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是被陸戰僑這麼用力一拽，膝蓋撞上了他的腿，痛得嘶了一聲倒抽一口氣。
「怎麼了？腳疼？」
陸戰僑的話音剛落已經將人抱起，往辦公桌上一擱便急切地俯身去月兌黎是腳上的鞋子，「今天是怎麼去的醫院？不是讓你盡量別走路嗎？我看你還是再請假一周在家養好傷再去上班，省得落下病根——」
「雖然讓女人請客是很沒風度的舉止，但在大庭廣眾之下拒絕小黎你這麼有誠意的邀約，似乎更沒風度，我似乎只能答應了？下班後在車庫等我。」程非凡望著困窘得面色泛紅的黎是，很「勉為其難」地給出了回答。
「你最近壓力太大，只是想帶你出來發泄一下，既然你心有余悸不敢多說，就在家找個其他方式吧。只要能在規定時間里把東西趕出來給我，明天可以不來社里打卡，不必請假，方案發到我郵箱就可以，現在，買單走人吧。」
剛才被這丫頭一副委屈淒楚模樣影響，他確實忘了自己的辦公室還有第三者在場，听了這句嘲諷與怒氣十足的話自是記起了宋秘書半夜給他打的那通電話。
「小是，不管你怎麼看我們之間的這段婚姻，至少我很尊重很珍惜。以前怎麼樣我不想再多說，我只向你允諾婚後的事，你現在是我老婆，有權利管束和過問我的私生活，只要我在神志清醒的狀態下，就不會發生有悖道德常理的事。」
「雖然我的確不喜歡這里的陳舊和衛生狀況，卻不足以成為我不光顧的原因。我爸爸是個營養師，也是酒店特聘的廚師長，我從小到大的餐飲都是我爸爸親自料理的，被他培養得口味極淡，味蕾刁鑽，連我媽媽做的飯菜我都不屑去吃，也只有爸爸親自教出來的阿僑能模得準我的喜好。總監大人，我不是千金小姐，不是看不起上不了檔次的店，只是從來不吃外面的東西，何況，我尤為討厭面食。」
黎是今天穿的是純白T恤搭配淡粉色小馬甲，是一條特色風格的七分破洞牛仔褲，泛白的淡藍色，配上一頭自然披散的及肩黑發與純淨素顏，看上去的確朝氣蓬勃，清新亮麗。
被人誤會的次數已經不可計數，黎是也不清楚為什麼單單不接受老板的諷刺，或許是在潛意識里已將他當成了一個朋友才會如此計較吧。
想起陸戰僑對她的強化訓練和嚴格要求，黎是心底又有些悵然若失。
當然，她不否認剛才進茶水間的最初原因，的確是因為排版設計方案通不過被程非凡嚴厲批評責備而覺得難堪失落才準備找個無人的地方緩口氣，可後來並不是。慣孩子的家長很常見，但慣到這種程度的不多。
黎是靜立在茶水間的落地窗前，俯視著川流不息的車流人群，神色暗沉，目光渙散，手中捧著的馬克杯飄著裊裊水霧，她卻感覺不到掌心灼燙的溫度。
程非凡只是抿唇淡笑，優雅安靜地品嘗著面館免費搭贈的茶水，絲毫不理會黎是那副咬牙切齒的反擊態度。
盡管他們之間不存在什麼交情，盡管她這次拿出的設計確實不夠好，可也不該這麼言語攻擊，打擊得人抬不起頭來。
幾個小時之後，黎是已坐在老舊偏僻的小店鋪里環顧四周，心里很不是滋味。
黎是下意識地住了嘴，沒敢繼續往下說。
「那貓是不是跟你比較親密？」黎是迅速追問。
這時候是傻子才會承認心虛，心虛代表什麼？那通常都是心里有鬼，這是沒辦法跟女人理論的命題。
黎是冷冷地斜眼瞪著那張熟悉的臉，神色更是降低了溫度︰「你在心虛什麼？我又沒資格管你的事，你愛在哪兒抱一團白花花的肉跟我沒半毛錢的關系，只要不玷污我純潔的目光我就不會多管閑事！」
陸戰僑定了定神僵笑著解釋，轉身面向沙發上坐著看戲的殷麗安，滿眼的無奈與懊惱，只得撥內線叫了宋秘書進來，囑咐道︰「將客戶要求發給副總，帶著合同送殷小姐去副總那兒。」
明明上次覺得挺有親和力，還以為社里的傳言對他不公平，怎麼能料到他罵起人來絲毫不顧性別年齡和交情，竟會如此之狠。
黎是張了口便想反駁，卻始終乖乖地閉上了，革命不是誰都能鬧的，得付出代價。
宋秘書的心理素質一直不錯，只愣了幾秒便已回過神，這會兒心中了然後便趕在老板之前為他擋下這撥指責︰「黎小姐，我們公司這周已經向外公開招聘各個語種的翻譯人員與市場部經理以及各部門的經理助理、主管一職，相信總經理不會辛苦太久的。」
陸戰僑今早上了去香港的飛機，這趟出差因黎是壓後了很長一段時間，已經無法再拖延。由于要費時一周左右，他本想帶上黎是，但被斷然拒絕。
本以為被剝削階級逮住了機會，要被狠狠宰上一頓，卻沒料到程非凡會把她帶到了環境衛生不能達標的老面館。zVXC。
人生不可能一帆風順，她總得學會適應環境。
長得人模狗樣，怎麼為人處事這麼不圓滑？跟女人單獨相處都不能遮掩他的鋒利，難怪三十多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還真是個被寵壞的孩子。難道你父親也因此跟到這個城市了？畢竟在陌生城市要解決三餐對你來說是個難題吧。」程非凡倒是沒因自己的誤會而道歉，索性直接忽略，問出令他驚詫的問題。
雜志社里的傳言似乎有幾分真實，眼前這個女人的確像是被寵溺呵護長大的，小有嬌氣，略帶脾氣，時有傲然，直言不諱。
只不過那種克制不住想親近她的念頭，似乎有些偏離他設定的軌道了。
此時的嗓音雖已如同蚊蠅般微弱，在寂靜的空間卻也足夠清晰。
黎是有那麼一絲疑惑與詫然，明白了程非凡的提問便立即恭敬地回答道︰「您誤會了，我只是……在檢討自己，最近因為個人因素影響了公事，這的確是個不可饒恕的低級錯誤，對崗位不敬，對工作不忠，對付我薪水的老板不公。」
看上去油膩骯髒的桌椅實在有些倒胃口，礙于對面坐了個主宰生殺大權的領導，黎是被迫操起筷子夾了片牛肉塞到嘴里，極力壓下內心的抵觸情緒，用味蕾去細品這片五香牛肉。
程非凡這番話里的嘲諷她自然不會听錯。敢情這家伙把她帶到這樣的地方來，只是為了羞辱她一頓？
他在茶水間里已經磨蹭了近十分鐘，而窗前那個孤寂落寞的背影卻如同一個雕塑般紋絲未動，根本沒有發現他的注視。
程非凡端著泡好的咖啡態度悠然地問道。
他勾動唇角，帶著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轉身離開，臨走時還不忘對呆愣的黎是再丟下一個炸彈︰「明天下班前交給我能用的東西，另外，最近社里的八卦內容似乎單一乏味了點，不知道編輯部有沒有興趣炒作一下‘某某人隱婚’的新聞……」
程非凡蹙了蹙眉，思考了三秒後很淡然地回答︰「兩年前我前妻在家里養過一只純白的英國短毛貓，離婚的時候她帶走了。」
「總監，除了這期排版讓你不滿意外，我還有其他地方得罪過你嗎？」
連下了幾天暴雨，稍稍降低了仲夏的高溫，盡管這天天氣晴朗，也不似往日那樣燥熱了。
因為背後突然響起的聲音，黎是從思緒中回神，愣愣地轉身。
我是一個鮮活的人類，理解不了住棺材的僵尸！
回過神的瞬間，她疾速追了出去叫住了那個讓她恨不得一腳踹上去的背影，急切地喊道︰「下班後我請您吃飯，地點您選，檔次您定，請務必要——」
距離那次去醫院已經三天了，她不清楚左銳衍的現況，猶豫著是否該不顧黎非的態度再去探望一次。
陸戰僑耐著性子又是解釋又是誘哄，想起被黎是親眼目睹的那幕，的確有幾分自責與悔意。只是，他這幅態度卻驚到了辦公室里的另外兩個女人。
臨近落日，天邊映紅的雲彩帶著挽留的余暉，綻放黑夜前的柔情。
見黎是說到一半突然防賊似的防著他，委實可愛有趣，他突然抬手越過狹窄的桌面按在黎是頭頂，看著她因驚詫呆愣的眼神，只是輕柔地撫了撫那順滑柔軟的發絲。
「我跟殷小姐是在談客戶的訂貨要求，合同還在桌上。」
她知道，無論是不想再隨便請假還是怕不適應外地的飲食住宿，都只是借口。
「寵物？」
她剛才真真是昏了頭，居然到現在才發現沙發上坐著一個女人，還正是那天晚上在酒吧偷看到的那個「白背大胸」！
黎是很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眯起眼楮審視著眼前的男人，有些懷疑自己看到了靈異現象。這個冷面僵尸居然對她做出這麼……駭人的舉止。
雖然這段婚姻對她來說還只是形同虛設，他卻渴求了多年。
「的確，我在家的時候它大多喜歡蹲在我腿上求我模它，母貓看來也懂得欣賞男色。不過，你問這個做什麼？」
程非凡挑了挑眉伸出手指朝黎是掌中的馬克杯指了指，擺出耐心指導的神情說道︰「想罵人就找個地方發泄出來，會憋壞的。」
「不必說廢話，解釋等于掩飾，我還不知道你嗎？女人多得挨個排隊陪夜，倆星期都不帶重復的，裝什麼裝？」黎是癟了癟嘴，盡管相信今天還沒來得及發生什麼，但那天晚上的情景卻在她腦中生了根。
黎是憤憤地往嘴里塞了第二片牛肉，牙關一扣就仿若將眼前這個徒有其表的男人咬在了唇齒間，恨不得幾口就將他嚼爛。
「瞎說什麼呢！你推門進來時看到什麼了嗎？我沒做過什麼何必心虛。我可是衣物整潔、發型不亂，在距離沙發兩點五米處的位置上坐著，我手臂沒那麼長吧？何況，辦公室這麼嚴肅嚴謹的地方豈能沾染社會上的腐朽之氣？」陸戰僑板起臉色將那點心虛壓得嚴密，故意睜大雙眼說得理直氣壯。
「在為我剛才的態度鬧情緒？」
「最近公司派了一批人去各地的分公司和代表處去開展培訓，客戶又臨時大量加單，我又在家陪了你幾天，公司里壓了不少事。別鬧了，等我忙完去老爺子那兒吃晚飯，一早就電話通知女乃女乃了。」
在程非凡面前，她總是不知不覺地打開話匣子，為了避免以後多個被他威脅的理由，她還是謹言慎行。
黎是暗自嘆息了一聲，放下筷子正面對上程非凡，開始了她的自我申辯。
「我是沒光顧過這種餐館。」
「陸總，副總最近在整理國內各代表處的客戶匯總，海關那里的問題也是他在處理。最近貨櫃比較緊，歐美客戶給的時間不多，我想副總應該暫時騰不出時間跟這個合同。」宋秘書冷靜地分析著，余光不受控制地油走在陸戰僑手中的那只白色襪子和黎是光滑白希的腳板。
黎是耷拉著腦袋跟在程非凡身後不出聲了。
他雖只匆匆見過一眼，卻不難看出那個男人身上散發出的奢華尊貴氣質，那種從容的沉穩自信應該是建築于卓越傲人的基礎之上。
「總監，你有養寵物嗎？」
這秘書真是越來越沒眼力勁了，剛才關門時怎麼不提醒他里面還有個外人在？居然就放任這個殷麗安在這里看了他半天的戲碼！
「那就再找其他人負責，談個合同都要我這個總經理親自上場？實在不行就你來負責！順便給杰森打個電話，讓他沒事別整這麼多客戶！」陸戰僑有些氣急敗壞，瞪著宋秘書的雙眼里透著濃濃的責備。
賭氣地說完，黎是已經沒了品嘗的興趣，粗魯地夾起粗細不一的拉面，想著陸戰僑對她的要求，狠下心大口地吃了起來。
黎是冷不丁地閃過一個激靈，感覺四周寒意頓起。
他態度傲然地用余光掃過黎是微垂的腦袋，義正詞嚴地說道，「倒是沒那麼嚴重，不過這次的設計真的很令我失望。你的認錯態度很好，覺悟很高，但這不能為你的工作能力博取一點點的同情分，我招任何一個職員進來都不是為毀掉雜志，希望你能理解。」
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人，二十幾年的交情，她怎麼也得知道他的幾點特性。
這個黎是的確有種令人想要寵她的特殊氣質，連他這個被妻子控訴不懂體貼和關懷的男人都不禁有了慣壞一個人的念想。
程非凡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對黎是存在愧疚心理，之前利用她和左銳衍的關系跟屹立房產的左董確定了采訪時間，甚至告知對方這篇專稿將會由她來撰寫，而此時，算是在告知她之前給予補償吧。
程非凡見她這幅渾身別扭的模樣不禁莞爾笑開。
「宋秘書說的沒錯，人事部一旦招齊所需職員我就陪你出國散心，咱就玩到你想回家為止。我還有幾個電話要打，跟國外的客商確認一下到港情況和提單的事，你上網看看各地的風景，選幾個想去的地方……」陸戰僑解釋著朝宋秘書使眼色，蹲為黎是穿襪子還用余光瞄著門口，見到秘書拿著合同領了人出去後才稍稍放了心。
已天院人。「……」
黎是沒有再接話，她忽然覺得陸戰僑這段發言有些殺傷力，像是一種無形的攻擊力量撞在她的心口，悶悶的，鈍鈍的，是痛，又不是痛，擾得她難以心安。
如果那晚能預知幸福來得如此之快、某人上鉤得如此神速，他怎麼都不會自掘墳墓跟殷麗安扯上不清不楚的關系。
這是……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總監！」
「你白痴啊，客戶多都要抱怨！不過你們公司真這麼缺人了嗎？談個什麼狗屁合同都要你親自出馬？還是你覺得這個殷小姐的背夠白才攬下這種小事？就不怕晃得你得白內障！把襪子給我，我要回家！」黎是高坐在辦公桌上，小腿一晃踢在陸戰僑的手上，銳利的目光剮著一直未吭聲的殷麗安。
她不過是為黎非第三次掛斷她的電話而傷神，思考著是否能去醫院探病而已，哪里真敢因為上司幾句刻薄尖銳的話在辦公區域鬧情緒？就算要鬧，她也會知趣地離遠一點，至少不會給老板抓住辮子的機會。
見黎是一副假面假意面壁思過的態度，程非凡有些忍俊不禁，卻始終沒能卸下臉上的嚴肅面具。
黎是聞言，不悅地擰起眉頭。
程非凡將目光從黎是身上收回，三兩下解決了碗中的五香牛肉面，抽過紙巾擦了擦嘴對她說道︰「不合胃口還是看不起這樣的老店？我倒是忘了，黎大小姐有左三公子那樣的前男友，出入的必然是高檔餐廳，何況，如果那個來為你請假的男人是你丈夫，那麼你這個富太太更應該不會光顧這種地方。」
果然是如此，剛才這個總監大人把她當成一只寵物貓來模了，那輕柔的動作，那親切的微笑……
剛被月兌了襪子的黎是一腳踢開了陸戰僑的手，瞪著沙發的雙眸犀利無比，明明冷哼著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卻又倔強地揚起唇角說道︰「難怪宋秘書要攔我不讓進，敢情你將辦公室當成酒吧包廂正‘忙’得慌呢！」
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黎是便察覺到了一個嚴肅問題︰此時她似乎正身處熱鬧嘈雜的編輯部工作大廳，周圍靜得讓她的略顯尖銳的嗓音有了回音——四周所有職員都呈被點穴狀態，一動不動地盯著她，讓她懊惱得無地自容，悔恨得只差捶胸頓足，但在對上已經轉過身的程非凡，卻只能硬著頭皮皺眉追問︰「請問……您有時間嗎？」
「要掩飾情緒不單單是靠一張臉，注意肢體的配合，你的手太僵硬了。」
黎是面帶著誠然謙卑的微笑，在心里對著程非凡不屑地嘶吼。
「放手！誰要你管了？」
這一句抑揚頓挫、字正腔圓的話，還真是快達到繞梁三日的境界了，編輯部甚至整個雜志社因此轟然爆炸，最新消息隆重出爐，黎設計師對冷面總監正式展開了熱烈追求！
程非凡這次很暢快地笑出聲來。
「不必這麼諷刺我，又不是沒斷女乃的娃怎麼可能讓父母步步緊隨？」
她果然是昏了頭才會跟這樣的冷面僵尸談心事！
雖然渴望被他呵護一輩子，卻又清楚地意識到這是種貪念，未來從不是個定數，他不可能一直在她身邊。就好比現在，他的出差就突顯了她的孤寂。
「陸戰僑，你額頭冒冷汗了。」
「總監？」
「真缺人就不會招聘嗎？你們這種資本家就是冷血，寧可怪客戶多生意繁忙，也不給諸多失業待業人士一個生存的機會。」黎是帶著幾分懷疑的目光打量著眼前的男人，試圖找出一絲半毫的說謊跡象。
可什麼叫做毀掉雜志？不過是一期的排版不夠完美而已，難道她的工作能力真的差到令人發指的程度了？這話實在太過分了。
陸戰僑聞言，霎時一怔，顯然也忘了這茬。明明什麼都沒做，他卻仍是有些心虛。
黎是偷偷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領導，暗自月復誹不已。
由于當場被抓，證人陣容太大，黎是百口莫辯，只能抽搐著暗罵三字經，在心里把程非凡八光捆綁，揚著皮鞭將他女王了三天三夜！
黎是一改在雜志社里的狗/腿態度，明目張膽白了一眼本該奉承的領導，轉瞬又嘆息著說道︰「早先是阿僑讓他家老爺子的營養師給我準備午餐送到社里，晚餐他下廚做給我吃，可前不久他突然改了觀念……算了，不和您說這個，總監大人您有話直說吧。」
如果是對一只寵物，就比較容易理解了。
只不過，前妻？！
她是不是听錯了？雜志社女職員又愛又懼的程非凡居然是個二手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