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有國士之才,又是賢婦,這樣的婦人,為何我便不能立她為後?」
司馬宣的語氣,有著前所未有的堅持。
具公一噎。
委實,若單以鐘無雙個人的才能聲望,這樣的婦人,實在是皇後的不二人選。
可是,別說她身份卑微,她的身後沒有強大的母系可以成為北王的助力呀?再說,現在北國與燕國的聯姻之事已經定了下來,明明說好娶燕國的卓麗公主為後的,眼看已經婚期在望了,這種時候反悔,豈非是打燕王的臉?相當于間接同燕國宣戰駢?
想到這里,具公急忙問道︰「皇上若要立鐘無雙為後,可有想過燕國可會答應?難道皇上要為了一個婦人向燕國宣戰麼!」
「向燕宣戰?何至于此!」
司馬宣高大的身軀向後倚了倚,他持斟淡然而笑,「鐘無雙,原本便是我的結發妻子。她大難不死,輾轉又回到我的身邊,可謂是天意如此!本王順應天意,與結發之妻再續前緣,按理應當。燕王怪從何來?窖」
具公嗖然一驚,「皇上難道要將鐘無雙是白驪國公主的身份,張揚出去麼?」
「為何不可?」
「可是……」
「沒有可是。之前,本王以為結發之妻已死,故而向燕求娶,現大,既然本王的結發之妻尚在人世,本王自然不能再許燕國公主後位了。」
原來,皇上心中早就有了主意。
自他起意要將這個婦人立為皇後時,他便連對外的說詞都想好了,難怪他胸有成竹。
只要他將這個婦人真正的身份,對外公布了去,別說是群臣,便是燕王,也委實無話可說。
只是,既有今日又何必當初。
雖然具公已從司馬宣的眼里,看出了他不容置改的決心,但他仍然忍不住勸說道︰「皇上難道忘了麼?當初皇上欲半路截殺婦人,便是因為她沒有強大的母系,可以成為皇上強有力的後盾。現在,皇上卻棄國力宏厚的燕公主,意欲重立婦人為後,難道北國的千秋霸業,還不如給一個婦人名份地位來得重要?難道,皇上的萬丈雄心,要因為這個婦人而折翼了麼?」
「具公!」
在司馬宣沉沉的呵斥聲中,具公靜靜地望著司馬宣。半晌,他緩緩跪伏在司馬宣面前,請罪道︰「老夫出言無狀,還請皇上勿怪!然而,我北國的千秋霸業,絕不能因一個婦人而停滯不前,故而,便是皇上要怪,老夫卻還是要說,此事不可為之。」
具公話音一落,司馬宣便連連冷笑道︰「千秋霸業,本王自然想要,更是一日都不曾忘記過。但是,我司馬宣的千秋霸業,自然會憑一己之力得到,若要從一個婦人身上取得,本王卻是不屑。」
具公微微一怔,見司馬宣如此堅持,他知道,再勸無益,只得長嘆一聲,朝服司馬宣一揖而退。
具公一走,司馬宣又怔怔地坐了半晌,方才緩緩起身朝寑殿走去。
鐘無雙已經睡了。
確切地說,她是裝作睡了。
司馬宣在侍婢們的侍候下梳洗過後,便輕手輕腳地上了榻。
靜靜地凝視熟睡中的鐘無雙半晌,他手臂一收,將她摟入懷中。
然後,他的頭一側,把整張臉埋在她的頸側。
裝睡中的鐘無雙,一動不動地任由他胡亂蹭著時,他的細語聲傳入耳中,「無雙,無雙……「
鐘無雙沒有理會。
司馬宣在她耳邊低嘆了一聲,喃喃自語道︰「無雙,我心悅你久亦,你現在也懷有我的子嗣,不可再如此任性而為。我必將壓下所有反對,立你為後,自此,朝暮相思,只求摟你于懷,成永夜之歡,再無別離之時。無雙,你切不可再棄我而去,切切不可!」
他說話時,一股濃厚的酒氣噴灑而出。同時,他的喃喃自語聲中,有著無法掩去的脆弱。
這麼脆弱的司馬宣,鐘無雙這是第一次看到。
不由自主地,她听呆了去。
不過,這只是一瞬。
鐘無雙緊緊地閉了閉眼,心時默默地告訴自己︰鐘無雙,你絕對不能沉迷于他一時的深情。這時世,君王的深情便如那罌粟一般,既短暫,又淬著毒。今日,如若你不能守住自己的心,沉淪了,來日,當君王濃情不再時,你便是日日以淚洗面,亦是枉然。
鐘無雙想明白了,再睜開眼時,目中已是平靜無波,不帶一絲情緒。
這一夜,司馬宣一直緊緊地抱著鐘無雙而眠。雖然這讓鐘無雙覺得有點熱,可感覺到他有些失落跟驚怕的鐘無雙,還是任由他這般摟著自己。
自從回到北王宮後,也許是太過清閑,心中無事的鐘無雙,反倒一反常態地老是嗜睡。
每日里,她睡醒之後,司馬宣已經不在榻上了。
這一日,如同往常一樣,鐘無雙洗漱過後,來到紗窗前。
隨著紗窗一打開,一股清涼的濕冷空氣便撲面而來。
未想到,昨夜竟有大雪。
不過是一夜之間,外面已是白皚皚一遍,鐘無雙見了心情大好,不由展開了一朵燦爛的笑容。
一陣腳步聲傳來。
一個侍婢來到她身後,她朝鐘無雙福了福,低著頭,雙手捧著一個木盒,清聲說道︰「夫人,央齊夫人派人送來此物,說是有安胎凝神之效,敬請夫人笑納。」
宗公主央齊?
鐘無雙嗖地轉過頭去。
她現在與自己同為夫人,身份上算是平等。原先對自己甚是不屑之人,這會兒倒是向自己獻起殷勤來了。這到底是沖著自己的肚子來的,還是司馬宣意欲立自己為後之事,她已經知道了?
鐘無雙想了想,逐一揮手,冷然道︰「去告訴央齊夫人,她的美意,無雙心領了。只是這東西麼,還請她留著日後自己享用罷。」
這是拒絕了。
那侍婢一怔,一時呆在原地,不知是去是留。
鐘無雙卻一個眼風掃來,冷冷問道︰「你究竟是這寑殿當差之人,還是西殿效命之人。怎麼?本夫人的話,你是听不見麼!」
那侍婢一驚,忙下跪道︰「奴婢失儀,望夫人勿罪。」鐘無雙也不說話,只是用帶著壓壓威壓的雙眸,狠狠地掃了那侍婢一眼。
直到那侍婢不自禁地輕顫起來時,鐘無雙這才冷冷地說道︰「去罷!別忘了替我謝過央齊夫人。」
那侍婢慌忙起身,愴惶而退。
目送著那侍婢離開大殿,與侯在殿外的一個陌生面孔的侍婢會合後,鐘無雙收回了目光。
她的嘴角,緩緩露出一冷笑。
她從來沒有想到過,央齊會向她示好。
先不管她這次示好是真是假,鐘無雙都沒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自己先她懷上司馬宣的子嗣,這個自小便在王室那種陰暗而齷齪的地方長大公主,對于王室中那些見不得光,齷齪下流的手段,知道得多了去了。便是動了壞心眼,也俱是深藏不露了的。
鐘無雙可不想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去開玩笑。她才不相信,央齊公主跟自己示好,是出于一片真心。
鐘無雙自己便是個婦人,她深知,無論何時何世,這天下的婦人,便沒有一個是不妒的。
這個央齊,真是不簡單啊!能曲能伸。
可惜,她高估了鐘無雙的肚量!
像鐘無雙這樣一個根本就無法與他婦共夫的婦人,又怎麼會稀罕後苑之婦間,這種假惺惺的姐妹情深!
想著想著,鐘無雙長嘆一聲。她眺望著外面的浩瀚的天空,低低地說道︰「唉,大清早的好心情,可不能叫央齊這婦人給破壞了。」
一語作罷,鐘無雙便讓侍婢替她披了件白狐大氅,轉身朝殿外走去。
眾侍婢見了,忙不迭地跟了上來。
原本便想要靜一靜的鐘無雙,被身後那雜亂的腳步聲,擾得甚是煩悶,在堪堪走出百余米後,她實在忍無可忍地沖眾人一擺手道︰「本夫人隨意走走,爾等休要跟來。」
眾侍婢一怔,略為遲疑之後,雖然不再在鐘無雙身後貼身相隨,卻仍然亦步亦趨地跟著。
鐘無雙甚是惱火地猛一回頭,冷喝道︰「莫不是我這個夫人太好相予了,以至于本夫人的話,你們一個個俱當耳旁風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