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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妝本來在樓道里站的好好的,蘇微從客廳走出來說話,她並沒有怎麼在意。因為話是對阮寒城說的,和她沒有多少關系,她的視線自然也沒有落在蘇微的身上。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站在門口,水眸噙淚,泫然欲泣的蘇微竟然在一瞬間從門口沖到簡妝面前,在阮寒城尚未明白過來的時候,猝不及防的甩給了簡妝一個巴掌。

扇在臉頰的耳光聲響亮清脆,殘酷的聲音順著樓道一直傳到下一層,狹窄的樓道里,回蕩著耳光聲的回音……

簡妝著實沒有想到,蘇微居然可以當著阮寒城的面,在她的家門口就對她動手。

臉頰的刺痛和自尊讓她瞬間從心底里串起一股怒火,這股怒火她壓制很久了,從蘇微在客廳里對她冷嘲熱諷的時候,她就一直忍耐著,但是這一刻,她的理智被憤怒沖擊到懸崖邊緣,人處在理智與狂暴的分界線上,想都沒想,她完全是出于本能動作,揚手要反擊回去。

但是,當簡妝舉起右手,朝著蘇微的臉要扇過去的時候,她卻看到蘇微不但沒有躲開的意思,反而單薄的身子往前一傾,尖俏的小臉在蘇微細微的動作下,離她舉起的手掌更近了一些。就好像是……等著她打過來了,或者說,蘇微迫不及待的想要她的手打在自己的臉上。

簡妝舉起的手停在半空,憤怒的情緒猶如漲勢凶猛的潮水,但卻此時消無聲息的褪去了。

她茶色的眼眸又恢復了清透的眼神,看著站在自己面前,離自己只有兩步距離的蘇微,看見了蘇微剪瞳秋水似得眼楮里,流露出了一絲期待,且在那層期待的神色下,流淌著謀詐時才會有的精光。

為什麼……簡妝在心里自問起來,為什麼她會有所期待?她期待的又是什麼?為什麼她要期待那個?

略一沉吟,她突然明白了什麼,難道她是想……

想到這里,簡妝舉在空中的手臂緩緩放下了,臉頰*辣的燒灼感還沒有淡去,蘇微給她的這一耳光打的足夠狠,但是她決定,姑且忍這一次,不還手了。

從蘇微動作敏捷的打她一耳光,到她幾欲還手卻最終作罷,整個過程連一分鐘都不到,也就在彈指間的功夫就結束了。

在簡妝放下手的一瞬,蘇微的臉上出現了怔愕的神情,但很快這種略帶詫異的表情就從她凝白的面容上一閃而過,她仍舊是之前的那副樣子,雙眼如水般盛著一汪澄澈的水霧,面無表情,烏黑的眉頭微微的蹙著,眉宇之間透著一股堅韌的執著。

而站在一旁的阮寒城卻是一臉的震驚,他的眼眸看向簡妝紅撲撲的臉頰,簡妝的臉頰處還隱約可見五個縴細的指印。

他的雙腳往簡妝身旁挪了挪,漆黑的眼眸中顯露出關切的目光,視線鎖在她紅腫的臉頰上,一刻也沒有移開,烏黑的瞳仁劃過異樣的神采,像是夜空中飛逝而過的流行,轉瞬即逝。

阮寒城真的沒有想到蘇微會去打簡妝。蘇微從門里跑出來的那一瞬,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以為蘇微這樣疾步跨門是要奪路而逃,要離開他的家。所以,在蘇微動身的那一霎,他沒有動作。因為他在心底里,是隱隱希望蘇微盡快離開他的家。因為,這里畢竟不是蘇微的家,而是他和簡妝的家。蘇微和簡妝必然有一個人要離開屋子,但離開屋子的那個人,不能是簡妝。因為這里就是簡妝的家,離開這里,簡妝無處可去。而蘇微不同,蘇微有她自己的家。半夜來到只有他一個男人的屋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樣做並不合適。

他是部隊的軍人,在情感和風紀方面,他比平常的男人要格外的自律自強。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在自身的感情方面也有些保守專一。他從來不輕易對女人吐露心聲,也不輕易的表露感情,在他心中,真摯的感情是比任何東西都要珍貴的寶物,真正的愛情絕不是朝三暮四,不是隨意可以放棄的。所以活了這27年,他只喜歡過蘇微這一個女孩。也一直在努力的想要走進蘇微的心里,可是,也許正如蘇微說的那樣,他和她的身份相差甚遠,從小受到的家庭關愛和父母的教育相差甚多,導致在很多事情上,他們的看法相駁相悖,在某些事情上,他一直走不進她的心。

但是,縱然他知道自己不是百分之百的了解蘇微,但也想象不到從來自強自傲,很有骨氣的蘇微會主動動手打人,而且打的人還是——簡妝!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簡妝的臉頰,但薄唇一張,嘴里的話卻是對站在一旁的蘇微說的︰「蘇微,竟然出手傷人,你以前不會這樣的,我認識你十幾年,從來沒有見過你和誰生氣會動手打對方。你怎麼可以動手打人?簡妝她在門外站的好好地,哪里惹到你了?」他吐出來的聲音陰沉又冷硬,言語犀利的像是質問。毫無溫度的語調光是讓人一听,都會不寒而栗。

站在阮寒城和簡妝之間的蘇微晃了一子,雙膝忽然間彎了一下,放佛隨時有可能跪倒下去,但明明就是這樣瀕臨摔倒,弱不禁風的模樣,卻又一直堅強的站著,微微彎下的雙膝立即挺直了,然後轉過身,慢慢抬起頭,仰視比她高出許多的阮寒城,檀口微張,飄出了淡弱的像薄霧一樣飄渺的聲音︰「……你看到了,你現在看到了,是我打的沒錯,你認識我十幾年,都沒有看到過我動手打人,可你現在不就看到了嗎?」

「為什麼?」阮寒城這才偏過頭,眼眸一轉,視線掃向蘇微,「不算是什麼原因,動手打人這就是不對。蘇微,這不像你,你馬上給簡妝道歉!」他說話的態度已經不復平常的涼薄戲謔,嚴厲的口吻跟他在校場上訓練士兵如出一轍,聲音寒冷語調強硬,充滿了霸道︰「我說馬上,給簡妝道歉!」

「我不會道歉。」蘇微往後退了一步,縴長的手臂忽然抬起來抓住胸口的衣料,手指緊緊揪住衣服,毫不退讓的說,「打人,是我不對。她並沒有惹到我,沒有什麼為什麼,我就是想打她一下而已。至于道歉,我不會說。如果她覺得生氣,可以一巴掌還回來,我絕對不會躲,但是讓我道歉,你們想都別想!而且……」蘇微的話頓了頓,臉色比之前還要白,蒼白如紙的臉上浮現出悲涼的神色,「你不要拿那種軍官的口氣來命令我!我不是你的士兵!你覺得我動手打人了,可以告我人身攻擊,可以去法院起訴我,但是你不準用這樣命令的口吻和我說話!你說我從來沒有打過人,但你也從來沒有用這種口氣和我說過話!你以為我變了是嗎?你以為我在酒吧里學壞了,變得粗暴無禮了是嗎?那你呢?你沒有變化嗎?你以前從來不會懷疑我,一次也沒有凶過我,我認識你15年,你都是一直照顧我溫暖我,可自從結婚後,你就開始變了……就連你去酒吧找我的原因,都只是為了質問我是不是認識了不良青年……」她養著頭顱望著阮寒城的雙眼,眼神變得黯淡許多,淒淒楚楚的看著他,撇嘴慘笑起來︰「呵呵,呵呵呵……你還說我變了……你捫心自問,你睜開你自己雙眼好好看清楚,這究竟是誰變了!」

「蘇微,一直以來,我都沒有改變過。只是,你從來沒有深入的了解過我,正如我一直沒有真正的了解你一樣。」阮寒城垂下眼簾,將視線壓低對上了蘇微灼灼的目光,說話的態度並未沒有因為蘇微淒然的表情而有多少改變,「人都是有脾氣的,你有脾氣,你可以動手打人,我同樣也有。如果你不動手傷人,我會是這樣的態度嗎?而且,還有一點,我的改變並不是從結婚後開始的,在和簡妝契約結婚前,我就找過你,但你的意思就是︰我結婚與否,和你沒有關系。我可以等你,所以契約結婚,一年後我就離婚了,這個婚姻完全是為了完成我父親的意願。你說的很對,我生在阮家,一出生就享有很多人沒有的光環,可你卻不知道,我一出生就背負了很多無法逃避的責任!

身為阮家長子,我要以身作則,我處處都要做到完美無瑕才能在兩個兄弟面前立足,我還要秉承父親的意志,去參軍繼承他在軍隊里打下的基業,就是因為我是阮家的長子,我要替他完成他和簡家當年一時興起定下的婚約!我活著,我有太多的不得以,很多事情不是我能做主的,因為我是阮家的長子!以後,整個阮家都要我來扛起,父親對我抱有太多的希望和責任,而我生下來就必須做好這個身份。很多人都不了解阮家內部的情況,阮家並不像外人看到的那樣富貴安逸,里面暗流涌動,有著諱莫如深的秘密。阮家任何人都可以擅離職守,離開阮家,但是我不能!阮家需要我!我父親之所以在我身上押注那麼大的希望,就是要我扛起這個家族的興衰。所以,我不能像是那些沒有壓力,沒有重任的年輕人那樣,不顧父母的反對,帶著自己心愛的女孩遠走他鄉,去過新的生活。蘇微,你是蘇家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作為一個根基深穩的豪門家族如果突然倒塌,家道中落,下場是有多麼慘。我契約結婚,還不是一場權宜之計?

結婚當天,我冷落新娘,在教堂上不顧一切的丟下簡妝去追你,當時教堂上有那麼親友都看到了,事情直接傳到了我父親耳朵里,我父親礙于和簡家的交情,沒好意思把事情捅破,用這婚慶公司編排的借口,去堵簡家人的嘴。我而我當時都不在乎,我就是怕你誤會才給你解釋那麼多,才把一直沒有明說的心意全都告訴你。你當時的回答很傷人,我回到家里後發高燒,是簡妝照顧我。即便我和她只是掛名夫妻,但是相處2個月下來,她也在生活上對我有過照顧,我又不是一根木頭,更不是不知好歹的混球,自然會和簡妝的關系熟悉些,她也算是我的朋友。作為我的朋友,無緣無故的被一群流氓攻擊住院,事情點名指姓是沖著我來,我當然要把事情問清楚。我雖然幾年前從特種部隊退下來,很久沒有在殺過敵人了,但還不至于差勁到能讓社會上的混混隨便欺負我的朋友。我只是詢問你,你就顧左言他,閃爍其詞,我不是笨人,怎麼可能不會多心?我可以明說,契約結婚後2個月下來,我對簡妝的印象沒有初次見面那麼差了,簡妝和傳言的那些毫不相同,她身上有值得人欣賞的地方。如果非要算變化,那的確,這也是一個變化。不過,既然是要論咱們之間誰先改變了,我想,你和我……都已經在時間和社會的磨礪下,不知不覺的變化著。」

阮寒城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說這麼多話,他這個人雖然言辭刻薄,說話毒舌,但說出來的話從來都是一陣見血。軍隊里呆久了,難免的言語簡練直白,只講重點說。可是今天少有的,他會耗費這麼長時間,去仔仔細細的解釋一件事。

等他說完這一大番話,站在他身旁的簡妝听的都有些呆了。雙目注視阮寒城那張剛毅冷硬的俊臉,心中暗嘆︰不得不說,今天是蘇微在這里,句句咄咄逼人才逼得阮寒城暴露心聲,讓她跟著開了一把眼界。她跟他同住一個屋檐下住了兩個月,也算是對話無數了,他卻從來沒有對她提及過自己當過‘特種兵’的事,更沒有說到過阮家如何如何。不管事這些事的哪一點,他都沒有說過,哪怕是只言片語也沒有。可見他對這些事情保密的多麼完善,要不是蘇微的話,她也許這輩子都听不到他自己親口爆料。

部隊里,特種兵大隊里的名單,一直都是軍方機要文件,為了特種兵的安全考慮,是絕對保密!除非本人爆料,否則……根本不可能查到。阮少逸也沒有提及過阮寒城參軍後的詳細事情,很有可能說明這件事對阮家人都是保密之中。對于本家族的人都保密,那就更不要提簡家了。阮寒城對外一直宣稱自己曾擔任部隊教官,現任師長,卻一直對當過特種兵的事情絕口未提。至于後面關于阮家家族內部的一些內幕,就更是重中之重!

她嫁給阮寒城後,由于是掛名假妻子,加上搬出阮家生活,和阮家人接觸不多,對阮家人了解甚少。因為是契約婚姻,所以阮寒城也沒有必要告訴他關于阮家的事情,而她還有她要解決的問題處理,也沒有興趣過問,就一直不太清楚,阮氏家族究竟是什麼樣的。但從阮寒城剛才的話里來看,阮家似乎也隱藏著一個秘密……

真的是沾了蘇微的光了,才知道了這些。

在這世上,能夠讓阮寒城認真解釋,一口氣說出隱藏的兩個秘密的人,到目前為止,可能只有蘇微一個人,只有她才有如此的魔力。畢竟,蘇微對于阮寒城來說是暗戀過十年,苦等了十年,唯一喜歡過的女生,在阮寒城的心中,蘇微是初戀。初戀對于男人來講,往往都佔著舉足輕重的位置。

但是,提到蘇微,簡妝心里不可避免的陰郁了一下,心頭蒙上一層烏雲。畢竟,這個女人剛剛甩了自己一耳光,說不生氣,一點也不計較是假的。但是,生氣歸生氣,對于蘇微的評價,她不會帶一絲一毫的貶低意味。從剛才摑掌的事情看,就能證明一點——蘇微,是個聰明人!

一個人很聰明,又一身傲骨,性情堅韌,堅強又獨立,並且自尊心又強,這樣的人通常有有很強的人格魅力,會無形之間吸引同類人向她靠近。同時她又把你視作敵人……那麼,這個人將會是一個很可怕的對手,或許,可能是你一生的勁敵!

蘇微,就是這樣的人。

蘇微剛才從門口跑過來打她一耳光不是沒有原因的,或者說,不是她對阮寒城解釋的‘想打就打’那樣單純。‘想打就打’,這個原因只是促使她打人的其中一個原因,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在挖坑布局,然後等著自己或者阮寒城往里跳。

蘇微動手的主要原因有兩點,其一是她想以此來測試阮寒城究竟多有在乎她,她期待見到阮寒城的反應,想知道阮寒城會不會因為她動手打人而憤怒。她實在透過阮寒城的態度看問題,推測她自己在阮寒城心中還佔多少分量。其二,她更想誘使自己還手,如果自己還手了,那她的目的立即就達到了。只要自己還手,瘦弱的她作勢往地上一摔,後面可想而知……她那麼孱弱,在摔倒在地上,不管是不是她先動的手,任誰看到如此脆弱的她,都會把她攙扶起來,局勢就會瞬間扭轉,自己原本有理都能變成理虧。

簡單說,她一旦還手了,蘇微就贏了!

這也就是為什麼,在她舉起手欲揮動的時刻,蘇微不躲不閃,眼眸那麼清明,眼神那麼期待的原因!

雖然動手傷人這個手腕,使用的很偏很險,但是弊大于利,對于蘇微的自身優勢來說,不失為一步好棋!而且,女人這種依靠自身弱勢使出來的伎倆,男人都很難察覺。除非,這個男人太了解這個女人的脾氣秉性,才能看出端倪,不會輕易上當。但是這招對阮寒城確實正中下懷,因為阮寒城並沒有真真正正的深入了解蘇微內心的世界,他們兩個人從小生活的環境和接受的教育,以及自身的立場不同,導致了他們對人生觀世界觀的不同,因而他們倆人很難做到互相理解對方。

蘇微是個聰明人,知道利用性格上的差距來布盤計謀,由此可見,蘇微這個人,心思多麼的縝密……難怪她即便是頂著私生女的身份,卻也能在蘇家生活長大。

想想剛才她舉手的那刻,幸好當時她反應還算快,不然現在……被阮寒城厲聲訓斥的人很有可能會是她自己。

簡妝正想到這里,站在一旁沉默半晌的蘇微已經開口說話了,嗓音不在暗啞,言語間的慘淡轉化為感傷︰「寒城……你說得對呢,我和你……都已經變了。從你進部隊,我入社會以後,咱們兩人都在慢慢改變。我們都不在是年輕快樂的孩子了,現實的殘酷會將我們的勇敢蠶食鯨吞。這個世上,沒有一成不變的東西。寒城,是我錯怪你了……對不起……」她說到後面,話語停停頓頓,帶著令人心疼的喘息,「我……我是太在乎你了,才會這麼糊涂……才會動手打人的,對不起……我也很抱歉,一直都沒有理解過你,不知道你活著的辛苦……」

「跟我道歉沒用,你打的人不是我,你應該對簡妝說對不起。」阮寒城的語氣終于軟化了一些,視線轉向簡妝身上。

「不用了,沒事,她下手也不重,又沒什麼事兒。她自己也說了是氣糊涂了。人嘛,情緒一上來,難免會失控做錯事,可以理解。她那樣做還是因為太愛你了,我也是女人,理解這份心情。她都認錯了,也算給我道過歉了,這事就算了吧。再說了她是你的心上人,後面的事情你自己看著安排吧。夜深了,我進屋休息了。」簡妝趕忙一擺手,制止正要對自己鞠躬道歉的蘇微,又轉眼看向阮寒城,視線在從他身上快速掠過,然後氣定神閑的轉過身,也不管蘇微後面如何,直接幾步走回門內,將門帶上了。

蘇微放下高傲的身段,戰栗著身體又是鞠躬又是賠不是,淚光瑩瑩,淒淒楚楚,我見猶憐。她做到這一步,簡妝就是再怎麼有怨氣,也不能對她發泄出來。如果死咬住摑掌的事情不妨,咄咄逼人的對蘇微又吵又鬧,這樣只會讓阮寒城覺得她簡妝又成了無腦草包,蠻橫不講理的簡家大小姐了。這樣對自身,一點好處也沒有。

能走的只有一條路,就是自動選擇既往不咎。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

防盜門關上後,簡妝換好鞋,拖著疲憊的身子走進浴室。

在洗手台前的鏡子上,通過鏡子看到自己依舊泛紅的臉頰,吶吶低語︰「你的確是個聰明人,方方面面都可以算計透徹,我很佩服。但我的敵人並不是你,最好從此以後互不往來,大家相安無事。但,如果你以後還繼續糾纏設計我,那今晚這一巴掌,我一定會……連本帶利,討還回來。」

……

簡妝轉身離去後,阮寒城雙眸的視線一直緊鎖在簡妝身上,默默凝視,目睹簡妝坦然離去的背影,直到防盜門關閉,簡妝的身影消失不見,才遲遲收回目光。

他的整個動作,都落入了蘇微的眼中。

蘇微抬起眼,消無聲息的注視阮寒城的的雙眸,看到了他眼中,從眼底顯露出的那種深邃莫測,難以言喻的眼神,他的眼神太過專注,漆黑的眸子本是暗無邊際的黑沉,卻在此刻,幽黑的瞳人里隱隱跳動著一抹光芒。蘇微看不懂他的眼神,但他的眼神卻帶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暗示太讓人覺得不安。蘇微的眼眸悄然一轉,目光從阮寒城眼角處收回,看向樓道的階梯,對著面前空曠的台階輕聲說︰「寒城,你還在生我的氣嗎?今天的確是我做的不對,你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氣,忘記我剛才做過的錯事,可以嗎?」

「蘇微。」一聲輕喚幽幽響起,聲音不再冷酷,也沒有之前強勢的命令感了,但語調還是听著極為涼薄,幽冷的聲音就像是冬日里被風吹起的碎雪,裹挾著深深地涼意。

站在樓梯道口的蘇微一听到阮寒城叫喊自己的名字,立刻轉過身,眼角一跳,嫵媚的睜大眼回望過去,眼底縈繞著些微的希冀。

阮寒城看著蘇微的嬌小的雪顏,說話的聲音沒有絲毫改變,沉著聲音,冷冷的說道︰「夜很深了,你該回家了。我送你下樓。」

「你不開車送我回家嗎?」蘇微的眼底掠過不解。

「車子留在軍區,沒有開回來。阮寒城沉聲說道,英挺的俊臉上扯出了一點點淡笑意,」我會把你送上出租車,下車到家後,記得給我一個平安的的短信。「然後他率先轉過身走到電梯口,摁到一樓的電梯。

身後,想和他一起並肩走樓梯下樓的蘇微身體一怔,定住了好幾秒才緩緩轉過身朝阮寒城走去,失望的表情在她的臉上只出現了一下,之後就一閃而過,若無其事的走到阮寒城身旁︰」很抱歉,今晚我情緒失控,不僅追到了你家里打擾你這麼久,還要拜托你送我。以後我一定不會這樣了,再也不會給你添麻煩了。「」沒事,別說這種話。「阮寒城搖著頭,」不關你的事。「他很自責,責任都在他,如果當時他可以反應快一點,弄清楚蘇微要做什麼,簡妝也就不會挨一巴掌。他看得出那一巴掌下手很重,等會回來,他要在小區樓下的藥店里買一些消腫的藥帶給簡妝才行。

下樓後,把蘇微送到出租車上,阮寒城就進入藥店里拿了一盒消腫藥,帶著藥,他心情復雜的回到家里,駐足在簡妝緊閉的房門前,躊躇不前,猶豫了很久,也沒有敲開她的門。

此時的夜已經很深了,她應該睡了吧?阮寒城出神地望著房門,想著一整天發生的事情,猜想簡妝下班後去了哪里,猜想她是不是真的沒有生氣,猜想她的臉頰疼不疼,要不要他拿冰塊給她消腫?可是,打她的人是蘇微,而蘇微是他以前一直掛在嘴邊,口口念叨的」心上人「,顧及到這一點,他就沒法進去看她了。他的心上人,把她狠狠打了一耳光,而且蘇微人還是跟著他回到家的,這讓她怎麼想?他也算伶牙俐齒能說會道之人,平時和她斗嘴每次都壓她一頭,總能找到一肚子歪理反駁她,可這次……他言盡詞窮,無話可說,因為在心里,他很明白這個事情錯在他身上。他向來有錯就認,不會辯解,真的犯了錯,他反而不知道要如何說什麼道歉的話……

蔣東寧總是說他智商高情商低,他總覺得是夸大其詞不以為意,但直到今天發生了這個事情,他才知道原來蔣東寧說的是真的。他參軍久了,做事已經養成部隊里那套習慣,處理事情雷霆萬鈞,果敢善斷,但面對情感上的事,他就不知所措,全無辦法了。

今天的蘇微,讓他見到了她前所未有的憤怒的一面。這樣的蘇微,讓他破天荒的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良久後。

在簡妝門前駐足已久的阮寒城輕輕彎,把藥放到了簡妝門前的地磚上,然後輕手輕腳的後退幾步,小心翼翼的走開了……

*

與此同時,在這座城市的另一個區域,在某大廈樓下後側的垃圾處理箱內,一個穿著西裝革履,打著領帶,一副公司高層派頭的男人正彎著腰,在盛滿垃圾的桶內手腳並用的刨開垃圾袋,好像是在里面尋找著什麼。

此時,已經是凌晨一點二十分。

距離垃圾車收走垃圾還剩下兩個多小時。

男人可能是在垃圾桶旁翻垃圾翻得太久出汗了,所以扯松了領帶,解開了西裝的紐扣,胸前的西服敞開,露出里面的白色襯衣。

在他又繼續在垃圾堆中尋找了十來分鐘後,終于在垃圾的某一個角落里找到了敦煌公司的垃圾袋。

男人一看到是許建業公司的垃圾袋,高興的眉開眼笑合不攏嘴,興奮的撕開垃圾袋,在垃圾里搜尋他想要的東西。

翻到垃圾袋的最里面的時候,一份沒有被粉碎,完完整整16開的一疊報告書一樣的文件出現在男人眼前,男人立刻把這疊文件從垃圾袋里手抽出來,拍拍文件上的灰塵紙屑,借著一旁路燈灑下的燈光,仔細翻閱手里的那份文件,又在文件的中間找到了幾張相片。

看到那幾張內容恐怖,血肉模糊的照片後,男人的身體不禁僵了一下,帥氣的臉龐閃現過驚詫的神色。他趕緊一把反扣下照片,篤定的自語了一句︰」沒錯,就是這些東西!「

然後,他將文件裝進一旁早以準好的文件袋里,帶著這一疊從敦煌公司的垃圾里翻出的資料,迅步回到停在一旁的黑色轎車旁,打開車門帶著那疊資料坐進駕駛座里,啟動了引擎,轎車在寂靜一片的工業區里發出了巨大的轟響聲,紅色的尾燈一亮,轎車急速而去,如同從鳥籠里逃出重歸自由的小鳥,撲稜著翅膀飛進了一片茫茫夜色中……

*

翌日。

簡妝把財政部的報表呈上來,放到阮少逸總裁辦公室的桌面上。

抬眼的時候,她的視線無意識的往上一揚,目光不經意的一掃,就瞧見了阮少逸那張帥氣的臉上突然冒出了一對黑眼圈。

這還是新鮮事!阮少逸是個很愛美的男人,平時很注重自己的儀表,從舉手投足到穿衣打扮,每一樣都極為精細,尤其他對自己那張帥氣陽光的臉蛋,最為在乎。他所用的護膚品,從國內到國外,一整套一整套的往家里買,裝備齊全的比女人還豐富。光是他總裁辦公室的內屋休息室里,就有一整套法國蘭蔻的護膚品保養品。

愛美如斯的他,雙眼居然會出現這麼重的黑眼圈……這還真是稀有少見,頭一次出現。

不光是簡妝有些驚訝,在此之前,其他員工進來的時候,也是錯愕不已,用奇怪的眼神不停的偷瞄阮少逸的臉。不到一上午,公司里就有關于阮少逸為什麼會有黑眼圈的各種猜測!眾多版本被內部員工傳的沸沸揚揚。

簡妝看到阮少逸的黑眼圈後,不由得多瞧了一眼,就被阮少逸不悅的呵斥道︰」看什麼看!我有好看的嗎!平常你怎麼不多看看我啊?「」阮總你昨晚沒有休息好嗎?「簡妝露出一抹溫柔的微笑,友好的詢問了下。」……對!「阮少逸順口就答,非常爽快的承認了,」我昨晚,找了好幾個藝術系的美女,跟她們一起在酒店嗨了一晚,顛鸞倒鳳來著,玩了一整夜,太興奮了,沒休息好,就這樣了。「他面不改色的說完,桃花眼冷冷一掃,盯著簡妝,」你還有別的問題嗎?「」性(和諧)愛之樂,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人活在世,最重要的是開心。但比開心更重要的,是健康。阮總,還是要注意休息,一切是以身體為重啊。「簡妝面帶微笑,一本正經的把話說完,伏對阮少逸行禮,隨後轉過身朝門口走去。」簡妝……「

阮少逸在她開門之前突然開口喊她的名字,沒有調戲的喊她嫂子,也沒有用對下級的姿態喊她小妝,而是頭一次喊出她的名字。」阮總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要交代?「簡妝停,笑眯眯的轉過身來。」你的臉是怎麼回事?「坐在辦公椅上的阮少逸一手搭在白色的桌面上,雙目直視簡妝,不緊不慢,聲音低沉的詢問著。」我的臉怎麼了?「簡妝還是那副職業化的笑容,裝作全然不知的反問他。」……「阮少逸好看的桃花眼瞬間眯了一下,目光盯著簡妝臉上的某一處,看了一會兒,在睜開雙眼時,他透亮的桃花眼中光芒黯淡了一下,說道,」噢沒事,我看花眼了,你去忙你的吧。「」好的。「簡妝微笑著轉過身,推門走了出去。

簡妝離開後,明亮的總裁辦公室內,就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望著簡妝之前所站的位置,目光停留在那,沒有收回來。

一向清透的眼眸中沒有平日里那玩世不恭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慢慢流淌著的一股深沉的探究之色。

他分明看到了,在簡妝右側的臉頰處多了幾個紅點,那幾個紅點的形狀就像是一巴掌扇上去而形成的。簡妝從來是素顏,但今天卻破天荒的抹了一層粉底,擺明是為了遮掩臉頰的痕跡。

會是誰打的她?

大哥嗎?不對,大哥從不打女人,而且如果真的動手,以大哥的健碩的身體和布滿肌肉的臂膀,一巴掌掄過去,皮肉開裂,絕不會僅僅只留下指印這麼簡單。

可是,不是大哥打的,那又會是誰?

還有一件事,困擾了他一整個晚上,他在和許建業簽約的時候,看到她曾經在會議室嚇的驚恐的發抖,而地上散落著那幾張照片和一些寫滿文字的資料。他是不相信她當時的那些說詞,就在下班後,等許建業公司大廈的人全部情況,半夜不睡覺,深更半夜的驅車到許建業的公司樓下翻找他看到過的那些照片文件。

他記得,簡妝在回過神後,主動俯把地上散落的文檔撿起扔進了會議室的垃圾桶內。

就是不解她為什麼會那麼害怕,他才不辭辛苦的自己在垃圾堆里翻來覆去的找那幾張紙。

找到那幾張之後,他帶回家一看,才知道那竟然是一份血腥的尸檢報告!報告里講述的人,從精神病院的高樓摔下,頭骨粉碎性骨折,當場死亡。但重點並不是這份報告,而是這份報告出現的地點——是在許建業的會議室,而且就是許建業座椅下的垃圾桶內找到的。說明……這疊資料,是許建業找到的,看過之後,他丟棄在了腳下的垃圾桶內。

簡妝是從垃圾桶內撿到報告,在簡妝去撿報告看的時候,他那時剛從隔間里推開玻璃門,探出腦袋去查看簡妝是否還在會議室內等他,恰好就看到了她蹲從垃圾桶內拿出來什麼。在等他出來以後,簡裝就是那副宛若被厲鬼鞭魂般驚懼痛苦的模樣。

他自己看完報告後,連夜走關系咨詢那家出事的精神病醫院,通過找熟人調出了死者的病例記錄,然後得知了一個事情——摔死的女人,叫李韻,是許建業的糟糠之妻,是許建業的前妻!

他才得知,原來許建業是離過婚的,而且前妻都已經死了。

這件事,要不是他走關系調查,他都不會知道,而簡妝卻那麼清楚!

她見到許夫人的時候,曾當面言說」奪愛者,必將痛失所愛「,話語鋒芒所指的就是許建業遇到外遇,小三上位的這件事。她顯然知道的很清楚,而且表現的很憤慨,在商務合作的場合上毫不掩飾,那種一陣見血的直白就好像……就好像是她經歷過的一樣。

可是,簡家從未和許家打過交道,如果說簡妝和那位死去的李韻認識,或者調查過許建業的底細,這兩個推測都不能成立。

可她的憤恨又表現的那麼強烈,簡直她就是那個受害人似的。

簡妝先是抨擊許夫人,接著出現了看到李韻的死亡資料而失魂落魄的事情……

為什麼?

為什麼簡妝表現的這麼獨特?

李韻的死亡時間是6月23號晚凌晨一點。

簡妝曾經出過一場車禍,一度險些喪命,出車禍的時間也是6月23號晚凌晨一點。

為什麼簡妝和李韻的出事時間一致?兩人是在同一時間的同一晚,這兩者有什麼聯系嗎?

他昨晚打電話給二哥阮北辰,阮北辰通過身份特權,拿到簡妝入院後搶救的詳細資料,資料上顯示——當時搶救時,簡妝就已經停止心跳,在醫生公式化的使用cpr(心肺復蘇)後,簡妝居然奇跡般的有了心跳,恢復生命跡象。

簡妝是死過一次的,然後神奇的活過來了……

他忽然想到一個詞,借尸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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