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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人您……怎麼會來這兒?」

听到袁不羈這麼問,楊松禁不住笑眯了眼,「怎麼?難道袁大人不歡迎在下?」

被楊松這麼一調侃,袁不羈的臉上掠過一絲尷尬,「楊大人何出此言……只是,楊大人的出現,讓在下感到意外罷了。|來來,大人請坐。軍中衣食住行粗陋,袁某沒有好茶招待,還請楊大人不要見怪。」

「哎,袁將軍真是太見外了,楊某來此,也不是為了享受好茶好吃的才是啊……只不過,是有命在身罷了。」楊松笑了笑,剛一坐下,便小聲對袁不羈道︰「是雷大人讓在下前來,有事告知大人。」

听到楊松這麼說,袁不羈的右眼皮下意識地跳了跳,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此時此刻,他沒有一點對于寧遠顧城、兩軍對峙的擔憂。反而,洛惜離的模樣,卻佔據了他所有的思緒。

「……不知雷大人想要告知在下的,是何事。」

袁不羈沉默了一陣,直到將洛惜離的一顰一笑都驅除出了自己的腦海,才又睜開眼楮,望向楊松。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做賊心虛,他總覺得,楊松在瞧著他的時候,眼神里是有幾分考究的。

「事情有二,這第一件事情嘛,小心遼東經略。」楊松小聲說著,將袖子里抽出的一份奏折放到了桌子上,再用一根手指壓著,輕輕推到了袁不羈面前。

「這是什麼?」袁不羈將之拿了起來,隨便翻看了幾下,隨即笑著將之丟回到了茶幾之上︰「這高第還真是費了好一番唇舌,天天這麼向朝廷遞送彈劾我的奏折,他也不覺得累。」

「此等宵小之輩,從來只會做蝸角之爭,只要是關乎于他們切身利益的事情,哪里還會管什麼顧全大局。袁大人自從來到這寧遠,便積極動員大家一起修築工事,共同退敵,此等豐功偉績,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對于遼東經略高第來說,他所感受到的卻並不是和咱們一樣的振奮人心,而是……岌岌可危。他總覺得,袁大人有此大動作,無非便是盯上了他的位置。而這些奏折,便是這人思來想去想到的解決辦法……不過,也算是老天有眼,現下魏忠賢無暇顧及朝政之事,自然也就沒有瞧見這些奏折。哼哼,好在雷大人英明,洞察先機,悄悄將這些本子先扣了下來,並讓在下前來軍營,擔當督軍一職。」

「……那還真是有勞雷大人苦心了,為了保袁某與眾將士,竟然如此鋌而走險,袁某汗顏,袁某汗顏啊。|」袁不羈默默听著楊松將這朝堂之上的風雲變幻娓娓道來,心中不禁五味雜陳,悲憤無奈之下,又對雷躍龍所做的一切,抱有感激之情。

若是雷躍龍親自前來,估計袁不羈定然就要跪在這年輕儲相面前,老淚縱橫。因為在這國家風雨飄搖之際,機智勇敢,無畏于奸邪的年輕儲相,讓他看到了這個國家擁有的一絲光明。

瞬間,他對未來,似乎又有了一些渴望。

「袁大人不必如此自責,雷大人還讓楊某帶話說……袁大人不必謝他,這些都是應該做的。若听完第二件事,袁大人仍然不會責怪他,他就已然心滿意足了。」

楊松抿了抿唇,無端端地,他的眼前忽然閃過一雙赤紅的眼眸,還有那蹁躚的倩影。那個叫做洛惜離的神秘女人,就這麼跟著那同樣像是玉雕的一樣的冷清男人,一同消失在了金鑾殿上。

可是白霧散盡,卻並沒有讓她的凝脂倩影在每個人的心里消失。楊松覺得,自那一天以後,一直對這女子念念不忘的人,定然不止他一個。

「……什麼事情,但說無妨。袁某只知道,雷大人不論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一定都是從大局著想,即便是做了些什麼有悖道義的事情,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眼下,朝廷已經如此烏煙瘴氣了,非常時期用非常辦法,袁某都明白的。」

袁不羈垂下眼皮,喋喋不休地說著,還沒有等楊松把話說完,就已經在為雷躍龍開月兌。听在楊松耳朵里,便也知道此時此刻,這個從不在修羅戰場之上現出一絲懼色的英勇將領,心里早就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了。

「……袁大人有這句話,楊某也心安了。等在下回去將話帶到,雷大人也一定會心安的。」楊松垂下眼簾,視線就這麼定在了自己攏在一起的雙手之上,「這第二件事,是有關于洛姑娘的。提審洛姑娘那天,魏忠賢一如既往的頤指氣使。並拿出照妖鏡來,映出了洛姑娘的真身。」

說到此,楊松抬起眼皮,看向怔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袁不羈︰「她確實不是人,而是妖狐,九尾妖狐。」

「……然後呢。」袁不羈張了張嘴,最後發現,自己似乎也只能問上這麼一句剪短的話。如此一來,他心中的翻涌才不會被人識破,他發澀的眼眶也不會雪上加霜地讓他在這種時候落淚。

袁不羈知道,洛惜離被人落定了妖狐的罪名,定然是凶多吉少的。可是他可以為一個紅顏薄命的女人落淚,卻不能為一只法力高強或許有能力逃出升天的九尾狐落淚,落人口實。這,便是官場,便是為人處事,便是步步為營,謹小慎微。

「然後,洛姑娘不知為何,竟然擺月兌了那照妖鏡的禁錮,走上了金鑾殿高座之上,力陳魏忠賢之種種罪行,包括香茗軒縱火一案的始末原由等等……本來,那一天應該是魏忠賢的忌日才是。老天不長眼,偏偏在這個時候讓洛姑娘魔性大發,金鑾殿頃刻之間,眼看著就要尸橫遍野……若不是當時突然有人出現將那姑娘救走,估模著不論是在場的咱們,還是洛姑娘自己,都會落了個慘淡收場。」

楊松搖了搖頭,連連嘆氣。袁不羈知道,楊松是在感嘆天道不公。突然之間,一絲悲涼之意如這冬夜的寒風一般,在袁不羈的心里掀起一陣風浪。對于魏忠賢的僥幸逃月兌,袁不羈已經司空見慣。

真正讓他覺得這天道不公的,自然是這膽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彈劾魏忠賢的洛惜離。或許,她是一只妖。或許,自己也曾經懷疑猜忌過她,然而,這一切似乎都隨著她的消失而煙消雲散。

現在的袁不羈,只想知道一件事情,她在哪兒?她好還是不好。袁不羈漫無邊際地想著,腦子里盡是有關于洛惜離與他的點點滴滴。待到他回過神來時,卻只來得及听到楊松的只言片語。

「……雷大人也是無奈之下,才用了袁大人之前寫到一半的奏折,用以將大人與此事撇清關系,保大人周全。」

「……什麼奏折?」袁不羈一愣,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若說是自己寫到一半便半途而廢的本子應該少之又少,且悉數毀盡了才是。若真有那麼一本到了雷躍龍的手上,他應該有此記憶才是。

「就是不久之前,大人曾經想要將自己對于洛惜離的猜忌一一上表的那一份折子啊。大人還在上頭說,懷疑洛惜離來歷不明,是金人細作,大人難道不記得了麼?」

楊松奇怪地看了袁不羈一眼,卻見袁不羈的臉色霎那間變得有些難看。慘白的顏色映在這飄渺的燭光里,更添了幾分沉重的氣氛。

「是了……是有這麼一個本子,我怎麼就忘了它的存在呢……」袁不羈苦笑了一聲,便沒有再說下去。

楊松的話讓他禁不住想起,剛把洛惜離送進宮中的那一陣子,他是如何坐立難安,寢不能寐,食不知味。就怕自己親手將一後金細作送進了後宮,讓後金人的美人計得逞。

特別是在親身經歷了那一場通天卜卦的鬧劇之後,袁不羈這樣的擔心更甚。這全是因為洛惜離以白霧做遮掩,對他說的那些話。

她說,明朝將亡,讓他萬萬不可再接受任何遠征差事。否則,他袁不羈將與這大明朝一塊毀滅殆盡。

當天晚上,袁不羈回到家,在心煩意亂之下終于做出了一個決定,便是寫書陳表,將自己對洛惜離的種種猜忌一一寫明。然而,這份奏折還沒有等到上報給明熹宗的那一天,皇上便開始身體抱恙,無法上朝。袁不羈又不想將這折子落到魏忠賢手里,于是這件事情就這麼擱置了下來。

最後,那本寫了一半的奏折,還被雷躍龍給拿了去。沒想到,轉了一圈,被他視為廢棄之物的東西,卻在關鍵時刻救了他的命;就好像當初的洛惜離那樣,縱然被他百般猜忌,她還是數次救他于危難之中,不曾猶豫。

「大人記起來便好了。在下還怕傳錯了話,讓大人與雷大人之間,心存芥蒂。」見到袁不羈已經想起,楊松禁不住松了一口氣,抬手便要告辭,「既然事情已經全部轉達,楊某這就退下,不打擾大人您休息了。」

「楊大人客氣了。現下寧遠城中生活艱苦,承蒙大人不棄,願意來此助在下一臂之力,在下不甚感激,何來打擾一說。楊大人請。」

袁不羈微微笑著,抬手便為楊松掀起了門簾。只是帳篷之外站著的一個人,讓二人都愣住了。

「滿桂?你怎麼……」袁不羈看著滿桂陰沉的表情,心里咯 一下,只道也許從剛剛開始,滿桂就已經站在了門外。他對洛惜離的愛慕之心,袁不羈作為過來之人,怎能看不出來。若不是因為听到關于洛惜離的事情,滿桂也定然不會對自己露出如此蔑視的眼神。

就好像,他之所以能夠苟延殘喘的活著,都是因為他的那本奏折對洛惜離橫加詬病。

「哼!」還沒等袁不羈說完話,滿桂便冷冷一哼,拂袖而去。留下心似沉重的袁不羈和渾然不知發生何事的楊松站在風雪中,好不滑稽,又好不尷尬。

「這……滿副將這是怎麼了?」

楊松回過頭來看向袁不羈,卻見他淡淡一笑道︰「沒什麼。這孩子雖是可造之才,脾氣還得再磨磨才是。楊大人,請跟我來。」

說著,袁不羈便將楊松往監軍帳篷里頭引,再也沒有回頭看滿桂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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