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日光漸漸拔高,日晷上的鐵針不時變幻著影子。嚴寅月望了一眼插在院中的香,又望望已經跪了一地的眾人,那里有賈知寬的十八位小妾,四位女兒,以及百來十人的奴婢和僕人。她看著,神色恍惚起來,那一年,她也是那樣的跪著,驚慌失措,悔及萬分。現在,應該換他們嘗一嘗這種滋味了。
她伸手一召,香已經回到她的掌中。對著沈珍珠道,「沈夫人,不知道是你們賈府的僕人沒有用心尋找呢?還是賈老爺不在意你們一府的性命。半柱香的時辰已到,可是你們老爺還是沒有出現。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沈珍珠身邊跪著四個女兒,听聞嚴寅月的話,其中一位穿著水青色衣裙的,直接從地上爬了起來,朝著嚴寅月沖去,「你這惡毒女人,快放了我母親。」
她正是沈珍珠的第四個女兒,名喚賈玲瓏,只有十歲,是賈府所有人的寶貝,被眾人寵的言行不忌,囂張跋扈。在府中,只有她欺負別人的份,還從來沒有人責罵過她。就算賈知寬,也是一見到哭,就會趴在地上,給她當馬騎的人。她看到所有人都跪著,就連母親沈珍珠也是如此。她想打座上的那個賤人一頓,可是被三位姐姐拉住,怎麼也動不了。她靜靜的等待時機,待三位姐姐看的沒那麼緊了。這才起身發難,往著嚴寅月的方向沖過去。可惜,她沖到離嚴寅月半丈的距離,就怎麼也邁不動步子。在她的前面,好像有一層透明的屏障擋住了她的去路。她恨的手捶腳踢,「賤人,我要打死你。」
「你說的賤人,是指我嗎?」。嚴寅月靜靜的看了一會兒賈玲瓏的模樣,突然站起來,凌空一指。賈玲瓏像被人捏住了喉嚨,憋的臉色青白,卻再也喊不出話來。
沈珍珠跪著上前,哭道,「這位女神仙,你快放了玲瓏。你要什麼,我一定答應你,只要你放了我的女兒。」
沈珍珠哭著,一邊又安慰已經翻白眼的女兒,「玲瓏乖,母親一定會把你救下來的。」
嚴寅月想了一會兒,道,「要我放了她,倒也可以,只要你自裁就行。」
眾人一驚,齊齊看向嚴寅月。直到此刻,他們才發覺眼前這位小姑娘雖然長的眉清目秀,可是心腸竟然如此狠毒。他們勸沈夫人不要哭,又勸賈四小姐別哭。勸到後來,竟是不知道應該讓沈夫人自裁救下賈四小姐好呢,還是讓賈四小姐被人捏死好,急的亂成一團。只有跪在最後面的十八位小妾,悄悄露出熱烈的目光。只要沈夫人一死,她們的正夫人位子就有望了。如此一想,她們往身邊的姐妹們又靠近了一些。
「好,我自裁。只希望女神仙,能夠一言九鼎,放了我家玲瓏。」沈珍珠從發頂拔下一枝金釵,淚如雨下,「老爺,這枚鳳釵是我們成婚前,你給我的信物。如今,我卻拿它來自裁。我只希望老爺,能一直記得妾身。老爺,妾身先行一步了。」
沈珍珠說著,執著鳳釵的手猛的往前一送。卻听身後傳來一聲暴雷,「珍珠,你做什麼?」
原本殷殷期待的眾小妾,听聞此音,好幾位已激動的站起來的小妾,全都嚇的重新跪了下去。
來人正是賈府老爺賈知寬,今日一早,他攜了禮物去拜訪知府大人。本已被知府大人留下共進午餐,誰想卻被自己府中的下人生生破壞。他惱恨的直接踹暈了二名僕人,待听到第三名僕人戰戰兢兢把事情敘述了一遍,這才知道府中發生了重大事情。忙跟知府大人告了罪,騎上踏雪,飛奔回府。一進大門,就看到自己的夫人要自裁。這可把他驚到了,連忙上前扶住沈珍珠,一連聲的詢問事情經過。
沈珍珠本就下手猶豫,听到賈知寬的聲音,早已扔掉金釵,撲到自家老爺懷里,也顧不上脖子間被劃出的鮮血,一迭聲的請求他救女兒。
嚴寅月看到這一幕,心里長嘆一聲,如此良好的時機,倒是被賈知寬生生破壞掉了。她坐回椅上,細細打量賈知寬。
算算時間,此時的賈知寬,應該是三十五歲。看他模樣,較于她印象中,已長胖了一圈,但依然不泛英俊。只見他白面無須,耳垂豐厚,發絲濃密,肚子微挺,即使在不笑的情況下,仍然能感覺滿腔善意。怪不得沈珍珠會嫁給比她小七歲的男子,肯定是被這樣無害的模樣騙了吧。只有她知道,這樣一副讓人放心的面容之下,藏的是怎樣的狠毒心腸。她又看了一圈,突然驚訝起來,想不到賈知寬,竟然身具靈根,雖然是極廢柴的四靈根。好在沒有修士找上他,不然她想報仇,還有些麻煩呢。
嚴寅月微笑,直到真正看到賈知寬,就在眼前,她的心立時平靜下來,甚至有心情開起玩笑,「賈老爺,別來無恙。」
賈知寬把沈珍珠交給身後的僕人,理理微皺的綢緞,道,「這位女神仙,我替珍珠向女神仙道謙,女神仙莫跟她一般見識,就饒了她可好?」
他只是一名小小的鹽商,但身家富有,認識的官老爺多,見識廣。他見過修士,也知道修士的一些規距。雖然他用了無數手段,逼害別人,但其中可沒有任何一位修士。難道是漏網之魚找來的幫手?他是凡人,對方雖然是小小的一句女修,但也不是他可以抵抗的,為今之計,只有先敷衍她了。
「呵呵,只不過幾年不見,賈老爺的忘性真是大,竟然不記得我了。」嚴寅月道,卻突然想起她重生過一次,相貌言語早已跟以前的顧茗娘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女神仙太會開玩笑了,不知道能不能先放下我家玲瓏?女神仙有什麼要求,只要賈某人能做到,一定全力以赴。」賈知寬望了一眼賈玲瓏,見女兒在半空中,口吐白沫,雙眼翻白,也不知道是生是死。內心突然一痛,在沈珍珠懷第四個孩子的時候,有游方道長算命,說此胎定是男孩。他期盼了很久,誰想出生的依舊是個女兒,但疼愛之心已生,再加上賈玲瓏皮的跟猴子似的,給他幾分男孩的感覺。如此,在四位女兒中,他最疼的卻是四女兒。現在看到女兒人事不醒,生死不知。當真是願奉出所有的家產,只為了救四女兒一命。
「真的嗎?」。嚴寅月召出一紙白娟來,道,「只要賈老爺立下字據,本姑娘立時放了她。」
白娟飄到賈知寬前面。
「好。」賈知寬握住毛筆,唰唰唰寫了起來。寫完以後,又咬破手指,在左下角蓋上手印。「女神仙,您瞧瞧,如此可行?」
嚴寅月招回白絹細看,只見上面寫道︰我賈知寬,願奉上所有,只求女神仙不與玲瓏為難。特立此據,悔必受上天雷霆之怒。
嚴寅月看完,放開賈玲瓏。
賈玲瓏摔在地上,賈知寬等眾人立時一擁而上,上前察看。沈珍珠一見到女兒的慘樣,再也承受不錯,暈了過去。賈知寬卻是喝過幾人,讓他們去尋御醫。他看了女兒幾眼,起身對著嚴寅月行禮,「多謝女神仙。」
嚴寅月伸手阻止他,「既然我已經放了你的女兒,那麼還待何時,還不拿出你的誠意來。哼,你要知道,我可以放了她,也可以立時抓住她。」
嚴寅月一指,賈玲瓏的喉嚨就像被一根看不見的繩子,系著吊了起來。身子卻還躺在地上,像個破布女圭女圭,隨人擺布。
賈知寬看到,連忙喊道,「女神仙且慢,我馬上拿出來。」
他連忙叫過幾名僕人,讓他們把帳房的帳本和幾箱金銀都拿來。
嚴寅月見此,這才收回手勢,不去折騰賈玲瓏。賈玲瓏沒被什麼東西扯住,後腦勺又重重的摔在地板上,立時起了一個雞蛋大似的包。
賈知寬並沒有去扶自己的女兒,低頭掩蓋眼中的恨意。錢財是身外之物,只要性命還在,就可以東山再起。
不多時,僕人就抬了十來箱東西,出現在房間。賈知寬上前,一箱箱的打開,介紹道,「這是十萬兩白銀,這是五萬兩金子,這是十萬兩珠玉,這是賈某人這些年收藏的所有古董玩物,這是鹽行的帳冊。現在,賈某人把它們全數獻于女神仙,望女神仙能放了我們全府所有人的性命。」
嚴寅月上前,抓起一把珠翠。珍珠寶石瑪瑙紅玉從她的指間滑下,落在箱子上,砸出落玉盤般的聲音,當真是美妙之極。
賈知寬看到嚴寅月微笑的神情,原本緊繃的心情不由放松下來,看來這是位愛財的女修,那麼他以及全府的性命都可以保住了。
嚴寅月看著,猶記得那一年,父親斷了和她的關系。為了生存,賈知寬說要去搏一搏,懇請她拿出所有的首飾。那一天也是這樣的場景,只不過拿著首飾的是賈知寬,而不是她。嚴寅月突然一揮手,滿箱首飾都被她推翻在地,她指著賈知寬,怒道,「賈知寬,你以為人人跟你一樣,都是愛財如命?為了錢財,可以殺人放火,可以娶仇人之女,可以做小白臉當上門女婿。賈知寬,你活了這麼久,應該也活夠了,還是讓我拿了你的性命,省的你再去禍害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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