩子出事呢。但他心里的那股怨氣促使他又忍不住的沖上前,抬腳在顧沉衣的身上猛踢了極細,「顧沉衣,真正對不起你的人只有閻昊那個老混蛋。你不去鞭他的尸,憑什麼犧牲我慕容冽塵的妻兒來成全你的美夢。清清怎麼著你了,小寶怎麼著你……」慕容冽塵憤怒的吼叫著,聲音凶猛的如猛虎踩上了燒紅的烙鐵。
閻冥澈和慕容冽塵真正相處的時間雖然不多,但平日里一向寡言沉靜的他,這一次居然像一只猛獸一樣瘋狂的攻擊著顧沉衣。這或許也從側面證明了,尹清清現在的狀況對他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
顧沉衣被他這樣踹著,不怒反笑。他輕咳出幾口鮮血來,又用略帶譏諷的眼神笑望著慕容冽塵,「慕容冽塵,你真可笑。尹清清是沒有怎麼著我,你的小寶也沒怎麼著我。可誰讓他們倒霉被我遇上。成大業者,哪個手里不沾染著鮮血啊。」
顧沉衣又勾著嘴角瞧了閻冥澈一眼,閻冥澈對上他不懷好意的目光時,脊背驟然一挺。
顧沉衣又涼薄道,「閻冥澈,你也別洗白了。當年你也沒少折磨尹清清。比起你對他的折磨,我至少還干脆些,讓她不用受什麼痛苦便離去。和你比起來,我已經非常的仁慈了。」
閻冥澈俊美的臉上的神情瞬間變幻開來,邪鷙眼眸里的殺氣迸現。
顧沉衣非常滿意的看著面前兩個被他激怒的年輕人,又慢幽幽的將受了傷的身子半靠在牆壁上,一副泰山壓頂不彎腰之勢,「當然,你們現在要是想殺我,也可以啊!只是若我死了,小寶他恐怕要給我陪葬了。」誰說長江後浪推前浪的?這不!面前那個年輕人不還是被他刺激到跳腳了嗎?
慕容冽塵兩只拳頭攥的緊緊的,他從未這麼恨過一個人。
而顧沉衣無恥的下限,恐怕他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像他這麼卑鄙的人了。
閻冥澈心里重重的嘆息了聲,便上前扯住慕容冽塵,不讓他再去攻擊顧沉衣了。他壓低聲音道,「算了,等小寶安全回來了。再千刀萬剮這人都來得及的。」
慕容冽塵額頭上青筋仍然「突突」的跳著,在顧沉衣挑釁的眼神下,他下了極大的努力,才讓自己的拳頭沒有再次落在顧沉衣的身上。
顧沉衣撇撇嘴,聲音尖利的又戲謔道,「算了吧。你們兩人都不是我的對手!」
閻冥澈目光銳利如刀,冷聲道,「顧沉衣,凡事給自己留點余地,不要把話說的太滿了。」
這時,有人在門外敲響了鐵門。閻冥澈回身去開門,便看到了青峰和陸耿。青峰看到閻冥澈,便道,「陛下,剛才有人送來這信!」青峰將手中的信封遞給閻冥澈。閻冥澈看完,又是一臉憂色的將信封遞給慕容冽塵。
慕容冽塵快速的將信的內容掃了一遍,心里「咯 」了下。
信里說的是要和慕容冽塵馬上帶著顧沉衣到城郊外的小密林,到時候同時換人。若不然,就等著收小寶的尸體。
閻冥澈雙手負後,沉聲道,「你不熟悉大辰國,我派個熟悉那片地勢的人跟著你。」怕顧沉衣的那幫人又搞什麼陰謀詭計,他還得再派些御林軍埋伏在那里。當然這些話自然不能當著顧沉衣說出來。
慕容冽塵將那封信絞成一團。他面色有些凝重的深看了顧沉衣一眼。顧沉衣嗤嗤的笑著,仿佛是在嘲笑著慕容冽塵。慕容冽塵袖子重重的一甩,揮袖走出鐵牢。
閻冥澈在他離開後,朝青峰使了個眼色,青峰會意,上前押解顧沉衣離開。
慕容冽塵離開之前,又回寢殿里看了尹清清。尹清清依舊安靜的躺在那里,而劉公公瞅見慕容冽塵,趕緊道,「慕容夫人她還有氣……」他深怕尹清清會在他的眼皮下就這樣離開了。所以每隔一小會兒,就會將自己的手指放到她的鼻子下,確定她是否還在呼氣。
慕容冽塵向劉公公點了點頭,便往她的床榻處坐下。他伸手握住她的手,冰涼的。
「清清,你再堅持下,等下我就把小寶帶來。到時候我們一起……」慕容冽塵面容晦澀,「生同衾,死同穴。」
劉公公在旁邊听著,眼皮一跳。他這意思是……
慕容冽塵又伸手,眷念的模過尹清清的臉頰,然後俯下頭,在她的額頭處珍重的留下一個吻,隨即再也不做停留,起身離開。
慕容冽塵在出殿門時,正好踫到了閻冥澈。他蹙著眉頭對閻冥澈道,「請幫我照顧下清清,我會很快回來的。」
閻冥澈仰面看著蒼穹,刺目的光線斜照而來,慕容冽塵臉上戴著的面具被陽光反射著,給人一種「風蕭蕭易水寒,壯士一去不復還」的悲壯感。他動了動嘴巴,輕聲道,「你自己小心些!」
慕容冽塵點點頭,腳下的步子再也沒有做停留,匆匆的從閻冥澈的視線里淡出去。閻冥澈在他離開後,輕嘆了口氣,便又回到寢殿里。
劉公公又把剛才對慕容冽塵說的話重復了一遍給閻冥澈。閻冥澈嘴角微不可察的咂了咂。也伸手從尹清清的臉頰上拂過,隨後便如老僧入定似的往床榻的邊緣一坐。
這樣過了不知道多久,閻冥澈突然想起韶雲寺里那和尚送給他的那一串佛珠。他從袖子的口袋里掏出那串檀木佛珠,小心翼翼的戴在尹清清的手腕上。
「劉永,朕一直听人說當年尹大將軍英勇神武……你見過他嗎?」
劉公公點點頭,有些驕傲的說道,「老奴當年遠遠的瞻仰過尹大將軍的風采,其人英俊不凡,真乃真君子也!」
閻冥澈長長的嘆了口氣,看向尹清清,似是對尹清清喃聲道,「你一定要堅持住。這世上還有很多美好的風景,美味的食物以及關心你的人……我認識的尹清清從來都是個堅強的女人。她什麼困難都能扛過去,這一次也一定能挺過去的。大不了,你這次醒來了。我跟你的恩怨從此一筆勾銷,我也不會再去找你的麻煩……所以你一定要醒來……」閻冥澈說到這里,已經泣不成聲了。
兜兜轉轉了這麼久,他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愛一個人,並不等于要擁有她!
如果他當初能不那麼的強勢,也不至于讓他們兩之間的關系鬧的這麼僵。
現在……
他好恨自己!
劉公公在旁邊看著,眼眶里都已經有了淚意。
一個慕容冽塵,一個閻冥澈。
他絕對相信尹清清若是死了,這兩人肯定是要做傻事的!
慕容冽塵策馬和陸耿幾人到了城郊的小樹林時,並沒有見到人。他們等了一會兒,才有一個拄著拐杖的老者出現。那個老者一口牙都掉光,走路都是顫巍巍的。但因為他的兒子和孫子都被人抓了,有人威脅他來送信。所以他只得拄著拐杖來了。
他顫顫巍巍的遞給了慕容冽塵一封信。慕容冽塵攤開信封一看,心里要求慕容冽塵只帶著閻冥澈到皇城南郊的一座廢棄的古剎。信里還說如果慕容冽塵敢有什麼異動,他們即刻殺死孩子。
慕容冽塵看完信,一勒韁繩,從馬上跳下來。便直奔馬車上。他讓趕車的車夫下去,而他便取而代之。
「陸耿,你先帶人回宮。這次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馬車的車 轆碾壓過地面,掀起一陣粉塵來。在陸耿他們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時,慕容冽塵已經駕車離開了。
半個時辰後,慕容冽塵依據約定到了南郊的破舊古剎。大辰國因為之前戰亂的緣故,百姓流離失所,僧人也還俗逃生去了。所以在大辰國境地里,留下了許多破舊的古剎。
慕容冽塵扯著顧沉衣穿過幾扇大門,便到了古剎的大雄寶殿處。他眯著眼楮,目光在殿里快速的一瞟,緩聲到,「我已經按照你們的要求來了,你們也不要再躲了。」
「王爺!」身後一個殷切的聲音突然響起,慕容冽塵循聲看過去,便看到了賀景年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拿著一把匕首,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
顧沉衣瞧見賀景年,欣慰的勾了勾嘴角,朝他點了點頭。
賀景年卻是在看到顧沉衣臉上的烏青瘀痕時,臉上的神情馬上不悅起來。他指責道,「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他!」
慕容冽塵冷冷一笑,只道,「廢話少說,換人吧。你把孩子放在地上。我便放了顧沉衣。」他像是極為不相信賀景年,又故意的強調道,「哦,有一點我要告訴你們。我已經給顧沉衣下了毒,如果你們換人的半途中又耍什麼花招。我保證顧沉衣的下場必定是暴斃而亡。」
賀景年恨恨的掂了掂手里的襁褓,嘴角一撇,「慕容冽塵,你這樣做就是純粹的不想讓你的兒子活命了。告訴了你,現在這古剎周圍都是我們的人。如果你不是誠心來換孩子的。那我們就要對你和你的孩子不客氣了!」
顧沉衣也鄙夷的朝慕容冽塵譏笑了幾聲。看來,一切都還在他的掌握中。
慕容冽塵嘴角動了動,那雙碧藍色的眼眸冷幽幽。他從容道,「就像你說的,這古剎周圍已經都被人圍住了。今天我即使能平安的從你的懷里抱回孩子。想必我也不怎麼可能安全的走出這座古剎。所以,既然你們要對我的孩子不客氣。那我就對你們的主子不客氣了。到時候要死大家一起死,誰也逃不了這里。」
慕容冽塵這話把賀景年給震住了。他求助的看向顧沉衣,顧沉衣眼眸里有精光沉了沉,他下巴微微一抬,給賀景年遞了個眼色。賀景年便故意的將手里的襁褓往半空中一拋。
慕容冽塵眼楮里的目光一緊,但下一秒,他從口袋里掏出匕首,也毫不客氣的將匕首插進顧沉衣的胳膊里。顧沉衣悶哼了一聲,鮮血馬上就將他的衣服染紅了一大片。
賀景年已經接住了小寶了,但瞥見顧沉衣被慕容冽塵插的那一刀,他心里便痛恨起慕容冽塵來。慕容冽塵又怒喝道,「你還站著干什麼。如果不想換回你的主子,那我現在就帶人回去了。」
事到如今,顧沉衣他們這一方只能妥協了。
賀景年便抱著小寶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將處在襁褓中的小寶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小寶一動也沒有動,不知道是昏睡了還是……死了。
慕容冽塵不悅的剜了賀景年一眼,淡淡道,「你先往後退!」
賀景年不甘心的往後退了幾步。慕容冽塵扯著顧沉衣往前走了幾步,將他推給賀景年。然後他才俯身抱起襁褓中的孩子。
可當他焦急的要給懷里的孩子診脈時,他眼前一晃,有什麼東西從里面快速的鑽了出來,咬了他一口後,便飛快的躥入草叢深處。等慕容冽塵再低頭看去時,懷里的孩子已經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