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嘗清夜里不回的時候也多,他小有風流。借別人的名義來說話,不是怕妻子,只是免得多解釋。
方少夫人扎中鳳鸞的心病,鳳鸞听她這樣知己交待,沒有引她為知己,也當成半個知己。她雖然不承認夫妻不和,也垂頭不語。
這垂頭不語,在方少夫人眼中,就等于她猜對,她難免一陣欣喜。其實別人夫妻不和,面上總能看出來,這不算諸葛亮。
秋日高空流雲,廊下擺著碗口大的幾盆菊花。兩個婦人坐旁邊,手中是香茶,含笑在賞花。這時候讓人猜,說的一定是貓兒打架,丫頭拌嘴才更像幅畫。不過內宅里婦人,在說家長里短。
說別人也就算了,說的是她們自己。讓她們談仕途經濟,這當然很有難度。
方少夫人款款溫柔,她也年青,能嫁入方家生得也美貌。嫣紅嘴唇一點輕輕啟開,因郭樸說在房中,雖然不在這房里,她也很小心放低聲音︰「男人,什麼心性!」
听起來,這位是男人專家。
鳳鸞引以為然,幽幽道︰「是啊,捉模不透他性子。」方少夫人更有得色,眸子輕點紫色菊花,告訴鳳鸞好多事情。
「前門上住一個小官兒,告訴你不得,才進京沒十天,」方少夫人手指比劃出十字,嘆氣道︰「就納了兩房小。兩房小也罷,你知道哪里納來的嗎?」
鳳鸞只能搖頭,她來自的臨城哪有這麼復雜。未出嫁是個姑娘家,鄰居們吵鬧就是大事。嫁到郭家,有誰去對她說這些話。親戚們來只想錢,不提這些雜話。
只有方少夫人說得得意,快要搖頭晃腦。頭上一枝子纏絲點翠金步搖輕點著,半垂下來。她循循懇切︰「還有,呂大人,錢大人,姚大人,哎喲喲,真是告訴你不得。」鳳鸞灰心接近垂淚︰「這些人,當初都沒有說過什麼?」
「說過什麼也不值什麼,」方少夫人捻住離她最近的一片菊葉,在手中輕揉到出汁液。似想起來什麼,半垂頭黯然道︰「男人見到更中意的女人,爹娘老子都忘記,何況一夫人。要是正經人家女兒,收房納妾還知安分。那青樓上的女子,愛弄心眼兒的女子,」
鳳鸞把汪氏想起來,汪氏就是心眼兒比別人多的那種。她認真贊同地點著頭,見幾點秋日在地上跳躍,微微西風吹動宅院里菊香,無端催人有悲秋之感,其實秋高氣爽,古人也有秋興逸之說。
這兩個人在傷感,只覺得秋天亦愁。
「可有什麼法子呢?」鳳鸞才不會輕易讓出郭樸。這和現代不一樣,古代讓出丈夫,等于讓出全部。再醮的婦人過得好不少,可是整體來說,對婦人迫害和限制更多。
她離開郭樸三年,郭樸要無情意,夫妻就早各奔東西。初到京中被攆一回,鳳鸞憨性子上來,不讓,偏偏不讓。
為什麼這麼執著,她還有女兒們。再問一問,郭樸不是侯秀才。到今天,纏綿依就,就是鳳鸞擔心他在似變心和非變心之間。
方少夫人對她道︰「你沒有兒子可不行。」她生的是個兒子,在沒有兒子的夫人們面前,總有趾高氣揚的味兒。
鳳鸞再垂頭,裙邊旁一片地,已經讓她看了多少次。方少夫人顰眉︰「往來的人中,有幾個女諸葛,原來想為你引見,不想又出謠言。」
「我知道,」鳳鸞想恨汪氏,唉,算了,也教訓過她異世無冕邪皇。段侍郎也是官宅,不能無端上門一回再上門一回吵鬧。要是對汪氏用計,鳳鸞心想,她算個什麼?值得一回又一回的去花心思。
汪氏把別人全看成可以亂花心思,鳳鸞還不願意對她多用心。
「其實這幾個人,真是聰明,都有能耐把自己丈夫管得服貼,」方少夫人繼續喃喃,偷眼兒看鳳鸞︰「要說她們信了說你的謠言,其實過一陣子自然散去。」
鳳鸞這個人的好處,有一條就是離自己遠的,她不巴著。只輕輕一笑就作罷。相信謠言的人,今天可以相信,解釋開來,明天還可以相信,不能一直解釋下去。
不認識就不認識吧。周鳳鸞當上四品將軍的官夫人,並沒有受過女諸葛的指點。
方少夫人不甘心地提起︰「要我說呀,她們手中有的有錢,有的無錢,你肯出點兒錢,」鳳鸞心中有擔心,卻不是全糊涂,含笑婉拒,而且拒絕得方少夫人沒話說︰「我娘家不富,依我看人人知道。月銀不過幾個,你夫家比我夫家官高,你應該知道。我雖然管家,真正管的是管事們,鋪子上有鄭掌櫃,我要弄些什麼,都不自主。幾兩月銀積下來,要給女兒們買些心愛東西,外面往來,有出份子的地方,也不好對樸哥要。她們要多少錢才肯說,我怕出不起。」
方少夫人雖然精似鬼,周氏鳳鸞卻是生意人家出身。從她當家起,打量著她好說話,打主意從她手里弄錢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方少夫人宅門里精,精不過這生意人家的當家人。
就是貨物,也要比上三家,再談上一番價格才出手。說一聲「賽似女諸葛的夫人們」,鳳鸞沒看貨,不想亮銀子。
有人只怕要說,虛榮了,不想交朋友了,其實人生多少事,大抵如此。听信謠言不看鳳鸞這個人的夫人們,又值多少錢?
鳳鸞的一番話,把方少夫人弄得有些灰心。她輕捏袖子一角,里面放著兩百多兩銀子。兩百多兩是銀票,十幾兩是散碎銀子。
方少夫人存的私房,想放到郭家的鋪子里入股吃息。當頭一盆涼水潑下來,方少夫人失落地道︰「你竟然不當家?把你架空成一個架子。唉,我還想幫你一把,有點兒閑錢和你湊個份子,咱們弄些兒閑錢。」
鳳鸞裝著不經意,眸子深處把方少夫人好一通看。這不是第一次見面,也不是第一回說話,夫妻不和的私房話都說,總有親密處。
再有她是何夫人妹妹,何夫人因為謠言不再來作「百家求女」,鳳鸞要讓何夫人看看,給她小小的一點兒後悔。
笑吟吟接過話,悄聲道︰「這一點兒能耐,我倒還有。不瞞你說,我自己的月銀私房,全入在公中生息。不然,我可不是白做事。」
免得以後手中有錢起來,這些人全疑心。
方少夫人重新喜歡,笑得似一朵兒紅菊花︰「你呀,我看你從來是精明的。」鳳鸞再扁起嘴︰「只有樸哥心思我弄不懂?」
「我丈夫心思我一樣不懂,」方少夫人月兌口說過,鳳鸞略凝眸,方少夫人自己解嘲地一笑︰「其實大家,不懂的多。」
鳳鸞莞爾︰「未必,不是有女諸葛在?」方少夫人神秘地道︰「你管家,這倒好辦。你把他手中銀子全要下來,手中無錢,哪有人相中他?」
「他生得俊?」鳳鸞嘟嘴,方少夫人格格幾聲,她悠然了︰「生得俊,能當首飾戴,還是能當織錦衣服穿?吃著小菜飯度日,有這樣傻子嗎?」
西風吹起她細女敕白晰的面龐,鳳鸞想起孫夫人。孫季輔夫人上門去見鳳鸞,就是擔心鳳鸞和她分兩邊兒大,弄走孫將軍的俸祿。
鳳鸞心想,這倒是個法子重孫媳婦最新章節。又問方少夫人︰「要遇上肯貼錢的呢?」方少夫人笑得不行,帕子掩住口笑了足有一盞茶,還在笑。鳳鸞懊惱地嘟起嘴︰「人家在請教你。」
「我說你呀,真是一個小傻子,」方少夫人心中覺得鳳鸞傻,好不容易壓下笑聲,誠心誠意道︰「遇上肯貼錢的,她又能貼幾年?你一個錢不出,把他全扣死死的,有這樣傻子愛出錢,那真是太好了。」
鳳鸞呼了一口氣,這種道理聞所未聞。方少夫人再微笑︰「你當男人能俊上一輩子?你找的是個當兵的,難道一輩子守在京里?人無百日好,花無千日紅,你們夫妻能不生分?怎麼他和別人就不生分?」
這話在現代,用不上的居多。在古代,很有道理。
好在鳳鸞並沒有全听,她只虔心請教方少夫人︰「你這麼說,一定會扣錢?教教我,我重謝你。」
方少夫人只會說,她在家里不管家,進項除月銀外,就是方嘗清按月給她的錢。不然,也不會把主意打到鳳鸞這里。
但是她不介意和鳳鸞商討一回,也半吐半露有一部分實話︰「我也是听人說的,不過我們家那個人是這樣,除俸祿外,還有額外的錢。不知道哪里來的,興許他也有錢放在別處生息不一定。」
她嘆氣說了句實話︰「不容易扣完,不過用著心兒去擠就是。」家家情況不一樣,鳳鸞的情況和方少夫人的就不一樣。
有時候听人話,自己要想好。
鳳鸞信以為真,郭樸成親後,除了主要的事他會過問,別的他從不管。到手的錢全給鳳鸞,再花時就伸手要錢。
方少夫人的話進到鳳鸞手里,就是鳳鸞知道郭樸除官俸外,還有別處來錢。當下兩個人對了一對,冰敬炭敬外,還有什麼錢,兩個人的丈夫官職不一,當然對不清楚,不過大家都對自己丈夫多了心,若有所思以為自己看到的都不是全部。
方少夫人固然看不到全部,不然方嘗清外面逛青樓的錢分文也沒有。鳳鸞好在心眼兒不壞,有心提醒方少夫人,方大人給她的冰炭敬錢都不多。再一想怕他們夫妻回去爭吵,反而不美。
方大人的官位,不會比吃空餉的將軍常例錢多。
鳳鸞就沒有說,方少夫人眉飛色舞說了一回,忽然惋惜︰「和你說話多好,又清楚又明白,只可惜我說過幾回,這些夫人們全不接受你。」
夫人們有自己的小圈子,鳳鸞不太沮喪,她問了問是哪些人,胸有成竹起來。不怕這些人不找自己,只是時間問題。
方夫人最後羞答答取出銀子,包在一個絹包子里放幾上︰「不多,兩百一十八兩,一年可分多少利息?」
一年十分利,不過二十一兩八錢。十分利,算是上街打搶。鳳鸞把利息報給她,方少夫人嘆氣︰「要是再多些就好。」
「是啊,」鳳鸞並不願意她多出錢,家里並不缺流水銀子。方少夫人微有難堪,今天說了這麼多話,她也不是有心計,過于有成算,想哪里收住就能收住的人,不過也是一個普通婦人,道︰「你才說過月銀其實不多,我嫁過來只有兩年,存下這些已經不錯。就有嫁妝,全是過明路,我放在你這里的,你千萬別對郭將軍說,這是只有你我才知道的私房。」
鳳鸞笑一笑,以示理解。送走方少夫人,獨坐院中對著菊花出一會兒神,盤算著方少夫人說得對,郭樸額外的錢實在不少,就說快到年底吧,軍中一定有份兒錢給他。他私放一份下來,就有數千兩銀子。
逛一年青樓是足夠,買幢小房子養兩個人都足夠。郭樸不是另有心思,怎麼會對鳳鸞有無情的地方?
夫妻的猜忌,不知道算不算正常嫡妃不善最新章節。有人或許沒有,有存在的也正常吧?孫季輔夫人主動上門找鳳鸞,就是她退一步,怕什麼都失去。而鳳鸞現在想的,和孫將軍夫人當時想的一樣。
這里是古代。
夜,靜靜的來了。秋天的夜,來得更為涼爽。不是一絲幾絲的涼意,而是浸寒入骨的西風。這正好方便不少人,段志玄出門,也和他們一般披著薄斗篷,把腦袋罩進去。
他從偏僻處的民房出門,不是他的住處,也不是段家的產業。要有人打開這門進去看,是間空宅。
如何進去的,只有段志玄自己知道。為什麼選這民房出門,他怕人跟蹤。
饒是從頭到腳包得不透風,段志玄出門前,還是在門縫里看了又看。街上偏僻,外面連零亂走的人都沒有。他孤身出門,用心听著再無腳步聲。
京里長大的他對不少路熟悉,今天手中還是有小紙條。白天不敢來探路,怕被人看到。段將軍的這張面龐,當然是廖大帥的人。
「棋盤街,瓶子街,棉花街,」他輕聲喃喃,耳朵尖豎起,還要注意後面動靜。來到熱鬧的街上,他不僅沒放下心,反而心更懸。
把熱鬧地方當會面地點,說明這些人足夠膽大。除了有人支持,還有一出門就有人,有事方便逃跑。
近二更的天氣,西風吹得街上行人縮頭豎領。段志玄在胡同口,先看到一個緊披斗篷的人過去,敲開那扇門,說了一句話進去了。
進去四、五個以後,段志玄放下心。他們並不查人面龐,只對暗號。暗號,段志玄也知道。往兩邊看看,走出胡同口,輕叩木門︰「當當。」
門內有人聲,果然低低問︰「式微?」段志玄要不是辦要事,一定笑起來,竟然用詩經上話當暗號,寧王殿下從不改他的身份尊貴,與眾不同。
一個暗號,也彰顯著。
「胡不歸。」木門閃開一條縫,段志玄閃身進去。見小院內不過一進大,正房有燭火透出,無人相引,身後人可覺出目光炯炯,瞪在後背上。
不再猶豫的段志玄往里進,手扶在腰間短劍上。見一屋子皆黑灰斗篷,並無一人除下。段志玄又放下心,在屋角尋個地方坐下低頭。
有十幾個人,並沒有一個人說話。又進來三個人,屋門從外面闔起一聲,段志玄控制再控制,才沒有抬頭去看。
這屋子此時,好似甕中捉什麼。
「兄弟們,」有聲音傳出來時,段志玄嚇了一跳,幾時一個人站在中間,看樣子是從房里出來。
他尖聲尖氣︰「你們都知道了吧,升職的將軍們,並沒有你們。」坐著的人才些涌動,中間這個人繼續道︰「一樣流血流汗,論出身,比他們高;論能力,比他們強。泥腿子爬到大家頭上,你們能安心?」
段志玄腦子里一閃,知道這是誰。他站在昏暗燭光下,從頭到腳披著斗篷看不到面孔,可這個人是楚藏用,再掩飾段志玄也听出來。
他和段志玄都在京里長大,偽裝得再好也無用。
「你們不能坐視,上司將軍們大多出身不好,生意人家的子弟,窮種田餓的沒飯吃的人,軍中成了他們升官的天下。其實不過是敢拼,他們腦袋不值錢!」楚藏用懾人的眼神透出斗篷,忿恨地道︰「天底下升官最快的,就是在軍中敢不要腦袋。要麼,就是去要別人的腦袋!」
下面嗡嗡聲更大,段志玄心驚肉跳,他听出來有兩個是他的親信校尉。
「我們不能坐視,我們要扳回來雙極修靈!」有人這麼一呼,馬上人全跟著出聲︰「我們要扳回來!」楚藏用還是不露頭臉,用雙手壓一壓聲音︰「噤聲,這里只是民宅!」
房中欲掀起的不滿,如波濤驟起前的平靜。楚藏用很滿意這一點兒,他壓著聲音,繼續說下去……
外面街上,走來幾個橫眉怒目的大漢,腰間鼓鼓的全有家伙。對面一座酒樓上,郭樸負手而立。他站在帳幃後,他看得到人,人看不到他。
臨安在他身後回話︰「那是幾個收債的,前天有個債主找不到。讓人知會他們,說今天晚上會在這里。又送給他們幾身衙役衣服,方便他們敲門。」
後面有燭,一半兒燭光側打在郭樸身上。他身姿如松,面無表情道︰「辦得好!」眼楮一錯不錯的盯著街上,打算看得究竟。
「是這里!」幾個身著衙役服裝的混混今天很得意,這主意不錯,討債可以弄身衙役衣服破門進去。這主意好,近處換上,出來再月兌下。敲門開為算!
見木門緊閉,上去就是一腳︰「你們的事發了,快出來!」郭樸在樓上輕輕一笑,果然妙!
大門當然不開,街上行人,不知哪個喊一聲︰「後面也有門,」混混們獰笑,他們分出兩個人,一邊一個守街口。
有真的衙役們來可以知會,他們行事就肆無忌憚,而且要快。腰間取出斧頭,再分出一半人︰「去後門!」
斧頭閃亮,帶著寒光劈下!「 」地一聲大響,木門顫幾顫,閃出一條縫沒有開。行人們發一聲喊︰「殺人了!」拔腿就跑。
「 , ,」再劈幾下,木門忽然綻開,里面跳出幾個人,手上一閃,短劍在手。「唰唰」幾劍,混混們倒在血泊中。
郭樸安靜看著,見幾個頭上蒙得密不透風的人閃身出來就走。他冷冷一笑,手輕叩欄桿︰「太守大人怎麼還不到?」
忽然一個人再跳出來,也是飛快而去。郭樸眉頭皺起,段志玄?他自己帳下的人,不會認不清。
「派個人跟上去。」郭樸聲音中帶著陰冷,臨安應聲︰「是,」下去安排人。郭大少今天是來吃飯的,帶的人都在出這條街的茶館里,皆是便衣。
沒過多久,小二外面又來道︰「可要添酒?」案中酒菜狼藉,已經吃了一半。郭樸浮上醉意,手輕扶欄桿吟道︰「二十四橋明月夜,快來添酒,」
小二來見到一個半醉的人,笑著勸他︰「客官少吃些也罷,听口音不是京里人吧?」郭樸回身,手上酒杯招一招,權當回他的話。
小二不走,往外面道︰「咦,客官在這里,竟然沒看到?果然是吃醉了,剛才那里抓人打人,听說殺了人。隔著一條街,我們這樓高,也能看得清楚吧?」
「天天在打架的,有什麼好看?」郭樸這樣說,小二想想也是,嘆一口氣︰「幾個混混,裝成衙役和人逗樂子,不想遇到江洋大盜。」
郭樸肚子里暗笑,江洋大盜?今天晚上寧王殿下要睡不著了。
又飲了一會兒酒,下樓回家。天近三更,鳳鸞翻來覆去睡不著。幾天前方少夫人的話總在心上,鳳鸞難過地亂猜疑,樸哥又哪里去了?
腳步聲來到房門外時,鳳鸞裝睡著。郭樸洗過也有酒氣,伏身對鳳鸞輕輕一吻,在她身邊睡下。鳳鸞心里七上八下,這一吻,還有情意,可是這一身的酒氣,和誰在吃?
索性推一把郭樸,郭樸笑著︰「你沒睡?」鳳鸞嬌嗔︰「被你弄醒。」郭樸露出猴急相︰「醒了就太好,夫人,」他雙目灼灼︰「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兒沒辦古武殺手混都市。」
「你哪里去了,對我老實說來,不然的話,不依你。」鳳鸞見他沒有不喜歡,也會得寸進尺。郭樸幾把扯去綾被,壞笑道︰「你不依,看你怎麼不依?」
西風把月光從窗縫里吹進,燭光搖幾搖熄滅。鳳鸞伸長手臂︰「熄了。」郭樸正扳著她臉親︰「不用管,難道看不見?」
他壞壞一笑︰「雖然沒有二十四橋明月夜,卻有一輪明月照敦倫。」鳳鸞是悄聲和他理論︰「你呀,要告訴我去了哪里,你又支了三百兩銀子,又用在哪里?」
話消失在月光里……
同樣的月光下,段志玄才回家中。想想今天事情不對,他是無意中發現有密謀反對廖帥的集會才跟去,而今天這事情,明擺著是有意所為。
他沒有就回來,是後面有人追趕,好不容易擺月兌,把斗篷丟到河里,又來這里看熱鬧。雖然夜晚,也有人圍觀說著。
「嗤」地一聲輕響,他把燭光點亮。手一哆嗦,嚇得火石等物全丟在地上。屋角里站著廖易直,面上嘿嘿正在笑。
他大步走出來,神氣地坐下︰「小子,你去了哪里?」段志玄膝蓋一軟,跪下來才重打精神,他目光堅定︰「大帥,我為你而去。」
「起來,我知道,你父親老糊涂了,不要自己孩子,將來死了狗都不吃!」廖大帥道︰「不過我勸你,好男兒自然有家,何必多留戀。分家的,太多太多。」
段志玄心中一暖,不論何時何地,他都能笑得出來︰「我看在父親面上,還可以容忍。我自己有親戚們,一樣舒坦。」
「現在你可以說說去听了什麼吧?」廖易直一臉的交換,段志玄欠身道︰「是,」把听到的說一遍︰「決對是楚藏用!幾個混混來的時候,他一亮劍說一個也不留,是用的原聲。我想那些人,應該都听出來。」
人在緊急時候,暴露出原聲。
廖易直眼楮一亮,責備道︰「你不應該私自去,你那不要自己孩子的爹雖然混蛋!可你要有什麼閃失,我無法見他!他就死了,也會有個魂,我無法見!」
「大帥,」段志玄淚眼汪汪。廖易直再責備道︰「再說,你打亂這計劃!」段志玄不明白,露出狐疑的神色,廖易直狡猾的一笑︰「你想啊,你都听出來是楚藏用,別人能听不出來,設這計的人,就是要讓他們互相認識!」
他再捶自己腦袋︰「我老了,真的老了,不該對你說破才是!」段志玄眼楮一亮︰「這是好計,不是您,是哪一個擺的?」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有我的門道,我也能听到消息,我不管他們,就是看他們能玩出什麼花樣來!」廖易直站起來,不客氣地道︰「你小子,我說,以後有事多和你上司將軍說,少自己個兒亂跑!」
段志玄嘿嘿︰「您是說郭將軍?」廖易直眼楮一瞪︰「難道你看不上他?這小子鬼精的很。」氣派的手一指門︰「給老子開門。」
月光下,段志玄送大帥出來,湯琛候在門外。上馬行出兩條街,廖易直問道︰「表弟,你說小郭,最近越來越鬼了吧?」
「表兄,翅膀硬了都這樣。」湯琛善意地開著玩笑,廖易直一本正經地點頭︰「果然,這是翅膀硬了!」
居然自作主張。廖易直愁眉苦臉在馬上,湯琛奇怪地問他︰「表兄,徒弟維護師傅,你應該喜歡才是。」
清冷照在大帥面上,反而襯出幾分子溫暖,廖大帥還是愁眉不展,抓住湯琛訴苦︰「你想啊,這麼大的事,牽動皇子,他辦以前應該對我說吧公主病。辦就辦了,辦得很是巧妙。死幾個混混,收債的其實我最不同情。有力氣不上戰場,和自己街坊鄰舍鬧什麼!這也罷了,又弄幾身衙役皮給他們,換成里面集會的人是我,我也會拔刀宰人,先堵口再說,」
他嘿嘿幾聲笑,這就愁眉解開。湯琛知道表兄心里太喜歡,湊趣當然湊到底,馬蹄的的聲中道︰「這一殺了人,就鬧成大事情!衙門不能不過問,又冒充衙役,這事情不小!」
「哎,這樣的徒弟,辦事不過問我,以後老子還能指使動他?」廖易直笑眯眯問湯琛︰「自作主張,打多少軍棍?」
湯琛故意皺眉,一根手指在額頭上撫著︰「讓我想想,打多少來著?一百,兩百?」廖易直惱火地道︰「你怎麼還要想?」
「表兄,這是你心里最愛的徒弟,比安思復好,安思復只想到他的侯府;比曾行沖好,行沖只想著听他爹的;比蕭尚真更好,」湯琛話才說到這里,提醒了廖易直,他惱怒打馬飛奔,嘴里嘰哩咕嚕︰「老子要他找算賬!」
奉節郡王府,門上一點兒不顯赫。雖然是皇親,這秋月下,只掛兩盞子燈籠,還有一盞子居然不亮。
「看門的,把蕭尚真給老子趕出來!」廖易直大罵不止,看門的是個老蒼頭,慢吞吞系著衣帶伸出頭︰「是大帥啊,對不住,小王爺出門了。」
這就是那個廖大帥想罵都找不到他的奉節郡王世子蕭尚真。
菊花開了又開,沒幾天小北風刮起來,鳳鸞帶著女兒們要去長陽侯府坐客。除了公主府上,最近就只有長陽侯府是唯一的請帖。
滕思明三天後成親,滕家顧不上多走動。郭樸去滕家幫忙,問二妹︰「你和父親去吧?」二妹新換的豆綠色小襖,頭發挽得油光水滑,正在披出風毛的紅刻絲瓖灰鼠皮斗篷。對父親搖頭︰「二妹去侯府。」
「你也知道侯府大,」郭樸笑,見鳳鸞又為念姐兒披斗篷。念姐兒今天打扮得好,桃紅刻絲牡丹花亮緞小襖,和二妹一樣的大紅瓖灰鼠皮斗篷。對父親笑眯眯︰「少吃酒,不然母親又睡不著覺。」
郭樸哈哈大笑,鳳鸞嗔怪女兒︰「你又亂說,拿母親來編派。」念姐兒笑靨如花︰「父親說,要實話。」
丫頭送上素錦織瓖銀絲邊蓮青色斗篷,郭樸給鳳鸞披上,不滿地道︰「這衣服太素淨。」二妹從來多呆不住,和念姐兒扯著小手走開。
鳳鸞眸子幽然看著郭樸,郭樸手指滑過她的頸下,系好斗篷微笑道︰「還沒走就想我?」鳳鸞握住他手,柔柔低聲道︰「樸哥,早回來,少吃酒。」
「遇到思明,能少吃酒?這是成親前最後灌他的一下,不灌太可惜。」郭樸含笑︰「再說早回來,我是去看看能幫什麼,不會早回來。」他酸意又上來︰「長陽侯府會有人送你們,長平跟車去,我不接也罷。」
貼子以侯世子陳氏的名義發出,郭念淑,郭思淑都在上面,唯獨沒有她們爹,郭樸。郭樸心想,有一天多吃包子名字也在貼上面,只怕還沒有自己。
「母親,快點兒,」兩個女兒在前面招手,郭樸伴著鳳鸞出去,他上馬,送母女三人到長陽侯府街口,才打馬去滕家。
長陽侯府佔著整一條街,是幾代世襲下來。兩個大石獅子,先把二妹看得歡喜不禁,在車里小手指著︰「母親,比家里的大。」
三間獸頭大門,皆是朱紅。馬車還沒有到,走出來四個家人,都是淨衣潔帽,垂頭來迎︰「是郭將軍府上,我們小侯爺夫人早早讓我們來迎,在里面正候著。」
鳳鸞車里含笑,吩咐長平︰「賞他們。」家人們接賞車前謝過,手扶著車從角門里進。鳳鸞把一雙女兒好好再交待一通,外面有人請下車。
青色花磚地面,念姐兒和二妹踩上都喜歡,念姐兒牢記做客規矩不亂說話,二妹小聲扯住母親衣角︰「咱們家怎麼不這樣?」
「少說話,」鳳鸞這一會兒已經頭疼北洋1917。要說昨天晚上,鳳鸞還想讓二妹和郭樸去。初到侯府,鳳鸞擔心被人笑話,再擔心委屈女兒。
郭樸一定不肯︰「他請的有二妹,怎麼能不去?」讓安思復這貴公子,好好看看商賈人家的孩子。
兩個插金戴銀的媽媽上前來,插燭也似拜幾拜︰「總算來了,剛才小侯爺夫人還在提。」給賞錢並不要,齊聲道︰「來做客,怎麼能破費錢?」
兩位各帶一個丫頭,接過念姐兒和二妹。念姐兒不用說,二妹乍見陌生人,居然讓母親放心的乖乖隨著。
鳳鸞為照顧女兒帶了四個丫頭出門,現在一看,倒像帶多了。
往正房正廳里去,媽媽們解釋道︰「小侯爺說不是別人,總得往老太太面前去見見。」鳳鸞緊張起來,她來前打听過長陽侯府的人,禮物備的也有老人家的,不過馬上就見,她難免緊張。
來到走這幾步,見處處氣派不凡。去見這里生活一輩子的老人家,鳳鸞陡然僵直身子。怕自己的閑言不退?怕別人笑話自己帶怯?
走過兩處院子,見台階上幾個丫頭嬌笑迎上︰「可巧兒來了,正在念叨。」這幾個丫頭個個穿得不差,襯得鳳鸞身上青色斗篷黯然失色。
她微嘟一嘟嘴,幸好樸哥不在,不然回去要說自己丟他的人。含笑點頭,丫頭們爭著扶她進。去。
彈墨錦簾打起,暖香撲鼻而來。房中到處是人,頭上首飾都明晃晃。正中黑漆萬字不到頭的錦榻上,鋪著大紅色寶瓶紋的錦褥。上面坐著一個老人,白發蒼蒼笑容滿面︰「快來,扶我起來。」
左手走出陳氏,扶著鳳鸞笑︰「這是祖母。」鳳鸞趕快拜倒,念姐兒隨著母親跪下,二妹眼珠子左右一溜,也跪下來,一絲樣兒也沒走。
長陽侯老夫人很喜歡孩子,讓鳳鸞起來,招手要念姐兒和二妹過去。給她們賞下東西來,又拉著念姐兒手細瞧︰「是個美人胚子,」再看二妹,老夫人笑起來︰「這孩子,生得淘氣相,不過看著骨格清奇,命格高吧?」
「正是大年初一的生。」鳳鸞恭敬回過,老夫人歡喜起來︰「我們家也有一個大年初一生的,不過比她們大,」吩咐人︰「快請我們家的姑娘和小姑娘們來。」
一時之間來了十幾個,把鳳鸞嚇了一跳。念姐兒喜歡,用心記住成年的姑娘們,是姑姑。四、五個小些的姑娘,是姐妹。
花團錦簇中,二妹懶懶。直到見簾櫳旁伸出一個頭,一個男孩手里握著彈弓,二妹喜歡的過去︰「這是什麼?」再不客氣的伸手︰「給我玩玩。」
鳳鸞可以少看念姐兒,卻無時無刻不去看二妹。窘迫地喊她︰「快回來。」陳氏說她︰「孩子們,玩去吧。」鳳鸞因此說出實話︰「大年初一的生,從小兒壓不住,總病。她父親從生下來,直到三歲才見到。我一直慣著,沒有規矩。」
二妹和人爭彈弓,把那個男孩扯出來︰「給我玩,快給我玩。」卻是陳氏最小的兒子。陳氏笑︰「我們這一個也淘氣,」交待他︰「帶妹妹去玩,別弄哭了。」
這里坐一時,把念姐兒丟下給老夫人解悶,陳氏帶著鳳鸞去見長陽侯夫人,再往自己房里去。鳳鸞丟下女兒,心里拘得難過。不時擔心,又總回頭。陳氏更笑話她︰「我生下兩個時,也是這樣。丟下吧,橫豎有人,不敢餓著不敢渴著。」
把鳳鸞說得難為情,低聲道︰「從沒有丟下過。」見一座院子花香馥郁,蘭花香,桂花香,甚至還有梅花香。
陳氏嘆氣喚丫頭︰「弄錯了,小侯爺說先蘭花,高雅過,再梅花,梅花過再桂花,桂花最濃,哪里能一起出來?」
「奴婢這就去說帶著異能興農家。新來的花兒匠,只怕不懂小侯爺規矩。」丫頭去說了一時回來,客人和陳氏在房里正說話,鳳鸞再聞花香,果然只有蘭花香。
郭家算是一方富有,可鳳鸞看這個房里,鐘鼎珍玩,牆上還有劍瓶琴箏,無一恰到好處。不管是什麼,不學就會的太少。不學會的,和王侯世家幾百年家浸潤下來的經驗,不會相同。
鳳鸞謹守本分,卻對陳氏房里產生興趣。她心中竊笑,自己房里是由著自己來,不過什麼貴擺什麼。
從來羨慕郭樸書房清雅,還有家里客廳待人的地方,全是郭樸收拾。鳳鸞在周家,不過無事插幾朵花,桌椅收拾得潔淨,僅此而已。
一直以來,她知道郭樸條件好過自己太多。今天大徹大悟,回想逼婚郭樸的那一天,郭樸原本就想娶自己。
這個答案真甜蜜。
房內房外丫頭僕婦總有十數人,卻一聲不聞。鳳鸞傾倒,郭家是做不到的。二妹一個人,好似幾十個人。
就二妹不在跟前,少夫人是管家管鋪子,頻頻來回話的家人腳步都重,郭家一直就是這樣。臨城的宅第比京里大許多,也處處沒這樣安靜過。
陳氏的細聲細語和鳳鸞的慢聲慢語,十分清晰。
「小侯爺要見你,應該見的,你看呢?」陳氏笑吟吟,鳳鸞早有準備,郭樸早有準備地告訴了她,該如何回話,郭樸都說過。
鳳鸞不慌不慢︰「是,理當拜見。」陳氏對丫頭使個眼色,丫頭出去不一會兒,更肅然地回來︰「小侯爺到。」
鳳鸞沒有上過公堂,卻覺得這氣氛只會比公堂壓抑,不會比公堂少什麼。見丫頭們都目不斜視站著,鳳鸞手扶著椅子扶手,慢慢起身。
陳氏笑道︰「你別急,他早呢。」雖然這樣說,她也起了身。鳳鸞再竊笑一下,要是自己對樸哥,不用起來這麼早。當然樸哥自己,也是個沒大規矩的人。
院子里掉根針都可以听見的寂靜中,噴出來的梅花香似乎都凝下來。一個修長身子的青年,容長臉兒,雙目如漆,穿一件鴉青色暗紋羅袍,系一條銷金團雲腰帶,穩穩當當行來。
直到台階下,安思復才有三分笑容︰「倒要你迎我,」責備陳氏︰「怎麼讓弟妹起身?」陳氏恭恭敬敬不抬頭道︰「勸著她不要起來,她定要起來。」鳳鸞在這三分親切中行禮︰「見過小侯爺。」
到房中安思復再打量鳳鸞,見她五官端正,一團正氣。安思復微微一笑,謠言多不可信。街頭閑言,只有那些一听就入耳,不去分辨的人才會信。
讓人重換上茶,鳳鸞是女眷,因郭樸不來不得不見小侯爺,其實局促不安,低頭只看自己裙邊。
安思復緩緩開了口︰「我必要見你,有話交待于你,你回去,轉給郭樸!」鳳鸞對于這師兄弟的關系,除郭樸說過一回,再不明白。听話起身侍立,安思復也不客套,虛按手微笑︰「坐。」又責備陳氏︰「這香不好,弟妹初來,怎麼不薰好香。」
陳氏親自洗手換過香,安思復在這一會兒理好思緒,鳳鸞在這一會兒悄悄嘖舌,這個人不愧是樸哥師兄,和他一樣凶。
「第一條,讓他謹言慎行,」
「是,」
「第二條,讓他不要自作主張,興許就自作聰明。」
鳳鸞暗笑,垂頭道︰「是惡魔界。」
「第三條,夫榮妻貴,你無事常勸他,外面少飲酒,少往那些地方去。」安思復被郭樸頂撞一句︰「你怎麼也逛青樓!」
沒能擺成師兄的譜兒,安思復回來氣得夠嗆。好不容易小侯爺肯認他,郭樸還不領情。
初見安師兄,又是男人一個。鳳鸞本該恭敬听言,可她歡喜的抬起頭。這句話實在說到她心里去,鳳鸞眉毛上是喜歡的,眼楮里是喜歡的,嫣紅嘴唇也微綻開,上前行一個大禮︰「我正為此事懸心,公婆不在,只愁無人作主。」
第一回見面,鳳鸞告了郭樸一狀︰「樸哥是任性的。」
安思復心花怒放,陳氏掩口輕笑︰「他要欺負你,你可以到這里來。」鳳鸞收斂一下,認真把這對夫妻看過,公主讓來,不會有錯。鳳鸞告自己丈夫的狀,總不能去找公主。她今天話被引出,拜倒在地︰「他雖然任性,我也有不懂。小侯爺既然慮到這里,以後有該勸的事兒,還要煩勞。」
「呵呵,我當然會放在心上,所以才交待與你。」安思復就喜歡,也只到這里。鳳鸞就告狀,也只到這里。再交待幾句,安思復起身出去。
陳氏和鳳鸞坐在榻上說話,她問得細︰「晚上常不在家?」鳳鸞半吐半露︰「倒不是經常,不過到京里就變得多。」
「你要小心,到京里就變的人可不少,」陳氏同樣是婦人。成過親的女人們說話,要麼丈夫,要麼孩子。說到丈夫,一是前程,二是人。說人,不過就是夫妻好與不好。
小侯爺夫人出身名門,也只說這些。要她說仕途經濟,同樣不大通。
至于郭樸正兒八經干事,鳳鸞會想,要是去了,他能不說?陳氏會想,弟妹提出來的,只能是那些玩樂的事。
兩個女人說話,一個人說自己丈夫夜里不回,正常情況下,大多人會說︰「你不要擔心,你要放心,你要相信他。」很少有人上來說︰「一定工作,一定上班,一定是正事。」
亂想,是每個人會出現的事。
陳氏和方少夫人有不同,卻也說句同樣的話,她是嘆氣︰「初進京的人,手中有錢的,都會亂用。」
又是「手中有錢」,鳳鸞牢牢記下。
花香遍地,靜如空谷的院子終于有響聲時,是二妹的號啕大哭聲︰「母親,我要母親。」陳氏和鳳鸞都往外去,見陳氏最小的兒子扯著二妹,一臉郁悶過來,二妹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奔跑到母親膝下︰「哇哇,我要回家!」
陳氏對兒子不悅︰「你太淘氣,惹妹妹哭!」後面又跟來幾個人,為首一個男孩六、七歲左右,頭戴龍紋小金冠,身上繡團龍衣服,也是一臉郁悶,道︰「舅母,不是他,是我弄哭的。」
「小王爺,你幾時來的,怎麼……弄哭了小妹妹?」陳氏看看男孩,這是安思復的第二個妹妹的兒子汾陽王長子程知節。
程知節悶悶︰「她要和我比彈弓,我就比了,她輸了一場不服,再輸一場不服,輸到第三場,就開始哭。」
陳氏看看三歲的二妹,活似豆芽菜。比彈弓?拉不拉得好都是一回事。再看看六歲的程知節,陳氏也跟著郁悶︰「你,你可比她大好幾歲。」
二妹跺腳哭,手指著程知節對母親哇哇︰「我要回家,我不要和他玩。」程知節倒退一步,這豆芽菜哭起來,高可及雲天。
鳳鸞檢視過女兒並無傷痕,听完過程忍不住笑,取帕子給二妹擦淚水,再笑著告訴陳氏︰「不妨事,我才說過,我嬌慣她三國第一劍。她父親回到家,見這麼瘦小,也一直嬌慣她。這不,吃個虧才好。」
在家里手里舞著木刀,把家人小子追得滿地跑的二妹,今天吃了一個虧。程知節小王爺,沒有讓著她。
「哇哇!回家!哇哇,不和他玩!哇哇……」二妹越哭,程知節越往後退步,陳氏最小的兒子也跟著退步。退開四、五步,趕快拔腿就跑。後面有跟的人笑著追,跑到小橋上,程知節和陳氏最小的兒子安希逸手扶著橋欄桿喘氣︰「太能哭了。」
「早知道不和她玩,我以為她不會哭。」
「凡是女人,不管大小,都是愛哭的。」兩個男孩子下這樣一個結論,聳聳肩膀皺皺眉頭走開︰「咱們射箭去,我們輸了都不哭。」
念姐兒和老夫人在一起,深得她的喜愛︰「這個孩子這氣派,倒像我們家的孩子。」幾個姑姑和姐妹和她玩得正好,挑完花樣子,又去摘花,也踢皮球。
午飯時大家一處吃,安思復沒有來陪,老夫人帶著她們用飯。程知節是外孫子,也一樣在這里。
二妹淚眼汪汪,雖然不哭,一直沒干。襯得小臉兒更惹人憐愛。她淘氣不在老夫人面前,安老夫人心疼她︰「哪個把我們弄哭的,」陳氏忙笑回︰「希逸淘氣,和她玩,不防弄哭了。」鳳鸞來回︰「她從來淘氣,先說帶來,我不敢帶,怕淘氣惹老夫人和嫂夫人笑,這不,果然淘氣了。」
一聲鼻子吸氣聲,從二妹身上傳出,她還在傷心難過,自己的彈弓沒到手。房里的人都笑,念姐兒丟下別人,只陪著二妹︰「別哭了,母親說做客不能哭呢。」
二妹回答她的,又是一聲吸鼻子聲。程知節和安希逸躲在外面,听里面老夫人絮叨︰「喊他們來,一對兒搗蛋鬼,把客人弄哭了,這算什麼!」
兩個人對著瞪眼楮,程知節小聲道︰「我們別處用飯,跟舅舅去吃。」一只小手指過來,二妹不知幾時走出來,大聲道︰「在這里!」
程知節呲牙,安希逸做頓首狀,無奈走進去。二妹得了意,坐回母親身邊,被鳳鸞悄聲說幾句。因做客,不好總說女兒,只能作罷。
二妹這一下午都很老實,可能小心靈受到打擊。念姐兒很乖巧,鳳鸞放下心。安老夫人喜歡她們,說鳳鸞雖然外省來,卻不帶怯模樣兒。她上年紀的人愛熱鬧有客,午飯後讓鳳鸞母女去睡,下午再來陪她。
長陽侯府有小戲子,下午唱了幾出,晚飯過,陳氏送她們出二門坐車。
四面有人打燈籠照著,二妹不時回頭,見到程知節和安希逸在一旁壞笑,大聲對母親道︰「回去問父親要彈弓,」程知節嘿嘿,腰帶上拔下彈弓,在手里拋著。安希逸露一嘴白牙,取幾個黑皮彈子兒在空中拋著。
馬車遠去,鳳鸞在車里呼一口氣。做客,是件累人的事情。問問長平今天初幾,讓馬車往鋪子里去。
鋪子里出來,念姐兒和二妹都睡著。丫頭們抱著她們回房,鳳鸞跟過去照料,再回房。
房中郭樸睡下,就著燭火翻身往里看書。他在生氣,鳳鸞母子頭一回去長陽侯府,真不像話,這麼晚才回來。
沒得去的郭將軍,酸性泛濫成賭氣。他故意往里側睡,裝模作樣在看書。
鳳鸞只看一看,以後睡了就沒有喊,在外面要水洗過,見郭樸翻書頁,笑著進來先是一句柔情蜜意︰「樸哥,」郭樸听這腔調,權當成晚歸的人認錯態度不錯。正要回身,第二句飄過來,鳳鸞喜滋滋地道︰「你娶了我,有沒有後悔過?」
郭樸不是回身,是直接坐起來,厲聲喝道︰「你再找我事情,我收拾好你!」鳳鸞撇著嘴兒笑,人站在那里,無端俏生生起來神能者全文閱讀。
月華浮動,雖然有燭光,也只顯月華在鳳鸞身上。郭樸怦然心動,放軟聲音︰「過來。」鳳鸞歡快地過來,伏到郭樸懷中,喃喃道一聲︰「樸哥。」
「你今天撞了什麼,」郭樸中肯地這樣說,鳳鸞怔一下,疑惑地問︰「你這是罵你師兄?」郭樸大樂,撫著鳳鸞秀發笑︰「乖乖,你真聰明。」
鳳鸞笑眯眯︰「小侯爺有話給你。」郭樸︰「哼!」鳳鸞就不說話,靜靜依偎在郭樸懷里。燭光把房中一多半兒的擺設圈進去,多寶閣上滿滿的東西,有鳳鸞的,有女兒們的。鳳鸞想起陳氏精致的擺設,淺淺地一笑。
「你笑的古怪?」郭樸注意到,心中不自在起來︰「他說我什麼?」鳳鸞取笑他︰「以為你不想听?」郭樸大手拍在鳳鸞上︰「快說。」
「一共三條,」
郭樸鼻子里出氣︰「哼!」
鳳鸞顰眉︰「第一條,」眸子笑意盎然不時掃著郭樸。郭樸大手一揮到她眼前,凶巴巴道︰「說!」
「要你謹言慎行,」
「哼,」
「第二條,讓你不要自作主張,興許就自作聰明。」
郭樸皺眉很是不悅,就是鼻子出氣聲也小許多,他在思索︰「哼,」
「第三條,」鳳鸞吞吞吐吐,郭樸抱起鳳鸞親親︰「是什麼?」鳳鸞看著他黑而又深的眼眸,慢慢道︰「讓你不要出去吃酒,讓你不要去那些地方?」
郭樸慢條斯理地︰「哼,哼哼!」
鳳鸞雙手摟住他脖子,噘起紅唇︰「那些地方是什麼地方?」郭樸壞壞解她衣服︰「哥哥我慢慢告訴你。」
「我知道,你去找那些不好的女人,」鳳鸞身子軟軟依在郭樸身上,黯然神傷︰「你才花這麼多的錢。」
郭樸按倒她,一句話就把鳳鸞逗笑︰「我的多吃包子,幾時才來。」鳳鸞撲哧一笑,紅唇被郭樸咬住……。
沒多久事畢,夫妻兩個人意猶未盡,抱在一處說悄悄話。鳳鸞把二妹大哭的話告訴郭樸,郭樸懶洋洋︰「真是好女兒,如何,你不用擔心,女兒大了,自然像個女兒。」
「只怕得罪小王爺和小侯爺,我百般陪過不是,老夫人和嫂夫人都說不必。」鳳鸞眼眸凝住一點,神思飛走不少。
郭樸強拉她回來︰「在想什麼?」
「侯府里收拾得像天宮,有些東西我們擺得起,有些東西我們擺不起。可是擺得起,只有樸哥擺得好看,我這房里不如他們。」鳳鸞見郭樸要說話,親親湊上去一吻道︰「你不必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娶了我,是不是心里委屈。我不如你會收拾,什麼紅袖添香的,我也不會。」
她一味的謙虛,無意中把方少夫人用過的一句話說出來,郭樸慢慢皺眉,眸子轉為認真︰「這話是誰對你說的?」
「哦,是你說過的,」鳳鸞有些懼怕,埋首在他懷里。郭樸撫著她︰「我怎麼會對你說這種話?」鳳鸞狡猾地問︰「那你會對誰說?」
郭樸沒有再說話,慢慢出著神,忽然笑了︰「這京里的女眷們看著好,其實話說出來都一般。哪一家紅袖添香過,我倒想知道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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