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斗在一處的竟是風落修與肖元娘。
容元站在院落西側,十七站在東側,焦急無措地看著兩人。
「潯姐姐!」十七最先看到了蕭瓏,快步跑到她面前,兩只小手攪在一起,「大師姐她不會被傷到吧?」
蕭瓏只是詫異,彎腰問道︰「他們兩個怎麼會打了起來?」
「我也不知道。」十七茫然地搖頭,「好像是大師姐摔壞了四師哥的一件東西,四師哥惱了,他們就吵了起來,最後就打了起來。」
摔壞了什麼?
不會是九龍玉璧的贗品,肖元娘知道那是龍九要風落修打造的東西,只能是別的。
她看向兩個人,卻看到了萬般驚險的一幕——
風落修凌空翻身,手中長劍刺向肖元娘,凌厲迅猛。
肖元娘疾步向後躲閃,卻是慢了半拍,眼看就要喪命于劍下。
蕭瓏心焦之下,騰身飛向風落修。
這瞬息間,容元亦飛身推開肖元娘,卻讓自己身形暴露在風落修長劍近前。
十七驚呼一聲。之後便看到風落修生生被蕭瓏向後拉扯、倒退了幾步。
就這樣,容元幸免于難。
蕭瓏絲毫不敢大意,立即奪下風落修手里的長劍,繼而長劍月兌手,斜斜刺入院中梅花樹樹干。
末了,她轉到風落修面前,抬手便是一耳光,神色冷如寞雪,「瘋了不成?你險些就殺了元娘!」
風落修身形一震,隨即慢慢逸出笑容,連連冷笑。唇角淌下鮮血,他也不管。
蕭瓏轉身走向肖元娘。
肖元娘方才被容元推倒在了地上,她此時手撐著青石磚,神色愣怔。
蕭瓏將她拉起來,關切問道︰「沒事吧?」
肖元娘身形微微搖晃著,抓住了蕭瓏的手,借此支撐自己。指尖冰涼。
她定定地看著容元,輕聲問道︰「為何救我?」語聲沙啞。
容元看向她,沉了片刻才道︰「你,我平日可以傷,可你危難時,我必須要保護你。我應當如此。這些年了,你,是我的親人。」
愛到不愛,他與肖元娘用去七年之久。
他不愛了,可依然記得肖元娘為他付出的一切。他感激她給予他的一切。
他不愛不是因為嫌棄,不是因為她不夠好,只是因為不能再愛。
肖元娘是他作為一個男人一生都應該擔負的責任。
他想說的是這些。他不知道肖元娘能不能听懂。
蕭瓏琢磨著這幾句話的同時,細細打量容元。
他穿著官服,依然蓄著小胡子,眼色深沉,現出哀傷。
進京也沒多久,可是此時他讓蕭瓏覺得,他不再是那個書生一般的容元了。
第一次,蕭瓏覺得,這是個有擔當的男人。
而肖元娘听懂了他話中深意,她愈發用力地握住蕭瓏的手,用力得身軀都微微發顫,「我終于等到你長大了,可你,也不需要我再等了。你,就是,我的罪。」
她落了淚,唇角卻掛著迷蒙的笑。
這是蕭瓏听過的最悲傷的言語。
風落修再度冷笑出聲,「為了這麼個人,你幾乎葬送了一生。你這蠢女人!」
「你給我閉嘴!」肖元娘目光頃刻轉為凌厲。
風落修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塊塊碎玉,緊緊握在手里,直起身看向肖元娘的時候,眼神是幾欲崩潰的痛楚,「十年前,你憐憫我,送了我這枚玉墜,我留到今日。今日你將它摔碎了。一個用情不專的人,你等了這些年,無怨無悔。可我怎麼了?我風流放蕩是誰害的?我想要你就是錯麼?我的情意就活該被你踐踏麼?」
他看向蕭瓏,蒼涼地笑,「我的確是想殺了她,她已讓我生不如死。她對容元有多深情,對我就有多殘酷。」
蕭瓏听了,覺得手發麻,後悔自己打了他。
她哪里能夠想到,這放蕩不羈四處留情的風老四,竟情深至此。
風落修問蕭瓏︰「你殺不殺我?殺了我吧。」
蕭瓏用力搖頭。甚至想跟他道歉。
「不殺我,就命人接我回你的江夏王府,我已不能再看到她。」
蕭瓏訝然,之後輕輕點頭,「你先去王府,找寒燁為你安排。」
風落修錯轉視線,深凝了肖元娘一眼,一字一頓地道︰「後、會、無、期。」之後闊步離去。
肖元娘的身形在這時再也支撐不住,跌坐在地。
蕭瓏蹙眉思忖片刻,對容元道︰「你勸勸她。」
容元微微頷首。
蕭瓏走到十七近前,「十七,去哄哄大師姐,她傷心了,知道麼?」
「嗯!」十七水汪汪的大眼楮里面已經蓄積了淚。
「不要哭,要笑。」蕭瓏揉了揉她的小臉兒,「哭也無濟于事,是不是?」
十七懵懂地點頭。
「去吧。我明日來看你。」她是急著回去看看風落修,怕那個已將崩潰的男子再做出傷人傷己的事——府里還住著喬讓與蕭南煙,再出紛擾就不好了。
十七無助地道︰「潯姐姐,明日你一定要來。」
「嗯,我帶著你喜歡吃的點心來。」蕭瓏拍拍她的頭,快步出門。
龍九幾名手下已經等在門外,「王妃,眼下該如何?」九爺這些師出同門的人,他們實在不知該如何應對。
蕭瓏吩咐道︰「看護好這里,等著寒燁過來。」
「是!」
蕭瓏策馬離開,依然選擇清靜的路段。
後方一匹駿馬追了上來,馬上端坐的是葉明風。
蕭瓏白了他一眼,頭疼不已。
葉明風先一步指責道︰「怎麼騎著馬滿大街亂晃?有幾個你這樣的王妃?」
蕭瓏反詰︰「你居然敢明目張膽地上街?」
葉明風笑道︰「龍九那些手下還會對我下手不成?下手他們能得逞麼?」
他能醫治她,如今已成了他的盾牌。蕭瓏上下打量,發現他手臂受了傷,「還是傷得輕。」
「的確。」葉明風玩味地看著她,「我若是死了,你會不會難過?」
「自然難過。我還指著你醫治我呢。」
「我不能醫治你,你也會難過。」葉明風對這一點毫不懷疑,「你是個無賴,卻是有良心的無賴,知道誰對你好。」
「……」居然好意思說她無賴?!上次是誰賴在她房里嚷著要月兌衣服的?
葉明風看到她生氣就會沒來由地高興,朗聲笑著,策馬掉頭離去,「等我去看你。」
這樣招搖過市……龍九不在京城,這廝過得真是逍遙快活。
蕭瓏想,必須把他當成一個熟人看待了,因為他如今出現在她面前很容易。
回到王府,恰逢寒燁帶人出門,去將風落修的東西搬回來,他告訴蕭瓏,風落修正在書房喝酒。
蕭瓏這才稍稍安心。
風落修此時喝酒的意態並無發泄之意,也像她平日灌酒一樣一杯一杯喝個不停,手勢卻很優雅,神色也只是有點冷漠而已。
他已平靜下來。
蕭瓏坐在他對面,看著那一壇她之前舍不得的好酒,有點後悔沒藏起來,還很心疼。她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人,不擔心了,就開始計較這些小事。
風落修看了她幾眼,「去拿杯。」
蕭瓏搖頭,「我喝的話,你就不能盡興了。」
風落修凝了她一眼,唇角終于勾出一個微笑的弧度,「多謝。」
蕭瓏則道︰「抱歉。」
「沒事,該打。」風落修想了想,「殺了她我會後悔一輩子。」
著實沒看出來,這人也是爽快的性子,之前還以為他只會勾引女子。
管家走進來通稟,說已經為風落修收拾好了住處。
風落修抓起酒壇,隨著管家走了。
醉一場,睡一覺,明日就好了吧?終歸是個大男人,便是消沉,也不會將殤痛展露給旁人看的。
忙了這半天,也該喘口氣了。
她回房,喚人傳飯。
吉祥如意顛兒顛兒地跑進來,循例跳到她膝上。
看到它們,心情就會明朗起來,尤其是和它們一起吃飯的時候。
蕭南煙施施然走進來,惑道︰「你吃的是早飯還是中飯?」
「算中飯吧,我餓了。」蕭瓏指了指對面,「一起吃點?」
蕭南煙坐下,不動筷子,只是問道︰「風落修要住在王府?」
「是。」蕭瓏解釋道,「他在王府另有事做。」
蕭南煙自嘲道,「那還是我曾嚷著要嫁的人呢。」
「臉皮真厚,居然好意思說。」蕭瓏很佩服她,對她舉了舉酒杯,仰頭喝盡。
「看在你收留我的情分上,不理你。」蕭南煙問道,「你怎麼會這麼好心?」
蕭瓏想了想,「我也奇怪呢,對你這麼好,不是吃撐了麼?」
蕭南煙笑盈盈道︰「吃貨、酒鬼,龍九怎麼會看上你的?」
「我也總奇怪,經常同情他。」這話是實話,之後蕭瓏又提醒道,「那是你姐夫!」
蕭南煙眉飛色舞的,「分怎麼論,論他們那邊,你還得管我叫一聲嫂子呢。」
蕭瓏嗤之以鼻,「信不信我把你院子里的侍女撤掉?」
蕭南煙理屈地笑了笑,「信。」
可即便是這樣拌嘴,蕭瓏也能和蕭南煙說上半晌的話,一餐飯的功夫便這樣打發掉了。
之後,蕭瓏問道︰「你手頭緊不緊?我可以借給你銀兩。」上次雖是戲言打賭,她還是纏著龍九給了她一萬兩銀子,堅持要他認賭服輸,他要多給她還不要,惹得他連賞了她幾個爆栗。
蕭南煙不滿地看著她,「喬讓有的是銀子,只是那次事情出得太詭異,把人們都嚇壞了,沒人敢去我們家里做事。」
蕭瓏連連擺手,「行行行,知道你不缺錢我就放心了。」
蕭南煙看看時辰,「我該回去吃飯了。」
「剛才讓你吃你不吃!就不能給王府省著點糧食?!」
蕭南煙理直氣壯的,「我得和喬讓一起吃,夫妻不就是如此麼?當誰都像你麼?」
「滾滾滾!」居然和她炫耀夫妻恩愛,真是可恨!明知道龍九不在府中。
蕭南煙就又甜甜一笑,「別急,姐夫少不得怕你泡在酒缸里度日,很快就會回來了。」之後不容蕭瓏出聲便跑了。
午後,蕭瓏帶著吉祥如意,又回了趟相府。
太夫人問起了蕭知夏蕭知秋的事。蕭瓏自是明白,成氏于心不甘,在老人家面前說三道四訴委屈了。
可是太夫人並沒責怪的意思,因為于情于理,這兩門親事都說得過去。
亦是因為這兩門親事,大夫人破天荒地和蕭廷豫坐在一處閑聊。
寒燁那邊很快有了回音,說兩家人一兩日便會托媒上門提親。
王府、相府再加上太夫人都同意此事,成氏再也無話可說。
令蕭瓏意外的是,容元來了相府。
起初,蕭廷豫和蕭瓏都以為,容元是有公務要談,是以,蕭廷豫去了前院招待。
可容元是來見蕭瓏的。
若是依然避之不見,反倒惹人疑心,蕭瓏去了前面。
容元就站在前院,負手看著腳下積雪。
蕭廷豫面帶茫然地審視著他。
蕭瓏走到容元面前,笑著對父親使了個眼色。
蕭廷豫便回了書房。
「元娘沒事了?」蕭瓏問道。
容元方才在出神,這才發現她到了面前,抬頭,緩慢逸出笑容,「沒事了。風落修呢?」
「他也沒事,已在王府住下。」
容元細細打量過她,「我先去了王府,听說你來了相府,便忍不住過來看看。」
蕭瓏漫應道︰「回來有點事。」
容元遲疑片刻,「你那兩個堂妹的婚事,是不是欠考慮?」
「怎麼說?」蕭瓏故意問道。
「即將落魄的人家,何必與蕭家扯上干系?王府也沒人提醒你麼?」
是一番好心,只是——蕭瓏笑道︰「我就是要找這樣的人家,不為此,也不會與那兩家結親。」
容元驚訝不已,「為何?」
蕭瓏看著他,現出個俏皮的笑,不說話。
容元又問︰「她們開罪你了?」
蕭瓏點頭。
容元目光微閃,顯得愈發驚訝,「難道是因為她們有心進王府,你才這樣對待她們的?」
蕭瓏默認。
容元目光復雜的凝視她,「只是因為她們鐘情龍九麼?」
「鐘情龍九沒錯,但是騙我、耍手段就有錯了。」蕭瓏淡淡笑著,「你看,我就是這樣一個惡毒的女人。」
「你教訓她們一番不就好了?何必葬送她們的一生?」容元性情中一面,是天生悲天憫人。
「如果不能讓她們如願陪伴在龍九左右,就是葬送了她們的一生,再重來多少次,我還是會如此。」蕭瓏斂了笑,白了他一眼,「優柔寡斷,還自以為是仁慈——你這酸書生!」
難得她想斯斯文文跟他說話,他卻不珍惜這機會。
容元躊躇片刻,顯得哀怨地看著她。
蕭瓏轉而瞪視他,「你若是早就娶了元娘,如今何來這麼多是非?風落修如何會被元娘磨得要發狂?都怪你!」
「那麼,阿潯,依你之見,我該怎樣?」這一句,容元說的分外艱難。
「我怎麼會知道!」蕭瓏依然語氣不善,卻因為他目光中的悵惘心頭一軟,「那是你們的事,我不過是因為後怕發發牢騷而已。」
「不能矢志不渝,就是錯麼?」容元深凝著她。
蕭瓏不自在地輕咳一聲,「我也不是說誰對誰錯,可眼下你們三個都過得太苦,是不是?我只是看著心焦,想讓你們都過得好好的。」
容元沉默半晌,目光慢慢變得柔和,「看到你過得不錯,我就放心了。」轉身要走,又道,「閑時多去元娘那里坐坐,無事的話,我不會去打擾你們了。」
蕭瓏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誰對誰錯?關乎情字,便沒有對錯。
——瀟湘書院——獨家連載——
晚間,蕭瓏親自下廚,去請了喬讓和蕭南煙到房里一同用飯。
蕭南煙大快朵頤之余不忘打趣蕭瓏︰「你這是要讓喬讓看看你廚藝多好,而我廚藝多糟麼?」
喬讓瞥了蕭南煙一眼,輕輕一笑。
「我這是在賠罪,為了當初難為喬萱。」蕭瓏對喬讓舉杯。
「知道你是好心。」喬讓與她踫杯,笑著飲盡杯中酒,隨即就蹙眉,抬手阻止了要倒酒喝的蕭南煙,「女人家,喝什麼酒?」
蕭南煙先是氣,隨即就因為他末一句笑了起來,看向蕭瓏。
蕭瓏氣定神閑地狡辯︰「你是沒什麼酒量的女人,我是酒鬼,酒鬼不分男女的。」
蕭南煙沒轍地白她一眼,目光轉向吉祥如意。
吉祥如意各自守著面前小碗,呼嚕呼嚕地吃著炖得軟軟的肘子肉,憨態可掬。
蕭南煙看得彎了唇角,「真是有趣,日後我要弄個小狗來養著。」
「休想,想讓吉祥如意不得安生麼?」蕭瓏自然反對。
喬讓則是直接忽略,問道︰「風落修怎麼搬來了這里?」
蕭瓏正色道︰「他今日險些鬧出大事,差一點就殺了元娘,他要來王府,我自然求之不得。」
「哦?」喬讓驚訝不已,挑了挑眉,「竟有這等事?」
「若非親眼得見,我也不會相信。」蕭瓏笑了笑,「他鐘情元娘已久——這也是我做夢都想不到的。」
「誰說不是。」喬讓漫應一句,「听人說過一兩次,我還不信。」
大抵,知情的人是少之又少。
深愛,卻不能被相信,十年光陰,卻還是不改初衷。
蕭瓏之前對風落修所有的反感都消散。
是因此,飯後,蕭瓏去看了看風落修。
風落修居然在做正事,伏案雕琢手中玉質溫潤通透的九龍玉璧贗品。看到蕭瓏,他笑了笑,「來看我醉死了沒有?」
蕭瓏笑道︰「聰明,猜中了。」
「今日怎麼也喝不醉。」風落修放下手中物,「酒不夠烈。」
蕭瓏審視著他,直言道出心緒︰「你對元娘傾情十年,為何要用風流偽裝自己呢?」
「我沒有偽裝。」風落修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地打量她,「我只是在很多女人身上找她的影子。你哪里都不像她,只是懶散的意態與她少年時相似。抱歉,那次冒犯你。」
蕭瓏已經毫無責怪,卻總不能說沒事,一笑置之,又道︰「便是找尋一輩子,也找不到與她相同的女子,所以,最終還是要去找她。」
風落修點頭,垂眸看著自己的雙手,「我就是個傻子。」
「……」蕭瓏不知該如何安慰,帶著悵然轉身,「你沒事就好,早些歇息。」
第二日,蕭瓏給十七帶上了幾樣親手做的糕點,亦帶上了吉祥如意,去了肖元娘那里。
十七在後院練功。
肖元娘坐在廊下椅子上,看著西窗下的梅花。
蕭瓏走到她身邊,模了模她有些凌亂的長發。
肖元娘抬眼,笑容憔悴,「落修怎麼樣?」
「倒是看不出什麼,還好。」蕭瓏分明覺得她是關心風落修的,所以不解,「昨日怎麼會鬧成了那樣?」
肖元娘嘆息,「他把光陰耗在我這里做什麼呢?我對他只有姐弟情分。」
之後,蕭瓏又听到一聲嘆息。
來自一個男人。
她險些也隨著嘆氣了。
肖元娘似是對什麼都沒了興致的樣子,對于葉明風的到來並無戒備,只是苦笑,「他居然是我師弟。」
葉明風緩步走到兩女子近前,看著肖元娘,「你還想嫁容元?」
肖元娘沒說話,可眼神在說︰不想。
「那麼,你這傻女人,真要自己過一輩子麼?」葉明風語氣帶著嘲諷,「你一度入風塵,風落修也沒有什麼好名聲,若只是覺得你配不上他,大可不必。他這些年在忙的,就是忙著配得上你。你愛財,他做贗品賺錢;你名滿天下,他風流的名聲也已名滿江湖了。」之後,笑容漾出,「不如,就將就一下。別總趕著他走。你與容元,已經背道而馳太久,不可能了。」
夾槍帶棒的一番話,卻是出自對風落修的好心。不是太會說話就是太不會說話。蕭瓏無語望天。
肖元娘看向他,半晌才說出一句話︰「與你何干?」
葉明風漫不經心地瞥了蕭瓏一眼,「這世間枉付了深情的痴情人已太多,風落修又不會成為我的威脅,甚至一度待我不錯,我自然要幫他說幾句話。」
肖元娘不說話了。
「風落修過得比你還苦,你就不能憐憫他,嫁給他麼?」
蕭瓏瞪了他一眼,有這麼說話的麼?
肖元娘繼續沉默,甚至闔上眼簾。
葉明風對蕭瓏偏了偏頭,「走了,去喝酒。」
蕭瓏沒反應。
葉明風用口型對她說︰我去王府?在床上等你?
蕭瓏犯愁地看著他,頭疼不已。
葉明風又用口型對她說道︰求你了。神態竟是楚楚可憐的樣子。
蕭瓏沒來由地想笑。
葉明風這才對肖元娘道︰「我可能會在長安客棧,你若想知道風落修這些年是如何過的,可以去找我。」之後痞氣地笑,「大師姐,保重。」
一聲大師姐喚得肖元娘睜開了眼,因為反感。
可他這話其實是對蕭瓏說的,成功地勾起了蕭瓏的好奇心。可也不能不感謝他一點——他好歹沒有口無遮攔地讓肖元娘看出他們兩個已算是熟人。
蕭瓏道︰「哪能讓元娘去客棧見你,茶樓倒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說的對。」葉明風笑著頷首,身形躍起,離開。
蕭瓏又安撫肖元娘幾句,轉去後院,將糕點和吉祥如意放到十七房里。
十七很驚喜的樣子,「潯姐姐,你不怕我欺負吉祥了?」
「我相信你不會。」蕭瓏拍拍她小臉兒,「今日我準你和它們玩兒一會兒,先不要練功了。」
十七笑顏如花,之後忽閃著眼楮看著蕭瓏,「你輕功太好了,昨日若不是你,容元就會喪命。潯姐姐,我日後好好練功,你傳授我輕功可好?」
「好啊,你先把功底打好。」
「嗯!我會很用功的。」十七笑容璀璨。
「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和吉祥如意玩兒吧。」蕭瓏交待完,出門信步走了一段路,進了一家茶樓,要了個雅間。
她隨意要了一壺茶,之後閑閑等待。
過了些時候,伙計進門來,奉上的卻非熱茶,而是幾樣精致的小菜,一壺酒。
蕭瓏挑了挑眉。
伙計退下之後,葉明風走進來,落座前扯掉面具,惑道︰「帶著面具是怎麼都不自在,真不知你為何喜歡易容。」
「是精通,不是喜歡。」蕭瓏糾正他。
葉明風親手倒酒,送到她面前,「多謝你肯來。」
是那樣客氣誠摯的語氣。這人真是一天要變八次臉,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他。
「不必,我是因為風落修才來的。」
葉明風愈發客氣誠摯,「多謝你這般坦誠。」
蕭瓏終于忍不住了,笑了起來。
葉明風目光微凝,片刻失神。多不易,終于對著他現出了如花笑顏。
隨即,他說道︰「肖元娘的事,你是何看法?」
蕭瓏思量片刻。容元如今已是朝臣,先不說他有沒有心娶肖元娘,單是容老莊主甚至蒼霂,都不會允許官員娶風塵女子為妻。而肖元娘雖然痴心未改,卻一定明白這些,怕是早已斷了嫁給容元的念想。
可一個女子,尤其是那般如花美眷,真要孤獨終老麼?
其實,若是有一點點可能,都不妨敞開心扉,去接受另一個對她一往情深的男子。
那男子,自然是風落修。
可是風落修已被她傷得太重……
蕭瓏蹙眉,「如今就算是元娘肯回頭,風落修也不會回頭了吧?他對元娘說後會無期。」
葉明風嗤之以鼻,「那個蠢貨的話你也信?他真那麼有出息,就不會虛耗十年光陰了。」
「可是,他昨日分明要殺掉元娘。」
「殺了元娘之後,他就會陪著她死。」葉明風語氣漠然,「既然沒殺成,日後還是一如既往。多說半個月,他就又去找元娘了。」
蕭瓏雖然隱隱覺得這是好事,對他的話卻有些懷疑,「你怎麼這麼確定?」
「他和我,如今不是一種人麼?」葉明風似笑非笑地道,「我偶爾也想不再見你,放下你,可是你看,我還是要費盡周折也要和你相對坐上一時半刻。」之後,頗帶些自哀自憐的樣子,「阿潯,我們這種一根筋的人,日子著實難熬。真真是度日如年。」
「怎麼又繞到我頭上了?」蕭瓏從來沒有這樣佩服過一個人,「你真是太厲害了。」
「不為你,我和元娘嗦半晌做什麼?」
蕭瓏放下酒杯,「好好說話!」
「好。」葉明風溫順應聲,知道她想听什麼,開始緩聲講述,「我入師門後,風落修對我很照顧,他是覺得,我對醫術有天賦,若是能少走些彎路更好,很多時候,幫我去偷醫書。幾年前我落魄時,也曾去投奔他,他收留了我一段時日。」
風落修是做贗品發家,他混淆很多東西的真假、出處倒也附和他的性情。蕭瓏看向他,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葉明風眼中有了笑意,「那段日子,他只有兩件事︰賺錢,去找元娘。他不在乎元娘淪落風塵,只在乎她肯不肯跟他好好說幾句話。他每日挖空心思想把她帶出那個鬼地方——那時候容元在哪兒?後來,他被傷透了心,從那之後開始放蕩不羈。可即使如此,每隔一段日子,也要去元娘的萬花樓坐上片刻,哪怕只是遠遠看著,听她彈奏一曲。」
之後,他眼中笑意變得蕭索,「阿潯,你沒親眼見到,你永遠不知道風落修那時有多可悲多可憐——對一個女人情深至發狂的地步,卻連句溫言軟語都得不到。我是在那時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人,真是上輩子欠了一個人,這輩子就是來被傷害被踐踏尊嚴、情意的。」
最後,他當然沒忘了提自己兩句︰「這麼說著,我就開始同情自己了。日後我要是被你這麼傷害可怎麼辦?唉——我葉明風怎麼會這麼命苦。」
原本室內的氣氛隨著他的講述變得傷感,可是因為末尾幾句,讓蕭瓏啼笑皆非起來。
蕭瓏認真地告訴他︰「你可以不用那樣,明知道是多苦的事,明知道是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還是不要去惦記的好。」
「可我已經惦記上了。這件東西——」葉明風笑容愉悅起來,「這小東西,勾了我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