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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雲峰的聲音沉穩依舊,說的話卻是意料之外︰「是羅瀾吧?你那件事情上面已經批示下來了。事情很嚴重,省里的領導也說了,必須嚴辦。哎呀,這事兒我也沒辦法了,弟妹你多多見諒吧。」

掛掉電話,張碩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明明已經跟老爹打了招呼,他也說幫自己問問了。就算老頭子說話不管用,或者說沒問,那也不可能是這個結果啊!

回過神來的那一刻,張碩拿起手機就要給張秉雲打電話。號碼撥出去不到兩秒鐘又立刻掛掉。他不能去質問老爺子,因為他現在不是他們的兒子,而是兒媳。難道連一向英明的老爺子也會有這樣的偏見?

可是,貨的問題怎麼辦呢?

張碩頹然的垂下頭埋在雙臂之間,心里像是堵了一把草,雜亂的草尖扎的心窩刺拉拉的疼。

不管怎樣還要收拾情緒面對公司的員工,就算再累再無助身為總裁也要撐著。

晚上回到家里才發現羅瀾竟然不在家,屋子里黑漆漆的,張碩伸手摁下開關,在柔和的燈光中月兌下外套,踢開鞋子,只穿著絲襪踩著木地板往里面走,疲憊的靠在沙發上。

不知做了多久,門鎖細微的響聲打破屋子里的沉靜。

張碩剛坐起來,便看見羅瀾提著兩個白色的袋子從外邊進來。

「干嘛去了,這麼晚回來?」他起身上前去接過來,看見識外邊打包帶回來的飯,便去廚房拿了碗筷來,擺在餐桌上。

「去療養院看爺爺了。」羅瀾說這話換了鞋子去洗手間洗手。

「爺爺這幾天怎麼樣?」張碩把羅瀾帶回來的香薷粥分成兩碗,另外兩個飯盒里裝的是香煎鍋貼,一份韭香蝦仁餡兒,一份胡蘿卜雞蛋粉絲餡兒。

「挺好的。」羅瀾在餐桌跟前坐下來,拿了湯匙喝粥。

張碩不再說話,只悶悶的吃了一個胡蘿卜餡兒的鍋貼。

「哎。」羅瀾好笑的提醒︰「那個是素餡,還是你最不愛吃的胡蘿卜雞蛋。」

「嗯……」張碩這才發現嘴里的食物難以下咽,忙低頭喝了一口粥,用力的咽下去,又咬了第二口。

「怎麼了啊?」羅瀾伸手把他手里剩下的一半鍋貼拿過來放到自己的嘴里,又順手遞了個蝦仁的給他,「是不是為了那批貨的事情發愁?」

張碩冷哼了一聲,嘆了口氣︰「我真是搞不懂爸爸是怎麼回事。」

「不是你爸爸。」羅瀾輕笑,「是你媽媽跟海關署的人說,請他們不要因私廢公,不要因為成氏集團的事情牽扯到她的兒媳婦就從寬處理。」

「啊?」張碩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為什麼啊?她……她就這麼看不得我好?」

「你又錯了。」羅瀾輕笑著搖頭,「她是看不得我好。想讓我因此事而被成氏集團辭退,然後乖乖回家給她生孫子去。」

「這……這這……這老太太跟著裹什麼亂啊!」張碩氣的把手里的鍋貼拍會飯盒里,噌的一下子站起身來在屋子里來回的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這!」

「昨晚你跟你爸爸打電話我听見了,我想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就必須做好最壞的準備。如果真的有人誠心跟我們作對,爸爸那邊只打聲招呼是不行的。畢竟他的職位決定了他要以身作則,不能粘帶太多的商業事務。所以我今天去療養院看爺爺的時候跟他提了一下。爺爺倒是沒把這事兒當回事,覺得事情只要立案,那些貨也沒有一直扣著的道理。那些器械是合法入關的,該交的稅一分也不少,而且成氏集團又是外企,國家招商引資的重點企業,沒必要如此為難人家。」

羅瀾說到這里停了停,站起身來去拉過張碩,把他摁回椅子上,繼續說︰「偏巧下午海關署的田叔叔來療養院探望爺爺,爺爺便順便說起了此事,田叔叔很驚訝的問,這不是嫂子的意思嗎?說今天一大早,嫂子特別關照過,這件事情一定要嚴辦,前些日子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已經讓秉雲很生氣了,如今又弄出了這樣的事情,海關上的人可千萬別徇私,否則會讓秉雲很難做。」

張碩听了這話,越發暴跳如雷︰「那爺爺就沒說什麼?」

羅瀾無奈的笑︰「爺爺能說什麼?畢竟你媽媽也不是外人。難道你讓爺爺跟田叔叔說,你媽媽是亂說話的?媽媽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爺爺怎麼可能駁她的話?爸爸的臉面往哪里放?」說到底,成氏集團的事情都是不相干的事情,那份工作對羅瀾很重要,對張家來說卻不值得一提。

張碩無語望天,重重的嘆了口氣︰「這老太太簡直就是……好吧,你可以告訴她,那個手術我現在不做了。我們不生孩子了,讓她也別想抱孫子!」

「她會逼著我們離婚的。」

「我們不會離婚。」張碩賭氣的說,「如果成氏集團這邊的事情辦不好,我就辭職,然後我們兩個出國去發展,我們去法國,或者英國。美國也好,總之走的遠遠地,我讓她兒子都見不到,別說孫子了!」

羅瀾心里一酸,忙伸手去握住暴躁的某人,耐心勸道︰「別這樣。事情還沒到這一步。再說,我們走了,我爸媽不得傷心死啊?平心而論,我爸媽對你怎麼樣啊?」

「唔……」張碩煩躁的低下頭,把臉貼在兩人的手掌心上,不說話。

手機響了,鈴聲隔著包包,听起來有些壓抑。

羅瀾忙起身去包里把張碩的手機翻出來,看見來電顯示是梁飛揚,忙道︰「是飛揚哥的電話。」

「嗯?」張碩坐直了身子,伸手接過手機按下接听鍵,「喂,梁總?」

「瀾瀾,明天你準備五十萬,去交上保證金,可以提貨了。」

「什麼?」張碩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不解的問︰「真的可以提貨了?」

「是啊。毒販子被我查出來了,剛剛送到公安局,他們應該連夜審理呢。就算他不招供,事情也差不多了。剛剛這邊陸警官跟海關那邊打了電話,海關說交上保證金可以提貨了。」

心情跌倒了谷底,又瞬間被帶著飛上了雲顛。

那種感覺真是太美妙太刺激,讓張碩高興地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羅瀾伸手奪過手機,開心的道謝︰「謝謝你了,飛揚哥。」

嗯?梁飛揚一下子愣住。這是什麼情況?一個男人,哦,應該說是羅瀾的丈夫吧,那個叫張碩的家伙,怎麼也會叫自己飛揚哥?

羅瀾一下子反應過來,拿著手機不知所措。

張碩瞪了她一眼,伸手撈過手機,笑得開心︰「梁總,晚飯吃過了嗎?」

梁飛揚還沒想明白那個叫張碩的男人是怎麼回事兒,又听見他的瀾瀾開心的笑,一時間心髒有些受不了︰「唔……還沒,這不剛從公安局出來。」

「那你現在在哪兒,我們也沒吃晚飯呢,給個機會讓我表示一下由衷的感謝吧?」

「好啊。我在青年路上,這兒有家老菜館你記得?我在二樓等你。」梁飛揚沒來得及多想就答應了,甚至都忘了對方說的是‘我們’而不是‘我’。

「ok。十五分鐘到。」張碩說著,拉著羅瀾回屋換衣服,然後拎了車鑰匙換鞋子,走人。

這件老菜館開了二十余年了,早就從當年的普通菜館變成如今的高檔私房菜館,每晚最多只安排六桌菜,多一個菜也不做。張碩不知道地方羅瀾知道,兩個人一路開車過來果然不到十五分鐘。

晚上八點多,客人走的差不多了,二樓的半封閉式雅間里很安靜。梁飛揚一個人坐在那里,手指夾著一根煙,華麗的燈光下煙霧裊繞,那張冷傲深邃的臉竟也有些模糊飄渺。

很顯然,每晚只做六桌菜的店規在梁飛揚這里沒什麼作用。

張碩和羅瀾並肩一路踩著陳舊的紅木樓梯,扶著漢白玉欄桿上樓來,轉過一道紅木雕花嵌雙面繡大屏風,便看見坐在綠植之後的梁飛揚。

「飛揚哥。」張碩親切的笑著打招呼。來的路上兩個人都商量好了,一定要把我好自己的角色,決不能再犯低級錯誤。

羅瀾慢了張碩一步,在梁飛揚打量的目光中落座,並禮貌的微笑︰「梁總。」

梁飛揚當然不會問你怎麼不叫哥了?之前電話里那一聲突兀的‘飛揚哥’被梁飛揚自動忽略,就像從來沒听見過。

「你好。我們不是生意關系,就不必如此稱呼了。你是小瀾的丈夫,我是她哥,不管你是不是比我大幾歲,我都叫一聲‘張碩’可以嗎?」

當然可以。大家都是這麼好的朋友,你又這麼關心我老公,有什麼不可以的?

羅瀾微笑點頭,又叫了一聲︰「飛揚兄。」

「嗯。」這稱呼似乎更官方了一點。梁飛揚眼楮里閃過一絲晶亮的光,撇過坐在旁邊的張碩,低聲說道︰「我們來的有些晚,菜不能點了。只能有什麼吃什麼。」

張碩滿不在乎的笑,一邊拿了茶壺給梁飛揚倒茶。

茶葉是竹葉,湯汁鮮綠清潤,羅瀾梁飛揚一向不喜歡喝茶,但這家菜館是中餐,沒有咖啡。所以只好選竹葉茶。只是竹葉茶有一點味道張碩不喜歡,羅瀾便轉頭跟服務生要了一碟方糖。

梁飛揚半眯著眼楮看那個清潤如茶的男人給‘羅瀾’的茶里放糖,冷硬的表情又柔和了幾分。

張碩並不急著喝茶,也不關心飯菜,只問︰「吃什麼無所謂,我今晚主要是想听一听你是怎麼搞定他們的。那個什麼毒販……你是怎麼找到的?」

「Q市地下那些爛事兒,也就那麼點兒。這次是這小子忒不上道,你呀也是糊涂。得罪了人也不知道,被人家栽贓嫁禍,下黑手整你。」梁飛揚說著,端起茶盞來喝了一口茶,又安慰道︰「不過沒事兒了。都處理了。只要把那小子交上去,就算是給上頭一個交代。他們也沒理由再扣著你的東西了。」

張碩跟寧宇好多年的兄弟,自然知道寧家在Q市黑道的地位,只是他這個人官道都不想沾染,黑道更不願多問,所以出事之後也沒跟寧宇說。直到此時梁飛揚說了這話,才明白了幾分。于是問︰「這事兒跟寧家有關系嗎?」

梁飛揚輕輕一笑,搖頭說︰「這樣的事情寧爺現在不管了。寧家的產業大部分都漂白了。不過是之前那些小混混們無所事事,出來弄幾個錢花。至于你得罪的那個人,我已經叫人去警告過了,以後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了。不過呢……我還是要勸你一句,做生意嘛,都講究個心平氣和,你也別小孩子脾氣,動不動就把人家往監牢里整,不給人家留余地,也不好。」

「郭大興?」張碩的臉色頓時冷了下來。這個混賬東西居然還不消停?

梁飛揚點點頭,低聲問道︰「這個人跟這邊海關上的人混的都不錯。你跟他到底什麼恩怨?」

張碩冷笑一聲,沒有說話。羅瀾則把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說到最後梁飛揚劍眉緊鎖,捏著茶盞的手指泛著清白,似是再一用力茶盞都得粉粉碎。

「飛揚哥,這件事情多謝你了。」張碩再次拿起茶壺給梁飛揚添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心里也暢快了許多。比起之前的無的放矢,此時有了目標,暢快是自然地。

「客氣什麼,這事兒我也不僅僅是幫你。現在我們的合約都簽了,若事情半途而廢,對我也是不小的損失。」梁飛揚現在心里想著的是怎麼樣教訓一下那個不知死活的蠢貨。那蠢貨人不在Q市,要整他似乎有點不順手。

「飛揚兄。」羅瀾似是猜到了梁飛揚此時在想什麼,適時地打斷了他的思路,「關于郭大興的事情,還是交給我好了。」

梁飛揚抬頭看了羅瀾一眼,原本他對這個溫潤的看上去有些軟弱的男人有些不滿的,但此時他純淨而堅定的目光看著自己,那種感覺似曾相識,讓他的心一時間軟下去,不忍苛責。他便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說︰「好。」

飯菜一時間端上來,因為天色晚了,海鮮不新鮮了,所以沒有魚蝦扇貝之類的東西。

兩個素炒,一個是西蘭花彩蔬丁,顏色絢麗,頗有五彩繽紛的感覺。

另一個是胭脂冬瓜球,清淡靚麗的紫色是用紫甘藍汁加一點白醋調出來的淡粉紫,冬瓜球放在調好的汁里蒸熟,晶瑩剔透,只看著便是一種享受。

兩個熱菜,一個菇香三彩雞丸,一個干煸四季豆。另外還有一大碗火腿絲干貝粥,出鍋的時候切了碧綠的菜葉灑在上面,清香可口,溫暖養胃。

心情好了,肚子立刻就餓了。

張碩開心的吃東西,羅瀾便給他夾菜。現在她是妹夫上門,一定要表現的好一點才行。況且,兩個人必須恩愛,這是張碩來的時候一再叮囑的,原話是,他們兩個是牢不可破的,他們要夫妻同心,不能給對方留任何機會。

梁飛揚看著這對夫妻大秀恩愛,心里未免有些堵得慌。

只是人家是正經合法的夫妻,自己再怎麼喜歡也只能悄悄地放在心里。

看了一個晚上,許是被刺激夠了,臨走的時候梁飛揚忽然想開了︰你對瀾瀾好那是應該的,瀾瀾本來就值得最好的。但你對她好並不能阻止我,我就是把她當妹妹寵。

想到這個,梁飛揚心里也豁然開朗,我他媽當哥哥的疼妹子,也是天經地義的。于是乎臨走的時候梁飛揚把店經理招呼過來,吩咐︰「這位是成氏集團的羅總。你叫幾個主管過來認認人,她就是我的親妹妹,以後她想什麼時候來吃飯都可以,不必預訂。」

張碩悲催的發現自己的小計謀沒有得逞,而且這麼牛逼哄哄的私房菜館居然也是梁飛揚的產業,讓他的小心肝再次受到重創,心里暗暗地發誓,媽的,有什麼了不起,爺一定會做的比他好。

第二天一早,張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打內線電話給財務總監,讓他帶著五十萬支票去交保證金,和工程部技術部以及運輸部的人一起去提貨。

公司幾個骨干一听說可以提貨了,立刻精神抖擻準備車輛朝著海港開拔。

經過一整天的忙碌,直到晚上十點多,二十台建築垃圾粉碎器械被運至榕山鎮砂石骨料場。

高岩帶著幾十名工程師連夜開工組裝器械,一百六十多畝場地上,燈火通明宛如白晝。

張碩處理完了公司的事情後沒有回家,而是叫司機開車去場地,現場陪同這些人工作到十點多才走。

公司的人不知道他們總裁用什麼辦法擺平了海關,但他們對他們這位美女總裁的崇拜敬仰之情在這一夜之間陡增,一個個信誓旦旦要把事情做好,絕不會掉鏈子讓公司丟臉。

在張碩忙碌的同時,羅瀾也沒閑著。

她選了個陰雨的天氣,通過梁飛揚的人知道原緝私隊老隊長安老太太在家里休養沒有出門,便買了點營養品,登門造訪。他們說好的,夫妻同心,不能給對方留任何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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